动物园就在路口的尽头。
因为不是周末,所以游人寥寥,没有排队,盛婳很快就买票进去了。
闹市区的动物园,虽年代久远,设施老旧,却也别有一番意趣。
走在前面几个进来的小学生早就忘记了自己要看老虎、熊猫的豪言,扑在围栏上,好奇地观察着里面的动物。
“毛绒绒的!”
“它好白呀~真可爱!”
“这是什么动物啊?”
“是狐狸。”旁边投食的饲养员笑着说。
狐狸?
盛婳好奇看过去,只见几只白绒绒的小东西,正聚在一堆啃食着饲养员刚丢进园子里的鲜肉。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其中一只抢得最凶猛的突然抬头,对上盛婳的目光时,沾着肉丝的毛脸僵住。
盛婳:?
她不由自主摸摸自己的脸。
有这么吓人吗?
正这时,旁边突然一只手伸过来,隔着羽绒服攥住她的手臂。
盛婳吓了一跳,回过头,正对上一张苍白的面孔。
“美女。”
这张面孔的主人是个上了年纪的阿姨,脸上粉抹得白白的,嘴唇涂了口红,头发打着小卷儿,看起来洋气又精致,“我看你印堂发黑,这几天肯定有血光之灾,要不要阿姨帮帮你?祈福消灾,只要两百。”
伸手,比了两个指头。
盛婳被吓飞的一颗心落回原位。
她左右看,发现周围小学生以及饲养员都没有注意这边,松口气,社恐摆手:“不了不了,谢谢阿姨,谢谢阿姨。”
“嫌贵啊?”阿姨眉毛一皱,攥住盛婳手臂的手却一点力气也不松。
“这样吧。”
阿姨想了想,在口袋里掏了两下,递到她面前,神神秘秘地:“这个,我亲手画的符,逢凶化吉的,六十就送你,怎么样?”
六十?送?
盛婳看着这阿姨递到面前的东西。
小小的一个三角形,皱皱巴巴的,也不知道在兜里揣了多久。
这样的‘符’也值六十?这比景区还要坑,那至少是新的。
盛婳继续社恐摆手:“不了不了,我不需要,谢谢阿姨,谢谢啊。”
阿姨急了:“你怎么能不要呢?这可是保命用的。”说着手伸过来,就要塞进盛婳的口袋里。
盛婳汗都出来了,“不用!不用!”
两人推来推去,好像在跳探戈,吸引了路上为数不多的游客的目光。
“奶奶?”一个小男孩从旁边路上蹿出来,“你在干嘛?”
阿姨脸色一僵,一用力,将那黄符塞进盛婳衣服口袋,小声:“算了算了,我儿子媳妇不让我做这个,送你了送你了。”
然后松开她的手,提着小男孩一溜烟就跑了。
盛婳连拒绝都来不及。
看着阿姨消失在道路尽头,她把东西从口袋里掏出来,才发现不止皱巴巴的,连折叠处都起了毛边。
要不……还是扔了吧?
她低头思考,准备离开这片园区。才抬脚,就踢到一块凸出的石板,脚下一滑,坐在地上。
盛婳:……怎么感觉自己好蠢哦。
她有点想笑,扶地正要坐起,面前伸过来一只手。
“你没事吧?”熟悉的声音。
盛婳惊讶抬头,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长发披垂,双眼褶皱深邃,延伸出一道凤尾一样的痕迹。
是地铁上的那个男人!
“胡、胡……”盛婳卡住。
“胡月徊,”他接话,温柔微笑,“先起来吧,叫我月徊就行。”
叫是不好意思叫的。
盛婳自己撑着地站起来,把那害自己摔倒的东西塞进口袋,然后拍拍手上灰尘,“你怎么在这里?来玩?”
胡月徊摇头:“来看一个朋友。没想到会遇到盛小姐,真巧。”
来动物园看朋友?
盛婳觉得奇奇怪怪,支着笑脸:“好巧,好巧……哈哈……”
然后话题卡住。
实在不是盛婳故意,她微微社恐,熟人还好,一遇生人就只会笑脸寒暄。
最怕的就是遇到一些帅比、潮人,她站在旁边都会觉得自惭形秽,更遑论说话聊天。
而面前男人帅、潮兼备,又加之今早才发现的尴尬的只加到小号的事,盛婳的社恐buff已经叠满。
当然,虽然恐,但破冰也快。
胡月徊抿唇,笑容似乎更深:“盛小姐不介意的话,一起走走?”
盛婳忙不迭:“不介意,不介意。”
虽然已经是冬天,但动物园里草木依旧青葱,温和的阳光透过树冠洒下,在石板路上留下斑驳的阴影。
两人并排缓步向前,胡月徊开起话头:“今天好像不是周末,盛小姐怎么一个人来逛动物园?”
他一口一个‘盛小姐’,盛婳别扭极了:“叫我盛婳就好了。”
也不好说自己是来派出所的,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工作挺累的,就请假出来散散心。你朋友在这里上班?”
胡月徊点头:“算是吧。他是此间主人,今天在这里办公,我来找他说说话。”
盛婳明白了:“原来是园长。失敬失敬……”
两人东聊西扯,走走停停。胡月徊性格温和,很会照顾他人感受,和他聊天非常舒服。
等走出动物园大门时,盛婳早已不复社恐。
她看看时间,发现已经快要五点,提议说:“今天早上的事还没谢你,你喜欢吃什么?我请客。”
胡月徊微笑答应:“你选吧,我都可以。”
“你是恩人,肯定是要你来选的呀!而且我这人天天上班,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有好吃的。”
两人互推半天,没有结果。
无奈,胡月徊只好说:“我知道有家店的鸡做得不错,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就是有点远。”
盛婳兴奋点头:“我吃!”
