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向莞从睁眼开始就在发呆,她躺在床上,看着从薄纱窗帘外透进来的光影,有些恍惚,颇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她用手掐了一下自己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确认自己的确是重生回了小时候没错。
她昨天就从王以冬的话里,得知了现在的自己还只是六年级,而且再过没两天,就放寒假了。
因为本来就是自己的身体,向莞适应得很快,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接受了自己重生变回小孩的事实。
但想到今天要去新邶镇,她又觉得有些焦虑,这种不可控的感觉糟糕透了,更何况还是被别人按着头走剧情。
那位把他们的人生写成小说的幕后作者,又是何方神圣?
向莞迫切想要脱离剧情,向父曾经和她说过,能够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就是最好的。12岁的向莞或许喜欢冒险,但26岁的向莞更喜欢稳妥的人生。
而今天的这场‘冒险’,她自然也做足了准备,毕竟向家的孩子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向莞只穿着睡袍就下楼了,别墅里有地暖和暖风,因此外面虽然是寒冬,但她在家里却不需要穿外套。
她刚下楼就看到王以冬已经站在餐桌边了,几个女佣见到她也有些意外,似乎是奇怪大小姐今天竟然起得这么早。
王以冬朝着一旁的几个小女佣叮嘱了几句,就往向莞的方向去了。
客厅另一端,向莞还在和沙发上的猫咪玩耍,这只猫也是她在学校附近的草丛里捡回来的,她给它取名为桔团。
桔团是她养的第一只宠物,它死后她就没有再养宠物了。
上一世的别墅里还摆放着,用桔团的毛发做成的毛毡,虽然做的很逼真,但亲眼见到曾经的宠物,那种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向菀把桔团抱在怀里,用脸颊在它的身上蹭了下:“桔团儿,好久不见。”
突然感觉到背后一暖,意识到什么,向莞拢了拢身上的薄毯,看着身后的女佣,神情看起来有些无奈:“我真的不冷。”
自从向莞的心脏手术很成功后,向父向母的重心就回归到了集团上,每天不是在东南亚开拓业务,就是去了欧洲那边管理视察。
即使是向家的独生女,她也很少见到他们。
因此从她上了初中以后,明明是女佣的王以冬,更多地充当的却是母亲的角色。
每天一步不落地跟在向莞的身后,照顾着她,偶尔也会有今天这种,觉得‘向莞肯定很冷’的刻板印象。
不过她也都习惯了,即使她真的不冷,也还是把王以冬给她披上的薄毯裹在了身上。
“去新邶镇的车已经准备好了吗?”
王以冬又帮她把薄毯紧了紧:“已经按照大小姐说的,换了一辆车了,而且轮胎都检查过了,都没有问题。”
向莞半倚在躺椅上顺着猫毛的方向撸毛:“备用轮胎也带上了吗?”
“嗯,已经跟司机老张强调过了。”
向莞点点头,垂眸没有再说话。
等吃过早饭,两人就坐上了车,车上只有司机老张,王以冬,还有向莞三人。
原本夏医生也要去的,但她家里临时有点事,而且上一世夏月申就有事没有来,因此向莞就没有带她。
司机老张原本是跟着向父的,但向莞上学后,也不能总是向父的秘书放学接她,因此老张便成了她的的司机。
去新邶镇的路很远,但司机老张开得很稳,因此向莞并没有感觉到多少颠簸。
她看着车窗外飞快变换的景色,却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上一世就是在去新邶镇的路上,他们的车子抛锚了,被迫停在了一个全是农田的地方。
他们走了很久的路,是附近李家村的人发现了他们,收留了他们一晚。
也是因为那个插曲,向莞把周承泽从那个偏僻的山沟里,捡回了向家,当她的陪读。
她还沉浸在上一世和周承泽相遇的记忆里,却感觉到车突然停靠在了路边。
向莞以为车真的抛锚了,眉毛轻皱,表情有些紧绷:“怎么了?”
