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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局势

作者:刺杀小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东方既白,日光透过翻卷奔涌的火烧云,喷薄而出。报晓鼓敲响了不过半个时辰,秦府上下已然一派忙碌。


    秦致坐在厢房的铜镜前,侍女拿着羊毫笔,沾上青瓷碟里的绛红胭脂,为她点上最后一笔花钿。


    “娘子请看。”


    秦致打了个哈欠,目光有些随意地落在铜镜上,点了点头,站起身问道:“阿耶在哪儿呢。”


    侍女应道:“在后院。”


    秦致回了声知道了,朝后院走去。她穿过铺着青石板的庭院小径,还未过门,便听见一阵拳脚相碰的打斗声。


    她眉心一紧,立刻踩着青砖疾步而去,抬眼看见父亲和一个黑衣男子扭打在一起。


    她心里一惊,反手拿起放在箭靶旁的长弓,扣弦拉弓,就要一箭射过去。


    羽箭的准心跟着那男子晃动,却又慢慢停了下来。


    男子身材颀长,一张剑眉星目的脸上透着冷峻——不是裴止是谁?


    他们打得很凶,一招一式间却又透着某种相像的默契。秦烈的情绪格外高涨,接下一拳后,还大笑着叫好。


    两人虽动着手,关系却看起来格外亲近。


    秦致看着他俩打斗,嘴角微微翘起,脸色却阴沉沉的,叫人看着后颈都泛起了一阵凉意。


    她缓缓抬起右手,手中长弓的弦一下又一下,轻拍在左手掌心。然后,她拉出一个漂亮的满弓,紧绷的弓弦泛着冷光,随着秦致松手,发出一声短促而清脆的嘣响。


    一道迅疾的黑线飞了出去。


    秦烈似乎早就注意到了角落的秦致,他笑了笑,扣住对方扫来的右腿,借力向后,一下子退出去几尺远。


    裴止冷静而轻巧地后撤两步,头稍稍一偏,让箭杆贴着自己的脖颈掠过。


    羽箭擦边而过,闷声扎在了后边凉亭的木柱上。箭簇埋进了柱子里,箭身却还没停止晃动,战战良久。


    片刻的沉默后,响起了有些突兀的掌声。


    “裴止方才那下躲得不错啊,”秦烈拍了拍裴止的肩,注意到秦致的眼神后,又立刻道:“嗯,秦致的这一箭也相当好!”


    “伯父教得好。“裴止说着,走到那木柱跟前,一手将羽箭拔了出来。


    他拿着这跟箭走到秦致跟前,没有质问,也没有发怒,只是皱了皱眉,冷淡的脸上写着不满,“你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


    “你算哪门子客人?”秦致毫不客气道:“谁让你到我家来的?你来干嘛?”


    裴止:“自己来的。看望伯父,送礼,品画。”


    秦致:“你?品画?”


    秦烈看着两人,神情中带着几分怀念,打岔道:“你们俩打小就这么吵吵闹闹的,整日较劲,谁也不让着谁,这么多年了,倒是一点没变。”


    秦致幽幽地看着父亲。


    “哎呀,我难得收了一副好画,裴止也难得回一趟长安,你们俩人还能聚聚,多好。“


    秦致很想说裴止懂什么品画,可惜的是,他真的懂。


    秦致的母亲十分珍爱大师怀休的山水画,崇尚他飘逸洒脱、不拘一格的诗画风格,在边关时,和她母亲探讨画作最多的,就是裴止。


    想到此事,秦致破天荒地没再开口。


    这时,一位侍从走了过来,道:“郡王,户部萧侍郎和清源郡公到了。“


    秦烈收敛了笑意,一下子看起来冷硬了许多。他整了整衣袍,开口道:“阿致,你带着裴止和李家郎君在府上转转,看过藏画后送到澄心堂来。”


    秦致知道父亲要先单独见一见这位萧侍郎,道:“是。”


    秦烈随即走到西边临水而建的堂屋外,刚到没多久,便看见一个穿着华贵绸衫的中年男子。他年纪约莫四十,个子不高,有些圆润的脸上眼角微微下垂,挂着一副恰到好处的笑容,看着不像朝中高官,反倒像扬州的富商。


    这人就是当今权倾朝野的宰相萧国甫之子,萧伯义。


    三年前,先帝意外驾崩,太子以不过十九的年纪继承大统,登基即位,改年号为启耀。


    只可惜这位新帝却并没有“启耀”的雄心壮志,而是一心扑在了花鸟虫鱼、丝竹管乐上,朝中的大小事宜一律交给了萧国甫。几年来,萧国甫位极人臣,手眼通天,竟到了‘只听箫声,不闻天命’的地步。朝堂不复当年先帝在位时的清正廉明,官员互相攀附,奢靡无度,盛世之下,竟隐隐有了倾颓之感。


    而秦烈和萧国甫的关系,也十分微妙。


    萧国甫这几年虽已翻手为云覆手雨,但有一个人,始终横亘在他心头,让他离只手遮天还差了那么一步——李贺逻。


    也就是和秦烈军政相争了数十载的胡人节度使,裴止投入麾下的直属上官。


    当初先帝为了抵御边疆西域部落的侵扰,特意提拔了一批胡人为边疆将领,以胡制胡。


    李贺逻是其中最受先帝青睐的那一个。


    他出身突厥,性情狂放不羁,作战勇猛彪悍,趁着漠北内乱自立门户,十年间率铁骑七犯河西,边军皆避其锋芒。是先帝御驾亲征,三擒三放,才让他解甲跪于帐前,归降大唐。后来先帝特意在长安为他授职,还赐他国姓,让他从阿史贺逻更名为李贺逻,风光无出其右者。


