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逸晨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万般思绪如同乱麻般纠缠在一起。
上一次见到萧鸣是在上上周二。傍晚放学,他们一同乘坐言家的车回家。
后座,他和言知乐一如既往地腻腻歪歪,你侬我侬,萧鸣则孤独地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趋于透明。
他似乎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试图融入“小情侣”打闹的背景板。
但无论如何,卫逸晨都无法忽视他。于他而言,即使是正午十二点的太阳,也没有萧鸣晃眼睛。他的余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他,他的侧脸,每一寸呼吸起伏,即使刻意收敛,依然牵动人心。
卫逸晨知道言知乐也有同样的感觉,这是情人之间的默契。二人亲密时,他们总是莫名其妙地走神,心思不在眼前人的身上。
重复着下意识的亲昵,履行着公式化的爱抚,这段感情明明是刚开封的书,书角却受了折损,彼此都心照不宣,不去揭穿。
“小乐,以后放学我自己回去。”
那天,惜字如金的“背景板”萧鸣难得发话。
言知乐闻言,杏眼圆睁,猛地从卫逸晨怀里挣脱,质问道:
“为什么!?”
紧接着又瞬间切换成他最擅长的、矫揉造作的腔调:
“萧鸣,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烦了?”
卫逸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
“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回家?”
“没有原因。”
言知乐:(*?????)
拒绝得很干脆,毫不拖泥带水,这很萧鸣。
于是,那天以后,萧鸣就真的自己坐公交车回家,偶尔骑共享单车。
卫逸晨觉得没意思极了,从此不再蹭言家的车。反正本来蹭车就是为了……
该死的,不想了……可是,有关萧鸣的事总是难以忘却,每当他想要抛之脑后,那暧昧的话语,陌生的触感,就像藤蔓一样死死攀附他的脑神经,越是挣扎,越是纠缠不休。
……
此刻,这位他日思夜想、挥之不去的对象,终于站到了他的面前,卫逸晨的心跳骤然加快,喉结滚动了一下。
萧鸣和平时不太一样,冷淡中多了些凛然的威严,站姿笔直,压迫感无形却强势。他胸口处的凤凰徽章,让卫逸晨明白这份威严从何而来。
“校内禁止吸烟。”
这是两周以来,萧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该死的!
卫逸晨自嘲似的冷笑一声,故意叼起烟,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烟雾在空气中盘旋。
他挑衅地朝萧鸣挑眉,出言不逊:“我就抽,你管得着吗?”
萧鸣皱眉,后退一步,眼底的厌恶如有实质。
卫逸晨见状,心顿时凉了半截。他原本是想通过挑衅的方式引起注意,自己跟自己置气罢了,没想到却换来如此冰冷的厌恶。
早知道会被嫌弃,他当初就不学抽烟了……算了,大不了戒了就是。
他撇过脸,错开萧鸣的视线,它们就像两把冰刃,刺破他心上的遮羞布,让所有龌龊心思无处遁形。
“别走神,看着我。”萧鸣命令道,他的声音清冽,不容抗拒。
卫逸晨身体一僵,手指无意识地攥紧烟盒,不由自主地听从指令,与萧鸣的目光交汇。
居高临下的俯视,使卫逸晨从心底生出一股难堪。
烟味淡去,萧鸣眼底的厌恶也褪去,投来的视线不带任何情绪:“根据校规第三章第五条,校园内禁止吸烟。你违反了规定。”
“喂!你拽什么呢?你知道我们老大是谁吗?”李俊嗤笑一声,双手插兜,走上前放狠话。
萧鸣嘴角扯出一个笑,冷冷道:“第一,这不是拽,是愤怒,第二,我不叫喂,我叫萧鸣。”
“我知道你是萧鸣。”
“你知道?”萧鸣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料到他会认识自己。
“但那又怎样?就算你是萧鸣……”说到这里,李俊心虚地停顿了,像被戳破的气球,嘴上却不肯服软,“呵!我管你是谁,总之我们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怕是不知道吧?”李俊继续放狠话,扬起下巴,自豪地挺起胸膛:“这一块是我们老大的地盘,容不得其他人造次!”
