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五年冬，涿县县城。
冬季的阳光照在涿县县城的一户民宅，民宅的构造与旁边的几户民宅一样，只是宅子里的家具有些与众不同。
如果仔细看的话，倒有些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的普通木制家具的风格。
主屋门口不远处放着俩个与房子不搭调的躺椅，一个上面铺着普通的白色兔毛毯子，另一个上面就十分独特了，赫然是一张橙黄色的，带着黑色横纹的虎皮毯子，颜色鲜亮，皮毛柔软，显示着这一家的住户并不普通。
风吹过，躺椅咿呀呀的晃动了一下。
主屋的房门紧闭，窗户上贴着厚厚的窗纸，外面的阳光照不进去，即使照在太阳高升，屋里依旧昏沉沉的。
主屋旁边是一间卧房，十来岁的小孩躺在床上，睡得并不安稳。
睡梦中的小孩刘晞，此时正站在一片漆黑的浓雾之中，视觉和听觉似乎被剥夺，但身上传来的的痛感昭示着他的处境并不安全。
刘晞并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即使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依旧选择向前探索。他小心翼翼的向前移动着身体，警惕着四周。
脚下的路并不平坦，一个不小心，刘晞被路边凸起的石头绊倒了。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摸到了一个硬的东西，是刀，一把剔骨刀。刘晞将刀拿起来想要看清它的模样，但浓密的雾气影响了视线，看的并不清楚。
忽然，刘晞觉得有一道怨毒的目光如同雾气一般缠绕上他，他看向四周，依旧迷雾围绕。按理说迷雾会隔绝视线，但刘晞觉得看他的那道目光越来越清晰。
“他看得见我。”刘晞心里想着，握紧手中的刀，站了起来，继续向前走，那道怨毒的目光并没有消失，反而在接近。
“在哪里呢？”刘晞将手中的刀护在胸前，警惕着周围，仿佛那道怨恨目光的主人下一秒就会从黑雾里冲出，给他致命一击。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
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周围依旧一片死寂。
刘晞握紧手中的刀，这把刀给了他很大的安全感。
刘晞继续向前走，周围的黑雾一直没有消散，那道目光变得时有时无，刘晞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不知走了多久，刘晞觉得身上的痛感消失了，力气似乎在一点点恢复。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一直走下去的时候，刘晞发现雾散了。
并不明显，但仔细看的话，似乎有了一点光。
“去死吧！”一道阴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刘晞连忙向旁边躲去，那人扑空，摔倒在地上。
雾彻底散去，视线变得清晰。
刘晞看向偷袭的人，身形瘦小，骨瘦如柴，身上只有几块破布勉强遮住身体。那人扭过头看向刘晞，颧骨深陷，显得一双黝黑的眼睛大的吓人，眼睛里满是怨恨。
刘晞一愣，记忆的闸门打开，他见过这个人，在俩年前的这里。
刘晞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这是一处山谷里挖出来的小路，他站在一条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周围是乱七八糟的石头和枯草。
俩年前他逃脱绑架，挣扎着回家时路过这里，被眼前的人偷袭。
这人大概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见到他的眼神像是见到了肥肉，直接冲了上来，可惜饿急的人是没有多少力气的，即使当时只有六岁，这场战斗也是刘晞取得了胜利。
“真是阴魂不散啊。”刘晞冷静的站定，那股令人厌恶的目光的主人已经出来了，刘晞也不怕了。
刘晞迎上那人怨毒的目光，淡漠又坦荡：“我没有杀你。”
那人并没有和刘晞说话的想法，只是努力的挣扎着起身，想要再次发动攻击。但他的力气似乎在刚才的偷袭中用完了，挣扎了好久都没能起来。
“我甚至让我阿兄放走了你。”刘晞走上前，将好不容易起来一半的人，一脚踹倒。
“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像我这样以德报怨的可不多。”刘晞歪着头，露出来来到这个地方的第一个笑容，格外的真诚。
那人仿佛受到什么刺激，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看刘晞的目光仿佛淬了毒。
“真可惜，眼神杀不死人，你也杀不死我。”刘晞摸了摸手中的刀，和当初一样的锋利。
“我坚守我的底线不杀你，我怜悯你的遭遇，即使你想杀了我，但我依旧让我阿兄放了你。但你似乎不想放过我，既然如此…”刘晞弯下身，将刀抵在那人的胸膛，直指心脏。
