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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chapter 42

作者:挪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黎颂从前,把他当作采访对象时,曾试图倾听他的过往。现在他主动说时,她却不忍细听。


    那手札里,他带着锋利的字迹。


    一页页,像在此刻翻开来。塑成他寂寂的侧脸,消沉的眼,散漫带疼的笑意。


    “你别哭。”她眨着泛酸的眼。


    宋逢年:“放心,我没哭。”


    她轻声道:“你干嘛,说得那么详细……若是梦魇的话,别强迫自己回忆了。”


    他弯眼:“我不害怕痛苦,只怕有一天,不记得这些了,才算糟糕。”


    月光从铁皮窗,那缝隙间漏进来,她看到他半坐起来,轻倚在墙边。应当是肩上的伤,硌到会疼痛。


    “你不是要写那本,采访日记吗?故事说给别人听,给你听都一样。”


    他轻描淡写道。


    黎颂回道:“我没把本子带来。”


    “近来发生了,那么多生死存亡之事……我早将那些,放到一边。”


    她抬手,轻捂了下自己的眼,又再慢慢放下,望着依稀的月光。


    “倒是你。”她想了想,“你那本随身带的手札,我看到,在行李里边。”


    对方来码头找她前,简单收拾了物件,放在一个小皮箱里,给了程彬之保管。


    她翻他衣服时,隐约瞥到过,那本手札的一角。


    “这个,确实一直带在身边。”


    他回忆道:“第一次见你时,也恰好带着。”现在想起来,已有些恍若隔世。


    “你当时,不是特意交代,我要好好保存它吗?”


    宋逢年阖着眼,靠在墙角时,轻扯了下唇似在笑:“所以听你的,一直带着它呢。”


    黎颂轻声道了句,是啊。


    “那时候,我只当你,是那手札的主人。哪里知道,后来能再一起,发生这么多的事。”


    她也跟着,闭眼回忆。


    月光穿过薄铁皮。


    一缕一缕,晚间水面又起着风。她抬手过去,把铁皮再封上,陷入安宁。


    宋逢年和她闲聊着。


    他抬手,翻着手札,眼底像在怀念:“这是小时候,大哥给我的。交代我要洗心革面,别整日游手好闲。”


    “让我好好写日记,好好学习。”


    黎颂看过那一段。


    她笑起来:“你可没有,你还挨打了。”


    “你怎么知道?”他像意外了下,反应过来,“是趁我睡着,偷偷看了吧。”


    她抱手:“我可不像你,才不会偷看。”


    是那时正大光明地看。


    宋逢年倚着墙。


    他眼尾轻扬,用眼睛在笑:“你随意看,我不介意的。那些故事,早就不知不觉中,都说给你听过。”


    她当然记得。


    还记得,他曾说过,以后他便是把后背,显露给了她。


    黎颂眼睫微动。


    明明此刻,像以前那样,二人在黑暗中聊天。却像是暧昧了些。可能是月光,和多余的晚风,在晃心神。


    小船在微微颠簸。


    她轻咳了声。


    侧睡着,转移话题:“那你那次,为什么挨打?”


    “你对这种少时的糗事,感兴趣啊。”


    他语气轻扬。


    “似乎是,我一字不写,被我大哥拿戒尺,家法伺候了一顿。二姐在边上说风凉话,不过还是,拿了药膏给我。”


    他隐约笑着。


    还有说完后,眼底浅浅的寂寥。


    她讶异:“因为没写日记,就挨打了?”


