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打击医闹事件，保障医护人员的执业安全，临江市公安局在很多医院都设置了驻院警务联络站，每天都有所在辖区派出所的民警值班。
于是这天下午，辖区望麓园派出所驻湘南省立儿童专科医院警务联络站的值班民警老邱在接到何华艳主任关于患儿身体情况恢复的消息后，便请示了所里的领导，两人一起过来协商相关事宜。
“这边，老邱！”何华艳主任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冲老邱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进去。“来了啊。哟，这位是……”
“嗐，我们领导。”老邱熟络的跟她打了招呼，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我姓储，常务副所长。”后面跟着的二级警督简短地说道。
何主任抬头看了一眼那人：“……”
“何主任？”
“啊？哦哦，那个……储所长您好。”何华艳回过神来，忙伸出手笑道。
“幸会。”二级警督客套而冷淡地握了一下她的指尖，随即从门边擦身而过。
何华艳主任：“……”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高了吗？
“负责那个孩子的主治医生是谁？”老邱问。
“是我们急诊部EICU的一位年轻医师，姓鹿。”何主任的目光在办公室里扫视了一圈，看向鹿鸣空荡荡的办公桌，“……不在，他可能查房去了。”
“那我们再等等？”老邱询问地向领导看去。
储云豹抬手看了看表：“用不着，我们直接去病房找他。”
“哎，那不行的，我们有规定。”何主任伸手拦住了储云豹往外走的步伐，“非医务人员非探视时间不能进入ICU，而且只允许直系亲属进入，还要穿防护服的。这次要不是特殊情况，你们根本就进不去的。更何况现在才下午2:30，距离3点的探视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呢。”
储云豹：“……”
“没办法啊，领导，再等等吧。”老邱手一摊。
“……那行，我去抽根烟。”储副所长冷着一张脸掏出烟盒。
“领导，儿医没有吸烟室，抽烟要去外面抽。”
“知道了，用不着提醒。”储云豹低头叼出一根烟，撇了老邱一眼，推门出去了。
“嗐，何主任别见怪，我们这领导就这个性格，平时不爱搭理人。”老邱抱歉地笑了笑，“他原先主管刑事案件的，前两个月才调到治安口，冷惯了，一时半会儿也热不起来，我们治安队的人上班都躲着他走，谁碰上跟他搭班谁倒霉。”
“没事没事，理解理解。”何华艳主任点点头，补充道，“你们平时也就敢在背后说说他吧？”
老邱：“……”你说得对。
“……不是我说，鹿，你们到底给他用了什么药啊？好那么快？这完全颠覆我这个学生物制药的人的专业观念啊。”
“我也不清楚。”鹿鸣举着电话往急诊部走，单手拆开刚拿到的外卖包装，“也就一晚上，我们原本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谁知道他居然恢复了。感觉这个事情吧，已经不能用现代医学去解释了，你知道吗？”
“简直神奇。”电话那头的吴松阳下了个结论 ，“唉，对了，我说再过几个月，就是毕业12周年同学聚会了，你到时候去不去啊？”
“那种东西有什么好去的？”鹿鸣反问道，“都这么多年了，除了你们几个比较亲近的以外，彼此都不接触那么久了，除了叙旧以外，有什么好说的？到时候要么吹牛，要么相亲，你不尴尬吗？”
“得，还是说不过你。”吴松阳笑骂一句，“行吧，你到时候不去就不去，我们也不勉强谁。不过我说，咱们几个里面，也就你一个还单着了，你就不着急的吗？”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你太监啊？”鹿鸣随口怼了回去。
“你丫的！你你你……你给我等着！小爷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姓吴！”
“得了吧你，这句话你高中都说了多少回了？那真要这么看你早就不姓这个姓了，那还用得着等今天。”鹿鸣嗤笑，走进急诊部侧门的甬道，朝着右转处的医生办公室走去，“行了，不跟你贫了，我马上还要回去工作，那就先——”
话音都还没落呢，他就重重地撞上了一个人。
咚！
嗙啷！
啪！
“我靠……”一阵兵荒马乱，鹿鸣捂着鼻子站起来，看向一地狼藉，再看看自己撞上的人，“你——”
居然还是个警察。
……长的倒还挺帅。
储云豹皱着眉头看看自己满裤腿的汤水，又盯着对面被自己撞翻的小医生，愣了一下，才说，“你那个……没事吧？”
“你说呢？”鹿鸣没好气的从满地泼洒的馄饨汤中捡起自己的手机，仔细一看屏都碎了，气顿时更是不打一处来，“我说这位警察同志，你走路能不能看路啊？！”
到底是谁不看路？！
储云豹在心里暗自反驳，嘴上却说：“那……真对不起，我赔你吧。”
“你？”鹿鸣抬眼看着面前这个恐怕身高足有一米九的人，“你能赔多少？”
连道歉都毫无诚意。
“你先试试看能不能再开机，能的话坏的就不严重。”储云豹说。
鹿鸣按了一下电源键：“……开了。”
“那单纯换一个屏的话，估计一千块钱左右，你这个是华为去年的旧款，目测八成新，一个屏幕算你九百，我赔你九百五十，你看行不行？”
