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这么有种当男主面开大?
沈白邈狐疑地环视一周,发现男主蓬乱头发下的双眼正狠狠盯着他。
他下意识赶紧捂住嘴,不是?刚才是我说的话?
赤链锁摩擦在墙壁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引得池中潜伏的东西翻起阵阵波澜。
零星溅起的水花落到沈白邈的衣角上,他后退了几步,离爬满荆棘的玄铁栅栏远了些。
一张染有血迹的脸缓缓抬起,没了头发的遮掩,目光里的怨恨有如实体般扎入沈白邈的身体。
沈白邈下意识就瞪回去,心里也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凭任游崖这幅样子,他就知道想感化男主怕是无望了。
要不是赤链锁困住了任游崖,恐怕看见沈白邈第一眼就要宰了他。
既然感化无望,那就...趁他病要他命!
杀死任游崖后再丢到池中任毒虫蛇兽撕咬,应当可以蒙混过关。
在来之前,沈白邈不是没有设想过最坏的情况,但真到了要对一个活生生在自己面前的人下手时,他依旧感到犹豫。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沈白邈拔出佩剑,俯视阶下,剑尖触到任游崖心口,停顿许久后还是收了回来。
不能在这里杀了他。
或者说,不能是自己杀了他。
沈白邈垂眸思忖,他现在对修炼的理解和外门弟子没什么区别,没办法保证一击必死,一旦做不好暴露自己,后患无穷。
毕竟,谢玄泽应该是起疑过了。
他不能动手,不代表别人不能动手。
沈白邈眼珠一转,就打定了主意,先把玄铁锁破开一道,再划伤自己,装作是来探望任游崖反被他所伤,处死任游崖的理由不就来了。
不错,还能顺便凹一下自己白莲花的人设。
长剑再度出鞘,沈白邈左瞅瞅右看看,发现这赤链锁真是坚固,找不到一点能下手的地方。
“你到底想做什么。”任游崖嗓音嘶哑,咬牙切齿道。
沈白邈是个适应性很好的人,在习惯了那道怨毒的目光后,更懒得搭理他。
任游崖续道:“无妄骨你夺走了,我被打入寒水泅,你还想做什么?杀了我吗?沈玉昭,你等着,今天你不弄死我,我一定...”
“哎,等等,少侠,我这是要解开玄铁锁,放你出去啊。别不识好人心,我会伤心的。”沈白邈打断男主的flag发言,试图用刀刃破开锁链。
“你有那么...”
“哎呀我都说了我要放你出去,你怎么那么多话,安静一点行不行。”沈白邈用剑挑开任游崖转过来的头,完全没有撒谎的心虚,“别乱动,待会把池子里的东西惊动了。”
“你...”
眼瞧任游崖不问出个所以然来就死不罢休的架势,沈白邈长叹口气,连草稿都不打就开始胡诌:“其实我特别后悔那天抢了你的东西,本来想还你的,但是弄丢了。”
“明明...咳咳...就在你手上!
沈白邈尴尬地把袖子放下来一些,遮住手腕上的无妄骨链。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呃,我在千机阁,找到了传说中的秘书,上面说你是整个修仙界的救世主,会在拯救世界后飞升成神。”沈白邈放弃了,他没法像原身一样使用这把剑,根本发挥不出剑的威力,更别说破开赤链锁。
“真...真的吗?”
任游崖不复先前的怨毒,面色松动,眼里燃起点点希望。
夭寿了,男主怎么这么好骗,这种话也信啊。是年纪还小的缘故吗?一时间,沈白邈表情管理都没做好,用瞅村口地主家傻儿子的眼神,同情地看着男主。
再骗下去,有点于心不忍啊。
话是这么说,该骗还是得骗:“当然了,只是在你成神前,会遇到各种困难误解折磨,你必须熬过去,并且心怀大义。
“我这才发现自己真是大错特错,就想来放了你嘛。”
任游崖仍有些怀疑,又问道:“传闻中秘书不是助人一步登天的秘籍吗?”
沈白邈磕巴了一下,复又镇定道:“传言不可信啊!就像你其实心性坚定,修炼勤恳,也不免受到误会。”
任游崖点点头,似是赞同他的说法。
无知少男如此好骗,敢情刚才那么怨毒的样子,是强装声势啊。
这人在原著里是怎么黑化成大魔王的啊?小白花智商真不是窜频了?沈白邈纳闷极了,瞥见任游崖还满脸煞有其事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抽搐几下。
兜兜转转,居然还成功感化男主了么?
是不是有些太轻易了?
沈白邈说不高兴是假的,梁子一笔勾销了,抱上大腿了,前程无忧了,日子美了美了美了.....
欺骗无知男主固然可恶,但要知道,今天之后,魔修界少了个称霸世界的大魔王,修仙界可多了个正义修士!
简直是日行巨无霸善啊。
修真界永远不会知道,名为沈白邈的男人为它的和谐安宁付出了多少嘴皮子。
任游崖跟个好奇宝宝一样,不停地问着,沈白邈登时有了写论文时的感觉,硬生生凭借不多的知识贮备量给任游崖编了个成神故事。
安抚好任游崖后,沈白邈故作苦恼开口:“赤链锁暂时没办法解开,少侠你先忍受一下,我去回禀师姐,一定救你出来!”