    李贺逻对先帝也是忠心耿耿,他就像一柄锋锐无比的尖刀,征战所向披靡,为大唐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样的一柄尖刀,自然不是谁都能握的。


    新帝年纪轻轻,又不问朝事,李贺逻对他根本不像对恩威并施的先帝那般心悦诚服。


    而李贺逻和萧国甫两人皆有着极大的野心,先帝在位时,两人还能暂敛锋芒,尽量把利益冲突不摆上台面,先帝驾崩后,无人压制,两人的野心都明晃晃地摆在了台面上,斗争愈演愈烈。


    秦烈作为唯边疆将领中唯一的汉人节度使,也是唯一勉强能和李贺逻抗衡的军中势力,自然成了萧国甫极力拉拢的对象。


    而秦烈之所以和萧国甫关系微妙,也正是因为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表面上看,秦烈和李贺逻多年不和,萧国甫如今又权势滔天,秦烈和萧国甫交好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可秦烈深知,萧国甫此人手段狠厉,一旦李贺逻被彻底扳倒,自己的处境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思及此,他抬头看向萧伯义,脸上笑容热情,脚步却半分未动。


    萧伯义款步走来,嘴角又往上扬了几分,先开口道:“秦公,许久未见,近来诗酒可还尽兴啊。”


    秦烈笑道:“诗无新句,西域美酒倒是不缺。只可惜我一人小酌,终究是有些无聊啊。”


    萧伯义:“那我来得岂不是正好?”


    两人笑着坐下,侍女双手捧着长颈银壶,为二人斟酒。壶身微倾,酒液缓缓落下,在酒盏中映出一弯琥珀光晕。


    萧伯义举起酒盏,一股馥郁的果香扑面而来,他浅酌一口,叹道:“不愧是高昌的美酒,果真醇厚甘甜。”


    秦烈道:“萧侍郎喜欢,我叫下人送几壶到萧府就是。”


    “哈哈,秦公大气,那我可就收下了,”萧伯义放下酒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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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锋一转,若有所思道:“要是放在六年前,西州被吐蕃年年侵扰,别说葡萄,就是庄稼也保不住几成。我们今日能喝上西州高昌的葡萄酒,还真是秦公您的功劳啊。”


    秦烈的表情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他颔首轻笑,“六年前和吐蕃的那场战役,若不是萧相出手相助缓我粮草兵马之急,最后的反攻恐怕也不会那么顺利。宰相的恩情,秦某始终记在心里。”


    六年前,秦烈奉命讨伐吐蕃,粮草辎重急需中央调遣,却因为内斗一拖再拖,还是萧国甫启奏圣人,才解决了此事。


    这件事本是萧国甫为扳倒政敌的手段,但却也确实帮助了秦烈,算是给他做的顺水人情。这么多年,萧国甫和秦烈两人对此事都心照不宣地一笔带过,没想到萧伯义却于今日突然提起。


    萧伯义摆了摆手,仿佛自己方才不过是‘无意提起‘,“哎,秦公与家父相识多年,情谊甚笃。秦公如此说,倒是显得生分了。”


    说完,他瞥了一眼随从,那人立马会意,双手端着一个沉甸甸的木匣子到秦烈跟前,打开木盖,只见里头竟躺着一柄璀璨华丽的小剑。


    这剑用了‘金银平脱’的技法打成,剑身镏金,剑柄缠金银丝,剑鞘还贴满金箔剪刻的花鸟、卷草纹,嵌绿松石、玛瑙,极尽华丽。只是剑身长约二尺,比平常的剑要轻薄许多,不像是男子用的。


    秦烈看着这剑,都微微有些吃惊。


    萧伯义十分满意秦烈的反应,他嘴角噙笑,把这木匣推到了秦烈那边,道:“这柄剑可是家父请宫中大师打制,特意送给使君家女的。”


    说完,他看着秦烈,不错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秦烈收起了那一点吃惊,笑着将那木匣子推了回去,“萧相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剑实在贵重...”


    秦烈话还没说完,萧伯义便打断道:“哎,这礼物是送给秦小娘子的,使君何必急着替她拒绝呢。”


    说完,他接着道:“家父常说,秦小娘子机敏善断,是天生将才啊,若是就这么被拘在家中,实在是可惜了。“


    言外之意不明而喻。


    秦烈沉默了半晌,终究没有把这匣子推回去,“既如此,那我便替家女谢过萧相了。”


    “使君不必客气。”


    两人随即聊了些朝中实事,氛围不知不觉中比一开始热络了许多。


    萧伯义道:“听说前两日,秦小娘子在曲江遇见了盐铁使家的王小郎君,好像还有些误会?”


    秦烈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误会?”


    萧伯义道:“两人都还小,说王家郎君科考之事,恐怕是有什么误会。他家父的品性我是知道的,我们如今也都是好友,何必在乎此事呢?”


    秦烈却放下了酒杯,语气有些冷硬,“萧郎的意思,是让我家娘子去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是假,试探态度是真。


    盐铁转运使王氏本就是萧国甫的钱袋子,秦烈若是轻轻放过此事,相当于明面上站到了萧国甫那边,彻底和宰相站在了一条线上,听他指使。


    萧伯义有些夸张的睁了睁眼,“使君言重了,只是要小娘子说两句好话,解释一下当天不过是意气用事便罢了。使君宽宏大度,就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饶了王家那小子,如何?“


    萧伯义今日前来果然是要彻底表明态度,想将他拉到萧国甫旗下。


    秦烈看着那柄剑,不动声色地把那木匣子推了回去。


    萧伯义的脸色顿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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