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常予白对幼童问道。
“嘶……”王黄无法理解这位客人对货物名字的执着,但转念一想,正常人谁会来大荒地的黑市?而不正常的人自然各有各的离谱之处。
八岁幼童也在看他。
自从常予白落足在阵法之前,他便一直盯着这人,不难想又是一个被引来买他的蛀虫。
他辗转过许多买家,吃过的苦头比他的售价还高,有的人只需要他的血肉,拿他当长期的割肉猪,有的人是真动了歪心思,想要一个炉鼎,也不管年纪大小。
好在,这些人无福消受他的神异之处,他们误以为他是天生木灵元,最后通通死于反噬,成了供他生长的养分。
他打量了许久常予白,却找不出这人眼底的贪婪,也嗅不到此人腥臭的杀气,好像从头到尾只是个专注武道的痴人,误入进了这片肮脏之地。
可他还是站在了这里,并没有推辞买卖之意。
眼前这人,会和前几人一样吗?
穿着朴素又干净的武修,莫非也是个道貌岸然之徒?
“离清云。”他如实说出自己的名字。
王黄瞪大双眼:“嘿,我还是头一次见这小子说话,客人您贵气逼人,想必真是与他有缘。”
“嗯。”常予白不想听王黄叽叽喳喳,干脆出声打断。
王黄:“……”这位客人是真的冷冰冰啊。
这哪是中州来的,说是冰川来的都信。
“哪个离清云?”
王黄:“……”他还是低估客人对名字的执着了。
幼童也被这傻逼问题气笑了:“九离天的离,浊清泉的清,白云渡的云。”
常予白不语。
坏了,真是这个离清云。
怎么办,这小孩好像不只是长得像师父,百分之九百九十九的概率就是师父本人啊!
救救孩子!不对,现在师父才是孩子!
救救大人!
而后,常予白开口,语气还是万年不变的淡定:“哦。”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李天声这一剑真不客气,直接给他捅到几百年前了啊!
他现在找李天声算账来得及吗?不对啊!现在李天声肯定还没出生,他无法锁定仇恨目标啊!
但常予白嘴上还在继续:“好名字。”
离清云:“……呵。”
他被买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有人问他名字,问完之后还不忘给个感慨的。
“你还没问我一个奴隶哪来的名字。”离清云怀疑眼前这人是个傻子,傻乎乎走错了路,又傻乎乎被王黄拉了过来。
这就不难说为什么此人一身干净,却出入这等地界了。
如此蠢人,谁见了不想宰这冤大头一笔?
恐怕王黄并未给他说明自己的“优秀履历”,不知道前些个买了自己的蛀虫都遭遇了什么。
“好的。”常予白本能听取来自师父的指导,遂追问:“请问是哪来的名字?”
离清云:“……”
除了“……”他还能干什么?
这傻子居然真的问出来了,他就听不出一点儿嘲讽吗?
到底是谁把这冤大头牵来大荒地的?
等等……离清云警觉起来。
如果这人脑子真的不灵光,却有一身在大荒地行走的本事的话……
幼童心下一咯噔,大胆的想法填满脑海。
这也许是他难得逃离的契机!
离清云用力吸了一把气,咬着口腔里的软肉,逼出疼痛的泪水。
“大人……”他语气卑微,睁着泪汪汪的大眼,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大人,您可怜可怜我,我本是中州一户人家的孩子,可命途不济投错了胎,家里的父母见我有根骨,就把我卖给了人牙子,这些年我跟着人牙子到处奔走,吃不饱也穿不暖,还要因卖不出去被他们嫌恶欺辱,动辄打骂,大人!我怕极了这样的日子,求求您买下我,我手脚伶俐,愿意为您当牛做马,您要我干什么我都行!”
常予白缓缓张大了嘴,以示震惊。
妈呀,原来师尊小时候过得是这种苦日子吗!
常予白嘴上很诚实:“哇。”
离清云:“……”哇你个神武老祖啊。
谁听了一大段诉苦的话之后会哇出声啊!
离清云后悔刚才卖力表演了,他怀疑眼前这人是真的没心没肺,再严重一点,恐怕这人心理扭曲,从刚才开始故意引他误会,就是为了看这么一出好戏!
气死了!!
他一定要用最狠的手段弄死这家伙!
常予白:没想到师尊大人传统老古板一枚,居然还有如此经典又时髦的童年设定吗?
果然能和龙傲天对打的角色都不一般啊。
常予白肃然起敬。
但在外人看来,他那云淡风轻的态度从未动摇过。
甚至因为惊讶引得灵力生出波动,使周遭的威压也不断加重。
王黄已经在疯狂擦不存在的虚汗了。
他在天沙城干了这么多年,什么凶神恶煞的人没见过,但像这位客人面善到叫人脊背发凉的……还真是头一遭啊。
灵力是诚实的,客人就算表现得再平淡,满屋子骇人的压力也出卖了客人的不满。
万一自己等下掏不出叫客人满意的东西,不会被当场弄死吧?没准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客人腰上那把剑就已经把自己刺穿,血溅到客人的脸上也只是被他不经意擦掉,全程不会有一点儿的神色变化……
王黄:!!!
