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初春时节。
晴棠院里的梅花早已谢了,虽还存着几缕冷香,却也比不了旁侧海棠开得艳,粉嫩嫩的,像是开了满树的火,一不留神,就烧到了室内那粉海棠折屏上了。
屏风后,一女子正端坐在黄铜镜前,眉眼如画,肌肤似雪,一双杏眼在烛光下像是泛着盈盈秋水,看起来分外温婉恬静。她乌黑的发就松松地挽着,随意插了一根簪子。一缕头发拨到颈旁,素白的手拿着檀木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细眉微蹙,像是在思索些什么事情。
香炉蓝烟袅袅升起,在那清甜的梨花香里,角梳被放在梳妆台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响。
闺房内,只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
谢清蕴垂眼看着手底下那成色极好的梨花木梳妆台,过不了一年,这梳妆台,连同这闺房里的一切就要被搬出去充公了。想到这,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垂眼问道:“我还有回去的可能吗,系统?”
事实上,她从昨晚就传过来了,只是刚睁开眼,才看清头顶上那绣着粉荷碧叶的纱帐,还没等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这系统带进那叫做明珠记的小说里体验了一遭。
进书里她才得知,她穿回来的这具身体也叫做谢清蕴,是芙昭郡四大米商之一的谢家女儿,也是在小说开头,就已经破产了的谢家。她经历了原主的一生,自小到大,原本生活幸福美满只等嫁一个如意郎君,却没想到在谢家破落后就被逼着成了别人的妾,最后溺死在冰湖里。
回来后,湖水那冰凉刺骨的感觉似乎还残留在她身上,谢清蕴只觉得四肢冰凉,整个人缩在锦被里抖个不停。只等到鱼肚白泛起时,看着窗外那微熹的天色,这才稍微安心地睡上一两个时辰。
脑海里,系统冷静的女机器音响起。
“不能,您的身体已经在车祸中身亡,无法回去。但是如果您成功完成任务,系统将会重新塑造一具身体供你回去使用。”
她就知道,当时记忆力猛然窜出的卡车不是错觉,她大概也就是那个时候被系统带过来的。
谢清蕴敛眉,问道:“任务是什么?”
“改变原书中谢清蕴的命运。”系统简单意骇地说道:“我是贵人相助系统,顾名思义,就是宿主通过任何形式汇聚能量点,达到一定数值后就能获得贵人来帮助你。”
谢清蕴沉思不语,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这个任务,有两个方向可以选。第一个,就是直接改变谢家落魄的命运,间接影响到谢清蕴的婚事。第二个,就是趁现在谢家还没走下坡路的时候,尽快选一个好夫婿嫁过去来改变命运。
“宿主其实可以兼具两个方向,我可以为您留意好的成婚对象。”系统突然出声。谢清蕴扣桌的动作一顿,沉声问道:“你能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
她说这话时,周身气质锋利如刀,像是要把系统切成两半,全然不像表面呈现出的温柔小姐模样。
“是,宿主关于任务的所有思考系统都可以得知,以防错过任何有利于任务的消息。”
谢清蕴垂下眼,不再说这件事,她开口道:“你说的任何形式,有什么可以提供参考的?”
“我们有攻略、打脸、经商等几条经典线路,可供您选择。”系统说完话后,谢清蕴眼前就出现了一个淡蓝色面板,显示的是系统刚才提的三个选项。
她细细一看,攻略和打脸都和男女主有关,直接跳过。而最后的经商,正好她穿过来之前是一家花店老板,有一些做生意的经验,也恰好方便她谢家小姐的身份。简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来的。
“经商吧。”她说道。
“宿主想要经营什么产业?”
她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说道:“花吧。”
系统应了一声,眼前的屏幕闪了闪,再次亮起,它开始介绍功能。
“宿主,这是我们系统自带的功能,分别是能量点、商城和背包。”系统每介绍一个功能,相应的板块就亮一下。谢清蕴聚精会神地听着,先亮的是板块能量点,根据开店后的知名度等比转化,等到能量条达到一定数值就会触发贵人相助。
她看了眼,最低一级写着一百。也就是说,她开店得有一百的客流量才行。
而能量点旁边是商城,获得的能量点可以确定在这里兑换各种各样的道具,她眼神流连在里面明晃晃写着的六倍催熟肥料、奇珍花草种子那,直到系统将商城关闭才收回目光。现在商城全是灰色的,只有她完成初始任务后,才能打开。最后就是背包,系统发放的所有东西都可以直接收纳进背包里。
“请宿主接收新手福利。”
眼前仿佛有一阵金光闪过,她只看见背包里凭空出现了一个细纸条、三袋催熟肥料和一罐疗花药剂。看到那些肥料后,谢清蕴眼底一亮,这可谓是雪中送炭,这下倒是不用担心开店时没有足够的花卉去买卖了。那疗花药剂也是个好东西,也不怕花得病后短时间解决不了,影响上市了。
她看向另一旁的纸条,点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个人名和地名:婉娘、城西南水巷。
系统解释道:“这是系统福利之一,免费提供的贵人线索。”听到系统的话,谢清蕴眸光一闪,不再言语。
屏风外,紧闭着的门发出“吱呀”一声,两个穿着嫩绿衣裙的丫鬟就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手里捧着盆兰花,脚尖一转,轻巧地绕过屏风将花放在了后面梨木桌上。另一个则是端着洗脸用的铜盆,走到她面前,温声说道:“小姐,您今个儿怎的醒这般早?”