司机老张回头看着她,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大小姐,我可能吃坏肚子了,我先下车…那个解决一下……”
“……”
听到不是车抛锚了,向莞瞬间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松弛了下来,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
司机下车后,王以冬看着一路上明显有些坐立难安的大小姐,有些担忧:“大小姐你到底怎么了?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很担心车的问题,是有什么事吗?”
向莞懒懒地睁开眼,看着王以冬那张比上一世年轻了好多的脸,良久还是移开了目光:“我担心不能去滑雪了。”
滑个屁的雪,上一世他们根本连雪场都没到,半道抛锚了,在李家村待了一个晚上后,第二天就回北颐了。
但重生的事谁也不能说,她担心事情再有变数,即使对方是照顾了她多年的女佣。
王以冬听到她说的解释,几乎没有怀疑,立刻就信了,毕竟在她的眼里,对方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
她看着很‘期待’的向莞,眼睛没忍住弯了一下。
看着偷笑的王以冬,向莞尽管再紧绷,也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得装出期待的模样。
司机很快就回来了,他看着等在车里的两人,表情有些歉意:“大小姐,我回来了。”
车继续往前开,车窗外的景色越接近乡野,向莞的心就提的越高。
直到车再次一个急刹,她受惯性往前倾,撞在了前面副驾的椅背上。
老张的车技很稳,这些年来鲜少有这样的失误,他一个急刹,向莞就知道是剧情点到了。
她看着车窗外荒无一人全是农田的景色,就知道这是李家村附近,想来这一世也逃脱不了剧情!
知道逃不掉,向莞反倒不慌了。
她看着驾驶位的司机老张,十分冷静地给出了指令:“张叔,你下车看一下,车是不是抛锚了。”
其实不用看她就敢肯定,因为上一世就是抛锚了,而且就是轮胎的问题。
司机原本还有些六神无主,听到命令后就马上下车检查了,即使给出指令的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他打开车前盖,又检查了一遍,排除下来就是轮胎的问题。
王以冬降下她那边的车窗,方便两人沟通,司机老张的视线越过她直接看向大小姐:“是轮胎的问题。”
果然,和想象的一样。
向莞神情淡淡:“轮胎的备胎换一下吧,我们要下车吗?”
“还好大小姐机智,昨天提醒我把备胎……”司机老张笑吟吟地说着打开了后备箱,看到只有餐食的后备箱时却瞬间噤声。
“我分明记得昨天有把备胎放进去啊……难道放到另一个车的后备箱了?”他喃喃着挠了挠头。
听到他的自言自语,车里的向莞闭上眼,抿了一下唇。
这是大小姐明显不悦时才有的小动作,王以冬也跟着有些躁意,她跟着下车数落了老张两句,又和他一起找了找,确定没有。
两人又用手机想要打拖车救援电话,结果这荒郊野岭竟然连信号也没有。
车里的向莞睁开眼,降了她那边的车窗,看着六神无主的两人:“下车吧,我们去附近的村子里,看看能不能借宿一晚上。”
为什么说借宿,因为李家村一穷二白,根本不可能有人到这里旅游,自然也就没有旅馆或者酒店。
说着向莞就要下车,车门却被王以冬从外面关住了。
她有些不解地看着王以冬,对方却警觉地环顾了一圈四周:“大小姐,我和老张一起去看看,确认安全了再过来接你。”
说着她还从老张那里把车钥匙从车窗里递给向莞,仍不忘叮嘱道:“大小姐,如果不是我们两个人,谁来都不要开车门。”
“……”尽管知道李家村没有危险,对方只是多此一举,向莞还是有些动容,她浅笑了一下,没有辜负她的好意,“好。”
王以冬和司机老张离开以后,向莞坐在车上,从她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卫星电话。
卫星电话是为了以便不时之需,但她非必要不想用它,对她来说,周承泽不是威胁,顶多就是狗皮膏药罢了,倒也不需要她这么兴师动众。
她等了很久两人也没有回来,因为很确定李家村没有什么威胁,向莞等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闷,就把车门打开下车了。
她站在小道旁的田地里,看着一望无垠的荒土,只觉得眼前一行乌鸦飞过。
她上一世就一直想不明白一个问题,繁华如北颐,怎么会有这么偏僻荒芜的地方,竟然会连信号都没有。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感情这个李家村就是为了男主周承泽量身打造的,从小家贫的男频男主,buff都叠满了。
荒土旁边竟然还有个小溪,向莞走到小溪边蹲下,她正看着水面自己的倒影发呆,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急速朝她靠近。
她抬眼定睛一看,发现朝她靠近的竟然是只鹅。
一人一鹅对视着,两方都没有轻举妄动,直到鹅从水面出来,迈着两条邪恶小短腿朝她走过来时,向莞也没有动。
她虽然家里养猫,也会骑马,但鹅这种动物,她莫名就有些怵得慌。
向莞原本都有些淡忘了,看到这鹅的时候却什么都想起来了!