“差不多吧。”鹿鸣点了点头。
“好，你等一下。”储云豹说着拿出钱包，直接数了十张一百元的纸币递过去，“一共一千，你看看对不对。”
鹿鸣有点懵：“你多给我五十块钱干什么？”
“外卖钱。”储云豹掏了张纸，草草地擦了把制服裤子上的汤，又给了鹿鸣一张，冲他的白大褂示意道，“要吗？”
“你还说呢？！”鹿鸣愤愤然接过去，“这可是我病人的午饭，你这一撞，他没得吃又要跟我闹了！”
“医院不是有营养餐吗？”储云豹有点奇怪。
鹿鸣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人家嘴巴刁呗，死活不肯吃，我有什么办法？”
“那行，你先去吧，这里我来打扫就行了。”储云豹说。
“可不是嘛，害我又得多跑一趟。”鹿鸣心情又有点糟糕地说，“那我先走了。”
“嗯。”
“医院有固定的保洁阿姨，叫一声就行了，不用你自己来。”
“哦，知道了。”
储云豹站在门口，目送鹿鸣向远处的餐厅走去，心想：……是他吗？
当年……是你吗？
医院对街。
“小鹿医生来啦，哎呦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啊？”老板娘从后厨走出来，看见鹿鸣，大呼小叫道。
“唉，别提了余姐，有人把我午饭给打翻了，汤泼了一身。”鹿鸣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馄饨还有吗，要小碗的。”
“大中午的要馄饨，给病人吃的吧？”余姐心领神会，“有的，正好早上还剩下一些，你等等啊，很快就好。”
“谢谢余姐。”
“谢什么，以后常来就行了。”余姐爽朗地摆摆手，“你歇着，这碗馄饨，姐就不收你钱了啊。”
“那怎么……”鹿鸣忙想推拒，可老板娘已经回后厨去了，“……谢谢。”
“嗡嗡嗡，嗡嗡嗡……”
鹿鸣碎掉的手机突然诈尸，他疑惑地把它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来，来电人那行显示着两个大字。
爷爷。
“喂？”
“在干嘛？”电话那端传来鹿老爷子熟悉的声音，“中午吃了没？”
“……吃了。”
“吃了啊？那就好。一个人在外面也得照顾好自己。”鹿老爷子说，“行了行了，我也不废话了，省得你听着又烦。欸，跟你讲个事呗。”
“嗯，你说。”
“是这样的啊，”鹿老爷子停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嗯，那个，那个谁……就你方爷爷的孙子，跟你一个大学的那个，叫方恺的那个，他下个星期六就要结婚了。你方爷爷和我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他特意让我问问你，你来参加不？就一中午，一起吃个饭而已的事儿，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不去。”鹿鸣一口回绝，“我很忙，下周五到周日要连着值三天的夜班，没时间回来。”
“唉，那行吧，你忙。”鹿老爷子叹了口气，“你说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也不谈个恋爱啥的，人家小方比你还小六年，你方爷爷昨天还和我炫耀说自己马上就能抱上孙子了，什么时候才轮到我呀……”
“我……”鹿鸣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爷爷，我……我暂时不想谈，也不想结婚。我……实在是太忙了，没时间去想那些东西。”
“忙点儿好，好。”鹿老爷子笑了笑，“医生嘛，救死扶伤的，多忙一点，就能多救几条命，挺好的。……我也就是随口问问你，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啊，我不急的。好了，不说了，你照顾好自己，多休息，不要不要搞得太晚太累了。行了，挂了啊，拜拜。”
“……拜拜。”
鹿鸣挂掉电话，愣愣地望着手机屏幕。
“小碗馄饨一碗！”老板娘从后厨走出来，手上端着打包好的馄饨，“等急了吧？哎呀，真是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炉子死活打不着。”
“啊，没事。”鹿鸣回过神来，接过馄饨，“谢谢余姐。”
“谢什么谢呀，快走吧。”余姐在他的背上爽朗地拍了两下，“好吃再来。”
“好，那我走了。”
“哎呀，磨磨唧唧的。”
鹿鸣拎着碗在店门前站了一会儿，吐出一口气。
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一瞬间，好像都不见了。
“你方爷爷昨天还和我炫耀说……”
“忙点儿好，好……”
“什么时候才轮到我呀……”
“轮到我呀……”
可是……我……
“3点了。”储云豹看了看手表。
“何主任，你们那位医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回来啊？”老邱附和道，“我们都已经等了他半个小时了。您看这样反正也都到探视时间了，干脆您直接带我们进去吧，省得还要再多等。”
“再等等吧，应该很快了。”何主任赔着笑，转身掏出手机，给鹿鸣发了条消息。
何主任：你小子跑哪儿去了？赶紧滚回来！有人找你！
鹿鸣刚到办公室门口，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微信，面露疑惑。