任游崖不疑有他,乖顺地应好,仿佛遍身的伤痕和困苦的处境都与眼前人无关。
若他一派怨毒记仇,沈白邈倒也不怕,反而不会让他为原身做的事感到愧疚,可任游崖这样,倒叫人不知所措。
胸腔里难得涌起点别样的酸涩复杂。
沈白邈头一次发现自己还有名为羞愧的情绪,他拿出一个瓷瓶,又从里面捻出一颗黑色药丸,穿过栅栏递到任游崖嘴边。
“治伤的。”
“多谢。”
见他吃下药,沈白邈正欲收手回来,脑中突然炸开一道凄厉的尖叫: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登时浑身如同千万根银针穿来刺去般作痛,他再也无法忍受,撑在栅栏边的双臂青筋暴起,紧紧扣住脑袋,恨不得把声音从脑子里揪出来。
而那尖锐的呐喊仍在继续,越来越惨厉,说是来自深渊恶鬼的咆哮也不为过。
“你怎么了?喂!喂...”
意识混沌间,沈白邈脸上已是汗涔涔一片,分不清是冷汗还是眼泪,只能朦胧听见任游崖那焦急的呼喊断断续续飘进耳朵。
眼前的景象急速变化,不过片刻,阴郁昏暗的地牢就消失不见,入目是一片荒芜的谷底,光线很是稀疏,前面的泥泞土地上被人画上了奇怪的鲜红阵法。
阵法最中心,趴着一个遍体鳞伤的人,蓬头垢面,看不清容貌。
双腿不受控制地行动起来,朝那人靠近,沈白邈再度听见之前折磨他的凄厉呻吟传来。
走到离那人半寸距离时,沈白邈勉强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强硬地顿住脚步,不过他没有离开,而是尝试和地上的兄台沟通:
“兄弟?还活着吗,兄弟?是你在喊吗?”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幽怨的声音没有回答,依旧重复着这三个字,沈白邈身上再度出现刚才的疼痛感,他这下确定在地牢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也是因为这道声音。
他猛地后退一大步,疼痛才稍微缓解了些。
暂且不论别的,这个人的存在对自己绝对有威胁,听见他的声音沈白邈就痛得脸色发白,时间一长,他还活不活了?
思及此,沈白邈反手就要拔剑,毕竟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可触手是一片空气,他这时才发现腰间没有佩剑,连衣服都是自己穿来前的那身社畜衬衫格配长裤。
这是怎么回事?发现男主不黑化直接他传到新世界了?
“996?”
他试探着喊了一声,除了地上那个复读机,没有任何其他声音。异常静谧的环境,让沈白邈破天荒地有点想念996的电子音,贱是贱了点,起码能沟通。
坐以待毙是绝对不行的,沈白邈仔细观察了会,又找了根长些的树枝戳戳地上的复读机,见他完全不动弹,便向周边探索,试图从垂直的崖壁上找出一条生路。
但是很可惜,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显然是只进不出,除非他能飞出去,按理来说,修真界当然可以飞了,沈玉昭当然会飞了,可他现在是完完全全的沈白邈。
含泪望天,沈白邈找了块远离那人的大石头蹲坐下来,默默祈祷石头下能有只因为撒尿被压的猴子。
谷底渐渐弥漫起雾气,本就昏暗的光线此时聊胜于无,枯枝残垣掩在其中像张牙舞爪的鬼怪一般。
沈白邈垂头叹气,觉得今天真是点背,不,从穿来那天就没顺利过,唯一能给他安慰的是起码男主还是小白花,至少自己结局不会那么惨了。
可一切的一切是自己能先从这个跟英叔拍鬼片一样的地方出去。可他是偷偷进的地牢,又莫名其妙到了这里,谁会发现他不见了呢?
一想自己可能活生生饿死在这,沈白邈不禁打个寒颤,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雾气愈发浓郁,渗出缕缕寒意,冻得沈白邈缩成一团,无意间瞥了眼那在雾气笼罩下依旧鲜红的阵法,沈白邈顿时觉得被冷水浇透。
那个人,不见了。
脖颈间突然传来热意,有人正贴在他的耳畔呼吸。
“否则,我就杀了你。”
沈白邈被按了定格键般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些许毛躁的头发蹭到了他的侧脸。慢慢地,一张面容狰狞的脸从身后伸长了脖子,探到他面前。
那是,他的脸。
沈白邈怔愣片刻,后知后觉的恐惧涌上心头——这是原书里的,沈玉昭。
脸庞传来黏腻的触感,余光里,一条猩红的长舌正在他脸侧游动。
我去,来个人救命救命救命啊!
也许是心意够诚,万般绝望的沈白邈身躯一震,突然飘了起来,身形也慢慢变得透明,直至消失在雾气中。
悦耳的铃音似远山溪水淌入耳中,又如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听不太真切。
沈白邈想要听清时,铃音又般悄无声息消失了,连带他的意识,也再次归于虚无的朦胧。
......
沈白邈眼睫轻颤几下,缓缓睁开眼睛,一枚结红绳的铜铃映入眼帘,再往上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拎着铜铃轻轻摇晃。
空气里飘来丝丝缕缕檀香,半掩手腕的绿袖衫,也被染上神圣的意味。
“醒了吗?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