上一世在李家村,也是这只鹅追着她咬,她被咬得还挺痛的,以至于她后来对鹅都有阴影了。
尤其是李家村的鹅,她总感觉被追上就会和周承泽一样,破裤子缠腿缠她一辈子。
但天不遂人愿,鹅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害怕,竟然张开翅膀大叫着朝她冲过来。
它叫她也叫,场面一片混乱。
“嘎——嘎——嘎-嘎-嘎——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该死”
“嘎—嘎—嘎-嘎——嘎——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向莞在它靠近时就飞快地往身后跑,那头鹅离车的方向更近,因此她只能朝着背后山上的方向跑。
她生怕被追上,因此不敢回头,一直拼命往前跑,却因为紧张被脚边掉落的烂果绊倒,摔到旁边一大坨粪便上面。
向莞连洁癖都还来不及发作,慌忙回头,却发现鹅已经不见踪影,她一个人不知道在跑什么……
她匆匆从地上爬起来,扫了眼一旁的粪便,她认不出是什么动物的杰作,但是好大一坨。
向莞紧张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看到她刚才的囧状,这才放下心来看这里是哪里,却发现周围都是长得一模一样的柏树,连小溪都看不到了。
“……”
她到底跑到什么鬼地方来了啊!!
向莞正跟自己怄气,却闻到似乎有什么很臭的味道,低头一看却发现她的右脚鞋袜上,竟然都沾上了牛粪。
‘该死的臭鹅,上一世就是它!”’
那双邪恶的小眼睛她绝对不会忘,她偶尔还会做噩梦梦到那只臭鹅。
向莞自小便被祖父规训着要有修养,不能大喊大叫,但事到如今,她实在是没忍住,趁着树林里没人,大喊了好几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气到大叫。
似乎是要把这几天的憋屈都发泄出来。
先是猝不及防发现了未婚夫和小姑子出轨,接着又是心脏病发作去世,然后是重生成了小屁孩,又得重头再来一次。
向莞觉得烦躁不已,烦躁憋屈后,便觉得委屈,难过得鼻头一酸。
她虽然从小顺遂,付出的努力和汗水却不比别人少,她六点起,十一点宿,琴棋书画、马术、柔道、小语种什么都得学习。
初中就得把高中的内容都精读完,还得学习西方哲学,和各种管理学。
她的行程安排的这么满,接手了向氏集团,最终却要和周承泽那个凤凰野心家绑定一生。
向莞一想到这就觉得委屈,她最初选择周承泽,就是想在婚姻上省点心,结果却是因为那个家伙被迫下线。
看着右脚鞋袜上沾着的粪便,她就觉得像是看到了某人的脸,晦气不已,气不打一处来,也不顾外面还是零下,直接把雪地靴连带着鞋袜,直接扔到了一旁。
向莞长大后就很少哭鼻子了,难得树林里没人,便坐在地上抱住自己哭个痛快。
她破防大哭,另一边树林里的某处,却有个小孩正沉默地看着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