    “是,我大哥很严。”宋逢年似乎还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其实也不止,我还会,翻出墙去外边逛,常常游手好闲。”


    “那天,没写日记。”


    “是做了梦,随手画了些画。”


    他寥寥几句。


    黎颂躺在,黑暗混沌的月色中。


    仿佛从这几句话间,能勾勒想象出,他年少时的样子。


    有点懒散、桀骜。轻叼根草,在日色里,翻墙去宋宅外。


    和如今这个,会在黑夜里杀恶人,回家走不了正门的青年,俨然两副模样。


    “宋逢年。”她轻声道,“这可不算糗事,是你原本……应该长成的模样。”


    他本该无忧无虑,从少年再到青年。


    留在那宋宅里,有爱他的父母,严厉的大哥,清冷漂亮的二姐。


    闻言,他像在黑暗里,轻叹了声:“这样的时代,谁的变化会不大呢。”


    天色很暗,月亮也躲进乌云了。


    “晚安。”黎颂有些困了。


    她卷着身上的薄被,在黑暗中,同他道了声,结束这个怅惘的话题,“不过,即便是那样。”


    她在他耳畔说着。


    “后来,你也会遇到更多的人,比如时晚、程先生那些,志同道合的朋友……这条路上,会有人并肩陪着你。”


    “再比如,你吗?”


    他还举一反三,语调扬起。


    黎颂:“当然了,我也是。”


    她轻声着,不知他,有没有听清:“哪怕他们,最后都离开了你。”


    “我也还会在你身后。”


    ……


    翌日天亮时,小船已驶离宁城。天气晴朗了些,水面不再苍白。日色下,像泛着玻璃般的蓝色。


    程彬之确认,周围没意外后。


    他轻卸开,舱窗上封着的铁皮,进来看望他们二人:“大概三四天,便能到沪城了。”


    “黎小姐,他怎么样了?”


    昨晚,聊得有些晚。


    黎颂睁开眼,去给宋逢年换药时。


    见他脸色有些红,揭开白布条,细看了眼:“……不太好,伤口似乎,有些发炎了。”


    他在水里泡了一路。


    昨晚虽有说有笑,睡一觉后,热度又重新烧起来。他额前的乌发微湿,嘴唇有些白,和干涸的模样。


    连喊他几声,都没应答。


    程彬之低低道:“得去找些药。枪伤没那么轻易,就捱过去。热度也可能,再反复着。”


    “我去和船主商量下,接下来沿岸的时候,看能不能停靠,去岸边的镇上,找些药物。”


    黎颂点头:“好,拜托了。”


    过了会儿,船只在沿途停下时,程彬之去岸上找药。


    她尝试,煮了些草药汤,喂给对方后,他喉间轻动,许久睁了下眼。


    “你现在,好点没?”她问。


    他轻颔首,用再度烧哑的嗓子道:“还好。船怎么停下了?”


    “在沿途停靠,可能会给程彬之,给你,都带来危险。”


    黎颂望他一眼。


    轻吹着碗中的水,叹气:“宋逢年,你什么时候……也能多关心你自己呢?”


    “我和程彬之,哪怕是没什么交集的船主,都希望着,你能平安活下来。”


    “你比赶路,重要多了。”


    “草药汤是船主给的,只有一点点。不过听说,也能清热解毒,你好些了吗?”


    他喉间滚动,半天后轻嗯了声。


    黎颂见他能醒过来,便松了口气:“能醒来,就很好了。”


    她走出船舱,正去外边察看情况。


    未瞧见,归来的程彬之。却见船边水面,泛着鲜红色,有人奄奄一息地爬上甲板。


    她后退了步:“谁?”


    宋逢年也听见了,这番动静声。他带着苍白病色的面容,坐起看过来。


    “救,救命。”


    是个三四十岁的男子,浑身是刀砍的血,气若游丝地,拽住她的脚踝。带着乞求的语气:“行行好,救我。”


    黎颂有些沉默着。


    不是她不愿救人,江时晚好心救人后,被背刺的景象,还历历在目。连同她救的小泽真显,也是如此。


    在这旧时代。谁是能信任的同伴,谁又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轻易分不清。


    “你先起来。”她顿了顿,犹豫着道,“我们也都是听船主的,你还是起来,回自己家吧。”


    她不敢轻易将人留下。


    “救救我。”那人继续哀求,“后面,后面有日本人在追我,我跳进水里才躲过,我不能回去……”


    黎颂还是再度心软了。


    她转眸望向宋逢年,示意他来决定。


    他刚醒过来,嗓子也是喑哑的。点头,轻声道:“让他留下吧。货舱里还有位置,船主也是程彬之的旧友,不会多计较的。”