太可怕了!光是想想就好可怕!
他就不该以貌取人,能在天沙城黑市行走的武修,怎么可能会有善茬!
“客,客人,贵客,您……”王黄把自己能拿得出手的宝贝都盘了一遍。
还没开口介绍,就被常予白打断:“给。”
一个沉甸甸的袋子落在王黄手心。
顺着袋子垂落,王黄差点没跟着跌坐到地上。
“三百灵玉。”常予白见他没反应,开口提醒。
只是那语气突然冷冰冰的,大出血的肉疼眼神又太过凶狠,落在王黄眼里已经是赤果果的威胁。
王黄:!!!
这谁敢要!
“不不不,贵客,怎么能让您这么破费呢!这料子值不了这个价钱,对,看我这脑子,怎么把关键的事给忘了,这料子凶得很,以前有好几个买他的人,都莫名其妙遭遇了不测,死前身上还裹着木灵气,对,这是个回了好几次锅的废料啊!”
“客人,贵人,真对不住,这是我的失误,我给您打八折,您随便挑,看上什么只管开口,全都八折!”
王黄又是噼里啪啦一通演讲。
常予白:“……”插不进去。
好吵。
但好像在说今天有折扣?
常予白起了心思:“天沙城以锻刀出名。”
“您放心!玄阶宝器我们店有的是,地阶宝器也有库存,绝对有适合您的。”
常予白在纠结,他刚刚已经砸了三百灵玉给师父,有些舍不得再掏钱换宝器。
可是他确实该换一把武器了。
选武器还是师父?
这好像也算不上选择题。
“这个。”常予白指向离清云。
他用的肯定句,想告诉王黄自己就要这一个就够了。
但王黄成功误解了他的话,以为是不满意他们在离清云这块废料上耽误时间。
王黄咬牙:“您要是对他感兴趣,本店白送给您!”
左右这小孩卖不出十块灵玉,送出去也不心疼!
常予白:???
常予白震惊:“那三百灵玉?”
“客人放心,您还没花出去呢,随便您挑!”
常予白:!!!
天降横财!
他的宝器有着落了!
离清云:!!!
什么!怎么一分钱也不要就把他卖了?!
好歹他也是第一笔卖出了一千五百灵玉的上等料!
“你!”离清云怒视伙计,自觉受尽了侮辱。
常予白不舍:“你先等等。”
“什么?”离清云瞪着大眼。
“我先去看看宝器。”常予白说完,毫不犹豫扭头走人,完全没给小师尊思考的空间。
离清云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不是,耍他呢!
但令他气血翻涌的罪魁祸首已然离开了此地,他连对着背影破口大骂的的机会都没赶上。
离清云脸色越发阴沉,冰冷的眸子染着杀意。
……
“不趁手。”常予白掂量了几番手里的重剑,还是觉得太轻巧,“再重些。”
再重就不叫剑了,那叫碑。
但王黄不能自己砸自己招牌,咬咬牙,给常予白指了个新方向:“客人,您还没见本店的镇店之宝。”
乖乖,就刚才客人耍剑挥出来的几道薄风,都快割破他脸皮了,这客人怕是已超他好几重境界。
王黄本人只是个初武境小修,却也是初武境八阶,临门两脚就能进中武境,放在贯武大陆也许不算什么,但只放眼这天沙城,就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强手了。
可常予白只是挥动剑鞘,就隐约有剑刃要擦破虚空,险些成形。
真看走眼了……不,不对!自己这不是及时修正,把客人又摆回正确的位置了吗!
按他所感知的压迫来看,这位客人凝息自然,出手无意,起码得是中武境三阶……不,也许是五阶!
王黄下定决心,绝对不能得罪此人。
常予白:镇店之宝?
天沙城的镇店之宝吗!
被悬在柜台的是一把黑纹重剑,龙鳞做柄寒铁为刃,有如黄沙之地突袭来的黑云旋风,寂静肃杀。
“地阶宝器,黑鳞镇煞。”其名书于词牌之上。
常予白一打眼便看中了这把剑:“多少钱。”
“不多不少,只要您三千灵玉。”
常予白:“……”
王黄没得到顾客的搭话,心生不妙,该不会是客人不满意这个价位吧?
可这次他是真的没抬价,甚至还把四五千的价位压到了三千,早就超出了八折的范畴,客人要是再不满意,他也没辙啊。
“太贵了。”常予白实话实说。
“噗呲——”还没等王黄接话,身边骤然多出一份嗤笑。
“我当哪来的土包子,连三千灵玉都掏不出来,还敢来地阶宝器前问价,还不赶紧让开,给这宝器真正的主人让道?”
来者一身富贵,恣意嚣张,身后还跟着五六个彪形大汉,个个都有不下中武境的修为。
王黄脸色苍白,嘴上下意识应承:“见过卢少爷。”
少爷?常予白默默回头,一眼扫出这人阔少的修为。
初武境……原来天沙城的武学竞争如此松散吗?早知道自己就来大荒地逃学了。
不过常予白的双眸还是亮起了光。
一半是因为发自真心的喜悦,一半则是被卢少爷穿金戴银的打扮晃亮了眼。
太好了。
他的三千灵玉有着落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