然后掏出手机,“远不怕,我来打车。”
却被胡月徊按住手:“不急。”
他抬手,不慌不忙地对着某个地方招了两下,“我有车。”
片刻后,一辆车头顶着个飞天女神车标的黑色小车,游鱼一样穿过车流,停在两人面前。
车窗降下,驾驶座的人西装白手套,颔首打招呼:“胡先生。”
胡月徊矜持点头,打开车门:“上去吧。”
盛婳面上不显,淡定上车,内心却早已升起无数问号。
这、这、这……这是什么展开?居然还有司机?
这么年轻,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富二代?
……这是什么车,看起来很高级的样子?
所以,早上在地铁遇到的时候,他是在体验生活吗……
穷逼原来只有我自己(′д` )…
胡思乱想间,汽车发动,在下班高峰期的车流里灵巧地钻来钻去,等再停下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盛婳以为,开这样的车,胡月徊推荐吃饭的地方也应该是在什么高档商场、私房小馆或者米其林餐厅之类的。
但等她推开门,才发现车停在了老城区的一个街口。
“这边。”
胡月徊轻车熟路,带着她穿过街道,走进巷子里一家苍蝇馆子。
炒菜的师傅看见他,笑着招呼:“胡先生好久没来了,想吃什么随便点!”
居然都认识。
盛婳好奇:“你经常来这里?”
胡月徊笑:“以前常来。”
他将她带到店里靠墙的一张桌子坐下,然后抽纸巾擦桌子、倒水、洗碗,动作娴熟自然,仿佛两人已经认识许久。
被这样的帅哥殷勤招待,盛婳不由自主面上有点发热。
没等她再继续胡思乱想,一个穿着件花衬衣的女人走了上来,手里拿着点菜用的纸和笔。
“您好久没来了。”
她招呼胡月徊,声音柔媚,皮肤雪白,眨着一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看过来,衬着嘴角那点笑意,叫人看一眼骨头都发酥。
“这次还是老样子吗?”
无奈,面对她的胡月徊像个木头,一心只有点菜:“不了,来一只半鸡,一只炒了,半只炖汤。”
然后转头看向盛婳:“还要其他的吗?”
盛婳连忙摇头。
胡月徊于是说:“就先上这些吧。”
“您稍等,马上就做好了。”女人记下,将纸笔揣进围裙中间的小口袋里,然后扭着细腰进了后面的厨房。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帘之后,盛婳依旧没有收回目光。
“怎么了?”胡月徊问。
盛婳回头,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个有素质的人类,不能背后议论别人。
可想了想,还是没忍住。
她左右看了眼,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老板一家是不是姓胡?”
胡月徊一惊:“你……你、看出来了?”
盛婳惊讶:“还真是?”
“啊?”
见胡月徊呆住,盛婳憋笑:“我瞎猜的。”
她解释:“你看炒菜的老板和刚刚那美女,都长着一双狐狸眼,还开了家做炒鸡的店,想来也喜欢吃鸡,所以我的思维就微微发散了一下。”
说着,用手指头小小的比了一下。
“这样啊……”胡月徊似乎是松了口气,却又低声问:“你不会觉得奇怪,不正经吗?”
“什么奇怪不正经?眼睛吗?”
胡月徊点头。
“这有什么?”盛婳给自己倒了杯水,“现在的直播软件上,不是也有很多这样的博主吗?”
胡月徊微微垂下睫毛,浅笑:“我很少看那些的,所以……”
这样啊,虽然现在这种人应该很少了,但也并不代表没有。
盛婳表示理解,然后就突然想到自己加的那个疑似是小号的秋秋。
“那你平时秋秋、VX这些……”
胡月徊脸色微红:“那些都是朋友缠着申的,平时也很少用,有事联系基本上都是打电话。”
盛婳松了口气,原来自己不是那个被帅比用小号打发的怨种。
问这种事情,总归有点不好意思,幸好菜上来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盛婳率先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这里的炒鸡。鸡肉脱骨,鲜嫩留香,果然不错。
“你是怎么找到这家店的?”这么偏僻。
胡月徊浅笑:“小时候吃过他们家做的菜,后来他家来这里开店,我平时没事的时候就会来吃。”
原来是童年的记忆啊。
等两人吃完,开车回到酒店,已经差不多九点。
车停在酒店门口。
盛婳跳下车,冲车里挥挥手。
胡月徊对她微微一笑,线条流畅的黑色车辆仿佛游鱼,刷一下,就滑进了酒店旁边主道的车流里。
这个下午过得还算美好。
盛婳蹦进酒店电梯,哼着歌按了楼层。
她用房卡滴开房门,一推开,便觉迎面一阵风,带着股说不出来的骚臭味冲出来,扑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
啥情况?下水管炸了?
盛婳将房卡插进开关槽里,叮咚一声之后,房间灯光大亮。
进门四视一圈,只见被褥平整,拖鞋整齐摆在床头柜下。旁边浴室门半开着,有滴滴答答的水声从里面传出来。
是水龙头没关紧吗?
盛婳推开厕所门,靠窗的浴缸里盛满热水,里面花瓣片片舒展,骚臭夹着股玫瑰精油的味道,氤氲在浴室每个角落。
旁边马桶盖上一红纸。
她随手拿起。
红纸上字迹清秀,书:
‘娘子辛劳,热水盥浴,以解疲乏。’
落款:
汝夫,胡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