    黎颂喊来船上,仅有的两个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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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帮忙将那人拖拽上船。


    对方虽浑身是血,好在只是浅层的刀伤,情况并无危急。包扎完,止了血。


    程彬之在此时,终于回来了。他带回一些寻常的药物,吩咐开船离开。


    “其实,我还以为,你会拒绝救他呢。”


    她轻声道。


    宋逢年低头,他垂着眼。


    凝视着她,正再度,帮他处理伤口。散漫着回应:“原本,我也想喊你拒绝的。”


    黎颂抬手,把药膏,敷在他后肩的伤口处:“那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在她看来,他虽表面含笑,但生性警惕谨慎。


    他慢条斯理:“你以前,曾说过……万一真是无辜之人。不能因为多疑,就见死不救。”


    “你曾劝我,不要轻易倒下。”


    青年抬手,轻敲了下她额头:“现在我也想劝你,不要害怕,不要忘记来到这里的初心。”


    “我初见时的颂歌小姐,是这样的。”


    “所以不要因为,曾受那群恶鬼的伤害——便去怀疑自己,变得,不再天真勇敢。”


    对视间,他漆黑眼瞳里有光,在晴朗的天气里,带着笑意。


    黎颂很轻地嗯了声。


    “而且,让他住货舱,若真有什么不对,我们也能瞧出来。避免去伤害,其他没防备的人。”他补充着。


    ……


    受伤的男人,自称温老三,说他因为一批货物,被一群日本人给盯上了。


    他不愿意着反抗,被刺刀捅伤,慌不择路跳入了水中。


    “多谢你们,多谢。”他语无伦次着道,“我问了好几条船,都避之不及,不愿意载我一程。”


    “到下个港口,我就走,不会拖累你们的。”


    宋逢年和黎颂对视后,点了点头。


    温老三不知,是不是瞧出了点端倪。


    犹豫了一番,提醒他们道:“虽然我不该多嘴,但是。最近查得紧,有些去沪的港口,会来盘查,防止偷渡过去的人。”


    “你们多加小心。”


    他点到即止。


    黎颂坐在宋逢年旁边,轻声询问他:“怎么办?程彬之习惯了四处流离,应该有备好的证件。”


    “我们呢?”


    她是压根没有身份,宋逢年则离开得匆忙,都在计划之外。


    小泽真显的威胁之言,犹在耳畔。若是穷追不舍,或是联络其他人,许是个不定时的隐患。


    青年安慰她:“别担心,会有办法的。”


    提前知晓可能会被盘查,总能有所准备。


    她将宋逢年那一小箱东西,里面的信件文件,能藏的,都拜托程彬之,一起先提前藏好。


    “放心,这边不会被发现。”


    程彬之和船主交流后,找到了甲板下的缝隙。轻掰开,其中一片木板后,里面有个铁皮小箱子,东西都放了进去。


    “这本手札,应当没必要藏起来。”


    里面没有隐匿的信息,被看到,或翻阅也无妨,塞进去还会占地方。


    黎颂接过,打算带回去还给对方。


    不留神间,水面上风有些大。


    她没接住掉下来,被风吹着,掀过几页纸张,看到了几行字。


    【十九年夏天,今天没写日记,挨了大哥一顿打。】


    她很久之前,便看到过他这段字迹。并不意外,正打算翻页合上。


    她目光轻扫过时。


    蓦地看到,这页的旁边,还画了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孩:“……这是谁?”


    寥寥勾画几笔,看上去保存很久了,宋逢年没有撕掉。


    她在未来,翻开手札时,并没见过那幅画像。


    程彬之看过来。


    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有些疑惑:“这不是黎小姐吗?”


    “他以前受伤,或家里有变故的时候,都带着这本手札,随手不离身。也包括这张画。”


    程彬之像在疑惑:“画的不是黎小姐吗?我和时晚,刚见到你时,都曾这么以为。”


    黎颂:“。”


    她顿了下,神色微妙复杂地,合上了手札:“当然不是我。”


    她直到1940年的春天,才正式认识宋逢年。


    画上的人,应当不可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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