“主任，怎么了，谁找我？”他一手推开门。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储云豹蓦地抬起头——
两人对视，定格。
状若静止。
鹿鸣：靠，怎么是这小子？
储云豹：……
“咳，好巧啊……”鹿鸣干咳一声，无比尴尬地率先开口，“那个……找我的人是……”
“我。”储云豹不冷不淡地开口，脸瘫到不能再瘫。
“欸？等等，你们俩认识啊？”一边的何主任很懵。
“很碰巧，之前我出去抽烟的时候，这位鹿医生撞到了我身上，还反讹了我一千块钱。”储云豹平静地说，“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老熟人了吧。”
“老熟人”鹿鸣：……
这警察是假的吗，这么会颠倒黑白？
明明他才是受害者！
“啊。”估计何主任也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一段剧情，“啊。”
“你好，嗯，那个……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鹿鸣。”鹿鸣强行略过话题似的伸出手去，同时心里痛骂了面前这个警察一百遍。
“储云豹。”储云豹没动。
鹿鸣：……
靠，你是搞快递的吗，这么会装。
“那个……鹿医生，你能不能先把患儿大致的情况跟我们介绍一下？”老邱此时极有眼力见儿地蹦了出来，试图缓和一下已经凝固的气氛。
“啊，好。”鹿鸣从架子上取出一只档案袋，“在这里。患儿白泽，性别男，年龄3岁7个月。4月16日晚22:18，急救中心120紧急送来我院，初步诊断为一氧化碳中毒，经急诊抢救，23:46初步脱离危险，转入急诊部E ICU密切监护。之后24小时内，患儿的身体状况反复多次出现极其不稳定的上下波动。17日晚23:20，我们下达了病危通知书。这期间患儿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然而18日凌晨3:32，我得到护士消息，患儿居然奇迹般的苏醒过来了。18日早我给他安排的所有检查项目显示，他目前的身体状况非常健康，已经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与此同时，17日下午5:17，我们接到湘南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通知，患儿白泽的父母，均因一氧化碳中毒，经全力抢救无效，宣告死亡。”
“这个孩子的祖父母、外祖父母均早已去世，目前我们也没有联系到其他家属。他现在属于无人监护，这就是为什么我今天把你们喊过来。”何主任接过话。
“行，我大概知道了。”储云豹点了点头，“那劳烦把你们把我带进去吧。”他看着鹿鸣。
“……好。”鹿鸣收拾了一下文件，站起来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这位警官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
像是隐含了……很深的哀伤和激动。
鹿鸣脑中突然泛起了一种微妙的熟悉感。
这双眼睛……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病房里的孩子正无聊地躺在床上数点滴。
“6617、 6618、 6619……”
……真烦人，明明他什么病都没有，医院还非要给他打点滴，说什么再巩固巩固。
荒唐至极。
白泽翻了个身，百无聊赖地盯着门口。
EICU没有窗户，他的这间单人特护病房更是连多余的一张病床都没有，门一关，就像一个天然的小囚笼，待久了实在是压抑。
除了配备了独立的卫生间之外，简直没有一点好的。
当然了，如果真的要他一天到晚去面对一群要死不死、全靠仪器维持着生命的“同龄人”，那估计他也活不下去。
毕竟除了那个年轻的帅医生，也没人会跟他聊天，光无聊都能把他给活活憋死。
帅医生姓鹿，但他从来不摘口罩，这一点让白泽颇觉有些遗憾。
吱呀——
病房特制的精钢密封门毫无预兆地打开了。白泽坐起身来，正看见鹿医生手里端着他要的馄饨，领着两个穿防护服的人进来。
欸？有陌生人？
白泽好奇地探头看去，那两个人一个矮一点，一个高一点。矮的他没见过，至于那个高的……
白泽一瞬间呆住了。
哈？爸爸？！
不好意思啊，宝子们！
最近事情有点多，这一章拖了好几天才发出来，真的不好意思了。
很抱歉，我选择了一个不太创新的方式让两个主角遇见，但作者我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其他的方法了。诸位看官们有什么好的点子的话，欢迎在评论区留言啊。
下一章预告：鹿鸣：我要收养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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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错位初醒（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