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鸢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凌子川不肯走。
她闭上眼,
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寸滚烫的目光盯在脸上,只觉着春夜雨水愈发令人焦热。
梦中浑浑噩噩,似坠入千万层梦境。
时而是奔跑在山林里被蟒蛇穷追的幼兔,时而又是被一方牢笼囚在后院里的花枝。
梦醒了,雨还未停歇。
天黑的透不见光,压在屋檐上。
窗外头瞧着不过是卯时的天色,这一觉才睡下不过两个时辰。
床边的黑影已经走了。
子鸢没了困意,掀了被褥,换了身杏色的衣裙,于窗边点一盏烛火翻看虞长生从前给她带回来的书籍。
烛光点亮庭外雨水一方天地,鹊儿猫着身子,轻手轻脚而入。
果见那一单薄人影支在窗边。
“小姐,怎现下这个点就起了?”
“睡不下,索性起来看会书。”
“说来也是奇怪,奴婢把这信递出去了,贤王殿下那边竟无半分行动。”
“不奇怪。”子鸢推开窗,雨打枝叶,鸟雀欢快的鸣叫愈发清晰:“信被凌子川截了。”
“他这悍匪一样的人物,凭何如此?”
孙鹊儿气恼得不行,打了盆温水又撒了些金桂子,给子鸢拭脸净手。
满屋金桂飘香,子鸢卷翘长睫如蝶翼微颤,露出一抹浅淡笑颜,俏皮说道:
“翁理他,你今日只报两个数字即可。”
“哪两个?”
“三与十。”
崇仁医馆内,孙鹊儿压低声音对着约莫十二岁的少年如是说道。
医馆人满为患,拉一帷幔,隔病者与候诊者。
“就这?”
“就这。”
“无信件?”
“无信件。”
鹃儿说的笃定。
前次遣去的接应青年,信虽递出,卫烁却无甚反应,足见此人不可托付。
眼下这少年是否可靠尚未可知,虞子鸢仅通传数字,倒是最为稳妥之举。
“小的知晓了,定会把消息带给贤王殿下。”
少年起身,疾步走出。
花都繁盛,崇仁医馆据其冲要,行旅踵接肩摩。
怀揣着满腹心思,少年疑虑深重,左看看右看看,只见着绫罗绸缎的贵富人撑伞进出酒楼花街,偶有几个老人淋雨拉着车摆摊卖些小玩意儿。
他心下稍定,时不时左顾右盼,朝着贤王府走去。
刚拐过第一个街口,就瞅见窄巷子里戳着辆马车,满车镶金嵌宝,明晃晃直扎人眼!
少年脚步一顿,眼都直了,心里头直骂娘:
操他姥姥的!这帮阔佬真会糟践银两!一颗珠子都能买条命了,愣是往车上瞎镶!
心里头还记挂着祖母病情,少年不敢过多停留,径直走过马车。
帷幔忽地掀起,少年回眸,月白衣袍撞入眼。
熟悉的面孔出现,贤王府腰牌亮出,他立马塌腰拱手抱拳,行了个怪模怪样的礼。
“原是贤王殿下,小的失眼了。”
“可曾有什么信件?”
“没有信件。”
“有说什么其他的?”
少年在那儿磨叽了老半天,生怕探来的话不值钱,领不到那点子赏银,嗯嗯啊啊地半天,屁都没憋出个响儿。
冷不丁一锭五两雪花银就杵到了鼻尖儿前,只听车里那男的不咸不淡地甩出一句:
“你叫张丛德是吧。原是定好一两银子给你,昨儿个王然同我说你是家中祖母病了,小小年纪出来找个活计干着,也是个有孝心的。这五两银子给你拿去买药。没打听到消息也无妨,拿这银钱给你祖母治病才是要紧的。”
丛德眼睛都看直了。
他躬着身子,抬眼凝着雪花花的白银锭,口水都要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