“可是做噩梦了?”说着,就将铜盆放在旁边的架子上,从里面拿出一块被水浸泡后的锦帕来,说道:“我来帮你洗漱吧。”
谢清蕴神色复杂地看着给她忙前忙后的丫鬟,眼前长着鹅蛋脸,说话细声细气的姑娘,就是与原身自小长大的丫鬟之一,叫做梨霜,平日最是温柔体贴。现在她一想到剧情里她和越桃那丫头最后被借口卖了的结局,就觉得堵得慌。
“最近送的兰花真是一次比一次糟。”
身后传来一声嘟囔,她转过头去,看到放完花后的圆脸丫头撅着嘴走过来。她听着这句话,忍不住问道:“送来的兰花怎么了?”
“小姐,你瞧瞧。”越桃将手里的叶子递到她眼前。谢清蕴低头仔细一看,便看见兰花那细长的叶子上,已经有了点点黑褐色的斑迹。她越看越觉得像是炭疽病,叶片生斑,且最先从叶尖开始,如果不将病叶裁了,到后面就是整叶枯死。
“没事,只要剪了,放在通风地方就行了。”她让越桃将那盆兰花端了过来,又让人拿来个剪子,把那些生斑的叶给剪了,让人放到窗杦那边去了。透过糊着粉绿纱纱窗的阳光,稀稀松松的,落在那含苞的蕙兰上,雪一般的花瓣,在阳光青葱挺立。
“养花的婶子说最近这阵子兰花总是生这怪病,也找不到病根出来。就连满城的花铺子里,完好的兰花也是少之又少呢。”
越桃随口嘀咕了一句。谢清蕴听了却心中一动,她瞧着手里那生斑的叶片,嘴角缓缓露出一抹笑。梨霜瞧着,虽不知道小姐在笑着什么事情,但是也是觉得高兴。想到时辰不早了,连忙招呼越桃过来给谢清蕴梳妆。
她们二人,越桃负责小姐的梳洗打扮。等到事情都弄好了,越桃笑嘻嘻地从匣子里拿出一支精巧的白玉兰发簪,斜斜地插进谢清蕴梳起的乌发间。串珠的流苏垂在脸侧,映衬得那张脸越发润白如玉。
黄铜镜前,穿着鹅黄衣裙的瘦削美人就这般静静地坐着,巧笑兮兮,像是一副古典美人画像。
“我们家小姐真好看。”越桃站在后面看着,夸出口时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让谢清蕴和梨霜两人都忍不住笑了笑。
“小姐,要不要去夫人给你安排的铺子看看?”
自从前些日子学管家后,小姐一大早梳洗完后就会直去夫人那,一同吃了早点后,就会长待到中午才回来。前几日,夫人将两个个铺子给小姐,让她试试手。
“给的铺子都在哪些地段?”
梨霜仔细想了想,回道:“一家在落虹街中心地段,叫做粮缘轩。另一家在桃华街上,是专门卖花的铺子,叫做寻香居。”
“这两家生意如何?”谢清蕴问道。
“两家……”梨霜唇抿了抿,开口道:“粮缘轩行情中规中矩,至于寻香居,最近几年不太好。”
“那先去寻香居看看。”
马车徐徐从谢家大门走了出去,在桃华街上绕了一圈,谢清蕴目光瞥过对面的芙蓉阁上,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在寻香居正对面的是这条街上最受欢迎的花铺。马车停在了寻香居门口。一进门,里面的掌柜就迎了上来。笑眯眼,山羊胡,浑身都透着一股精明气。看见她走进来,就连忙乐呵呵地迎了上来。
“小姐,您今日怎么来了?”
谢清蕴脸上带着笑,看着对着她弯腰作揖的老头,说道:“王掌柜,咱们去二楼说。“
寻香居分为上下两层,底下一层专门用来做生意,放着木头架专门放置花卉。第二层就是专门用来歇息和商议事情的地方。
谢清蕴走进包厢走下,对着笑眯眯坐在她面前的掌柜,说道:“掌柜觉得芙蓉阁的生意如何?”
她的这个厢房恰好正对着芙蓉阁,只要探头,就能看到芙蓉阁门口络绎不绝的场景。掌柜脸上的笑意淡了淡,他将手上的茶放下,说道:“小姐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掌柜难道不想干个大事,顶替掉芙蓉阁,成为县城甚至整个大齐头号的花铺吗?”谢清蕴喝了口茶,笑道。
掌柜动作一顿,他抬头看向谢清蕴,坐在他面前的女子眉眼温婉,可是说话时眼底却藏着一股锐气。他放下茶盏,敛眉说道:“那小姐有什么想法,尽管吩咐我就是。”
“我听闻现在的兰花均生有黑斑,无瑕的兰花少之又少。我曾从一本古籍中见过此病,有法子防治。”她看着掌柜愣住的神情勾唇一笑,说道:“掌柜帮我搜罗一些生病的兰花,送到府上好了。”
“不日后,我便给你好的兰花。”
谢清蕴吩咐完掌柜她后坐进马车,原本还想在附近逛逛,想看看周围的行情,却想到那张纸条,于是偏头朝身旁的梨霜道:
“去南水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