听到这话,萧鸣的眉眼微微一挑,不再分给李俊一个眼神,转而用玩味的目光打量一直沉默的卫逸晨:
“原来是你的地盘?但我依稀记得,圣亚斯好像是公立学校吧?还说是卫家已经悄无声息地把学校收购了?”
卫逸晨被他看得心里一紧,差点没把手里的烟捏断。
明明都是自己做的事,他还一度将其当做自己的赫赫“战果”,可当萧鸣问起来,用这种轻佻的口气问起来,他突然感到分外羞耻,如鲠在喉。
该死……
“萧鸣!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挑衅我们吗?!”李俊声音拔高,咄咄逼人:“这当然是老大的地盘!我们老大可是打败了高三的……唔……张简……唔!”
话说到一半,张简迅速上前,一把捂住李俊的嘴,把他拖到一边,低声说:“你可消停点吧!”
“唔!唔!”
张简默不作声地把他的嘴捂得更紧了,一边也不忘向萧鸣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
“嗯?打败谁?”萧鸣捕捉到关键词,继续追问,口吻戏谑。
卫逸晨如临大敌,脸颊染上绯红,只说:“没谁。”
萧鸣抽出夹在本子上的笔,手指轻轻一转,笔稳稳停在半空,他微微倾身,眼角带笑。
风来得及时,轻柔地撩起萧鸣额前的碎发,显露出完整的眉眼轮廓,沉闷阴郁的气质顿时削减了大半,融化一般,春天扑面而来。
笔尖不轻不重地敲在卫逸晨的额头上:
“根据校规第四章第十二条,校园内禁止私自打架斗殴。罪加一等。”
笔尖的触感轻微而冰凉,蜻蜓点水一般掠过,卫逸晨的大脑瞬间宕机,脸烧得比傍晚六点的晚霞还红。
他就像被这根笔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那……那你……”
“嗯?”萧鸣追问。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卫逸晨突然用炽热的目光看向萧鸣,心中竟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期待,这种感觉很微妙,令他的胸腔躁动起来,他不愿去细想。
“你想我怎么处置你?”萧鸣语调慵懒,仿佛在打趣。
卫逸晨喉结滚动,声音微微沙哑:“……任凭你处置。”
卫逸晨不知道萧鸣会作何回应,空气弥漫着似有若无的紧张感,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萧鸣只是不冷不淡将笔收回,抱臂看他,语气机械,像在背诵条款:“我没那么无聊。校内抽烟,第一次警告,第二次扣分,第三次记过。”
“那打架斗殴呢?”没料到是如此公式化的回答,卫逸晨心有不甘。
萧鸣淡淡道:“我没看见。”他没看见,所以不管。应该没有人想给自己增加工作量吧?
“所以你只是来警告我?”卫逸晨狐疑地问,心中莫名失落,眼神暗了下去。
“是的。”
“我还以为……”你要惩罚我……
后面半段卫逸晨没说出口,他换了一种比较迂回的说法:“我还以为你要和我打架。”
萧鸣摇摇头,实事求是地说:“我从不提倡用暴力解决问题。况且,我打不过你。”
“对啊,老大!”李俊终于挣开张简的束缚,恶狠狠地指着萧鸣,气焰极为嚣张,“这小子只有B级,我们直接干他丫的!”
还不等张简将他强制拖走,李俊就感受到一股全方位的压迫感,伴随着极为熟悉的死亡火药味,像汹涌暴烈的火海,瞬间将他整个人淹没,他几乎要窒息而死。
好像是冲着他一个人来的……老大……这是想要他命吗……
李俊嘴唇发白,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坠落,喉咙里仿佛卡着一块尖锐的石头,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卫逸晨突然笑了,笑声并不高亢,却仿佛能穿透李俊的耳膜,痛击他的脑髓。阴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
“李俊,我最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卫逸晨的声音冷酷而低沉,像从万年冰窖传来,“什么时候你也能教我做事了?”