“以为我会杀了你吗？怎么会，我又不是你，我有我的底线。”刘晞拿着刀的手一歪，那人拿刀的手被扎了一个窟窿，凄厉的惨叫传出，震的刘晞耳朵发麻。
“你不得……”怨毒的诅咒还没说出口，就被刘晞掐灭了。
“你还真是执着。”刘晞随手将地上一个石块塞进那人嘴里，堵住了后来的话。
刘晞冷静的将刀抽出来，看着那人手背上的血洇湿了下面的土地，有把那个人拿着的刀拿了起来。那人吐不出嘴里的石头，说不出话，只是用怨毒的眼神瞪着他。
这一幕，熟悉又陌生。
“或许执着的是我。”
我确实还没有放下。
前世安安稳稳十八年，这种场景也只在电视里的看过，还是美化处理过的。
谁能想到来到这里才六年，他都敢提着刀往人身上砍了呢。
刘晞站起身，继续向前走去，他记得前面就是当时遇到阿兄的地方，不知道这个梦里有没有。
是的，作为梦境的主人，刘晞现在清楚的知道自己身处梦中。
这个梦是一个让他难以忘怀的过去。
刘晞走了很久很久，发现自己又走了回来，只是地上已经没有了人，只留下一滩血迹。
“没有阿兄啊，”刘晞喃喃自语道，“真过分，阿兄不来我的梦里。”
刘晞在血迹前站定，黑色的雾气又笼罩上来。
在刘晞以为又要再来一遍的时候，失重感突然传来。
“小西，小西，醒醒。”下坠中，刘晞听到一个关切带着些焦急的声音，那个声音，托起来下坠中的他，让他觉得晕乎乎的。
“唔……，阿兄？”刘晞睁开眼，就看到一张关切的脸，伸手摸了摸，迷迷糊糊道：“你终于来啦。”
刘备听出来刘晞语气里有些不对劲，刚想问什么就看到刘晞拿手去揉额头，看起来很不舒服，连忙问道：“你有哪里不舒服？”
刘备将床头的蜡烛离得近了些，想看清刘晞现在的状态。
“头有点晕，我怎么了？”刘晞现在头还有些晕，一时间有些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你发热了，我刚刚叫你一直叫不醒。”刘备摸了摸刘晞的额头，又掖了掖被子。
“哦，我好像做了噩梦。梦里……，不记得了，就记得我在那里等了好久，阿兄都不来”刘晞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梦好像被盖上一层纱，让人看不清。索性刘晞也不是追究到底的性子，直接抱着刘备的手撒娇道。
“阿兄可不背这个锅。”刘备看刘晞还有心情撒娇，也稍微放下了心：“起床去医馆看看，好不好？”
“好吧。”刘晞乖巧的伸手，刘备熟练的将人从被子里带出来，开始刘晞穿衣服。
“阿兄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刘晞一边配合着刘备的动作，一边问道。
“辰时到的，在纸坊里面卸货时候，母亲说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回来看看你。”刘备交代到。
刘备的母亲陈婉，是刘晞的舅母，刘晞和刘备是姑舅兄弟。
今天早上陈婉在家陪着刘晞，有人来找陈婉说有事，陈婉本想带着刘晞一起去的，但刘晞太困了，就让陈婉自己去吧，不用担心他，说自己在家睡觉，让她注意安全早去早回，没准她回来了自己还没醒呢。
纸坊是刘晞用他前世不多的知识加上大量的试验搞出来造纸工坊，产出的纸比当前的纸质量上强了不少，还多了很多花样。
如今纸坊有四五年了，已经发展的有模有样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这里的房子窗户小，卧房的窗户只能透进来一点点光，尤其是现在十一月份，天气变冷，窗户上又糊上了一层保暖，这就导致即使白天，屋里也是昏沉沉的。
“巳时过大半了。饿了吗，先吃点东西再去医馆。”刘备回道。
“还好，不觉得饿。”刘晞坐在床边看着刘备给自己穿鞋。
烛光照在刘备的脸上，因为连天的赶路，刘备没打理过自己，眼睛周围都有黑眼圈了，胡子也长出来毛茬了，看起来人沧桑了很多。
“阿兄是不是又因为赶路没好好休息。”刘晞轻轻踢了踢刘备的手臂，明明是问句，但说出来的语气是肯定的。
刘备沉默，着急回来看弟弟忘记先把自己倒腾一下了。生病的弟弟还是有这么强的观察力啊。
“哼，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明明出发时三令五申的要他照顾好自己，不要贪图速度，累到身体，也答应的好好的。
刘晞伸手摸了摸刘备下巴的青茬，都这么长了，估计十来天没修理过了。
“阿兄想早点见到小西，小西不想阿兄吗？”刘备拿过一旁的围巾，给刘晞带好，将人抱起来，让刘晞和自己视线对上，直白的思念让刘晞的心底划过一丝暖意，将自己的脸和刘备的脸贴上，蹭了蹭，啧，有点扎。
“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好。”刘备笑着将人抱出去。推开门，外面的阳光撒了进来，晃得刘晞有些眼花。
“好舒服啊！”刘晞在刘备怀里张开胳膊，让太阳照射他全身。
“在躺椅上晒会太阳，我去热点饭。”刘备将人放在屋门口的躺椅上，拿着一个毯子盖好，才去厨房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