不……不要……李俊体力已经透支,跪倒在地,他说不出话,只能用痛苦而哀求的眼神看向卫逸晨,试图唤起他并不存在的怜悯。
李俊心里明白,即便卫逸晨今天在这里要了他的命,也不会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惩罚。学校一定会选择息事宁人。
卫逸晨是卫家唯一的继承人,而自己不过是小家族的旁系子弟,这辈子最值得夸耀的事,大概就是高中时曾给卫少当过跟班了。
想到这里,李俊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绝望,难道自己今天就要这样不明不白地交代在这里吗?作为权贵手中随意捏死的蝼蚁?
“够了。”
萧鸣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但在此刻的李俊听来,却如同仙乐奏鸣,洗涤灵魂,因为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卫逸晨的信息素也顿时熄了火。
李俊如蒙大赦,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萧鸣见李俊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语气缓和下来,对卫逸晨说:“这么晚了,小乐怕是久等了,你快回去吧。”
卫逸晨露出不解的神色:“他等什么?”
萧鸣淡笑,面色了然,仿佛早已洞悉一切:“你们放学不是总是一起回家吗?你总是蹭他的车。”
“没有!”卫逸晨几乎脱口而出,像是急于撇清什么。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反常,他眼神闪躲,声音压低:“我早就不跟他一起放学了。”
萧鸣竖起眉头,调整了一下站姿,站得更端正,严肃问道:“你们吵架了?”
卫逸晨捏紧拳头,心中颇为不爽。他觉得此情此景特别像言知乐的娘家人在质问他:你是不是惹我家xx生气了?如果是别人,他就一拳干过去了,然后说:关你屁事!但这个人偏偏是萧鸣……
卫逸晨只好强压下喉咙里的酸楚,哑声道:“没有……”
“没有就好。”萧鸣眉眼舒缓开来,很不自然地拍了拍卫逸晨的肩膀,宽慰道:“都是小事,你明白的,你们之间……需要多一些包容与理解。”
“……真正的感情,不是没有风雨,而是在风雨中依然紧握彼此的手,愿意为对方让出一片晴空。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因为珍惜,所以包容。”念白如心灵鸡汤,语气如一潭死水,说完还微不可查地“嘶”了一声。
“……”萧鸣,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卫逸晨很想辩解一下,但以他现在的身份和立场,辩解十分苍白。
心中烦躁与苦闷交杂在一起,像一团泡了水的棉花堵在胸口,气流不通。他咬了咬牙,不甘心地看了萧鸣一眼,招呼两个小弟就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小弟虽然状态欠佳,但不敢忤逆,仍哼哧哼哧跟上去。
临转身之际,萧鸣冷不丁叫住他。
“站住。”
卫逸晨脚步一顿,心中期盼的火苗死灰复燃,欣然回顾,却对上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眸。
萧鸣微微抬起下巴,朝着他右手方向一扬——那里还攥着一根烟,即将燃尽,烟蒂发皱:“扔了。”
可恶,只是说这个。
“啧。”卫逸晨不悦地撇下嘴角,走到垃圾桶边把烟摁灭,扔了进去。
萧鸣又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指尖翘起:“烟,打火机,没收。”
语气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命令式的口吻,让卫逸晨想到那些趾高气昂、走路带风的学生会成员。
等等,萧鸣好像就是学生会的,靠……真是端的一副好架子,拽得不行。
换做别人,哪怕是学生会主席言鹤归,卫逸晨都只会毫不客气地拍开他的手,然后领着小弟潇洒离去,留下一个霸道的背影。
“呵呵。”卫逸晨冷笑一声,从校服口袋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手高高扬起,动作迅猛有力,重重地,“啪”的一声,并没有响起——最后只是轻轻地、几乎是珍视地放到萧鸣的手心。
他真是服了自己了。
清明节假期结束,今天要滚回学校了,好想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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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禁止吸烟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