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这里不是现实世界,她随时有可能会死。
缓了一下后,她这才真正看清外面的环境——一条幽深曲折的石廊,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嵌着发出惨淡绿光的萤石,勉强照亮脚下的路,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苔藓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淡淡血腥味。
“系统!系统632!你在吗?”宋水圆在脑海里无声地咆哮,“我开局差点被杀,你给我的身份是炮灰吧!”
一片死寂。
那个冰冷的电子音毫无回应,仿佛从未存在过。
“……”宋水圆磨了磨后槽牙,社畜极强的忍耐力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抱怨无用,活着才有出路。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信息:
一、身份:青子显的新婢女,才来三天。身份低微,命如草芥。
二、环境:反派老巢,阴森恐怖,规矩森严。
三、任务:阻止青子显报复世界;撮合男女主。
四:她自己: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反派似乎有点不对劲。
五、系统:系统装死。
当务之急,是活下来,并且摸清这里的生存法则。她不能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刚才的“茶”事件就是一个教训。
她沿着石廊慢慢往前走,努力回忆原著中关于青子显领地的零星描写。书中只模糊提到他盘踞在“鬼蜮”深处,一个终年不见天日、由巨大黑曜石构筑的魔窟。他居住的地方叫“黑殿”,宋水圆当时看到还笑了半天。
石廊尽头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厅堂,同样由黑石构成,几根粗大的石柱支撑着穹顶。这里有几个穿着灰色短打的仆役在无声地擦拭地面或搬运物品,看到宋水圆狼狈地出现,都投来或好奇或怜悯的目光,但无人敢上前搭话。
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大、面容刻板的嬷嬷正站在厅中指挥,她一抬眼就看到了宋水圆,示意她过来。
宋水圆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恭敬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惶恐,快步走到嬷嬷面前,行了个礼:“您好。”
嬷嬷转过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到她衣袖遮掩下露出的淤青和苍白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语气平淡无波:“宋水圆?殿下居然让你出来了?”
显然,殿内发生的事情,外面的人并非一无所知。
“全凭殿下开恩。”宋水圆低声道,姿态放得更低,“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险些冲撞了殿下,幸得殿下宽宏大量。以后还望您多多指点。”
嬷嬷听了这话,脸色缓和了不少。
“算你命大。”嬷嬷哼了一声,“殿下不喜茶,这是鬼蜮的铁律,连这里的三岁小童都知晓。日后殿下的饮食,自有专门的侍膳官负责,你只需负责殿下寝殿的洒扫、整理衣物、以及……守夜。”
说到“守夜”两个字时,嬷嬷的声音压低了些,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奇怪的神色。
“守夜?”宋水圆捕捉到了这个信息点。
“嗯。”嬷嬷不欲多谈,“殿下近日……睡眠不好,非常容易惊醒和梦魇,需要有人在殿外随时听候吩咐。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除非殿下唤你,否则绝不可踏入寝殿半步!否则……”
她没说完,但宋水圆已经明白了什么意思——否则,骨头砌墙就是她的归宿。
“多谢我记下了!”宋水圆连忙应下。
守夜?
不过这倒是个近距离观察反派的机会,即使她并不想接近。
嬷嬷又交代了一些日常洒扫的规矩和活动范围,说是仅限于仆役区和通往殿下寝殿的特定路线,其他地方严禁踏入。
宋水圆连连点头,嬷嬷先让她先去仆役房休息,晚些时候会有人带她去熟悉守夜的位置。
仆役房是挖空山壁形成的大通铺,阴暗潮湿。
宋水圆在一个靠墙的角落位置。她缩在冰冷的石床上,裹着薄薄的被子,身体疲惫到了极点,精神却异常亢奋。
青子显他确实有些奇怪。
书里写他阴鸷残忍,视人命如蝼蚁,这倒是对上了。但他最后那句“滚出去”,以及之前审视她时那短暂流露出的、绝非单纯暴戾的复杂眼神……还有嬷嬷提到“梦魇”时的讳莫如深的。
这是不是都跟“崩坏”有关,还有那个梦魇到底是什么。
宋水圆暗自思忖。
原著里的青子显,在遇到林寻蝉之前,虽然也是反派设定,但似乎没有这么频繁地杀人取乐,他更像是蛰伏在暗处。
而现在的他,似乎眼睛里透露出某种强烈,失控的情绪,充满了毁灭欲。
“任务一:阻止反派报复世界……”宋水圆咀嚼着这句话。
“滴——系统提示,反派青子显目前一直在梦魇,他梦中的事就是本书发生的一切。”
“……”宋水圆心想这提示来的真是时候,这也就是说,青子显实际上没有经历过书中的事,书中发生的全部已梦境形式告诉他了。
而且就目前看来,这个频率还不低,直接把人折磨的快疯了。
胡思乱想间,疲惫终于压倒了一切,宋水圆在冰冷的石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个粗鲁的声音推醒:“宋水圆!起来!该去守夜了!”
夜色更深。
宋水圆跟着一个身量矮小的仆役,再次穿过幽深的石廊,来到了青子显寝殿的门外。
这里比她白天待的大殿更深,也更冷。巨大的黑石殿门紧闭着,门上雕刻着繁复狰狞的异兽图案,在门旁萤石的幽光下显得格外可怖。门外有一小片空地,放着一张石凳和一个简陋的木桌。
“你就守在这里。”仆役指了指石凳,声音压得极低,“记住嬷嬷的话,无论听到什么,除非殿下唤你名字,否则一步都不能靠近殿门!天亮会有人来换你。”
说完,仆役像逃离什么般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宋水圆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寒意顺着尾椎骨往上爬。四周死寂一片,只有自己微弱的呼吸声和心脏咚咚的跳动声。殿门内,一点声息也无。她抱紧双臂,努力瞪大眼睛保持清醒,同时竖起耳朵捕捉任何一丝动静。
时间在极度的寂静和寒冷中缓慢流逝。就在宋水圆感觉自己快要冻僵,眼皮也开始打架的时候——
“唔……”一声极其压抑、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痛苦呻吟,穿透厚重的石门,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宋水圆一个激灵,瞬间睡意全无,汗毛倒竖!
紧接着,是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拳头狠狠砸在石壁上,还有……粗重、混乱的喘息声!
“林……寻蝉……萧迎……杀……死……”
破碎的、充满刻骨怒意的字眼,断断续续地飘了出来。
宋水圆的心脏狂跳!他果然在做那个梦!而且这次是醒着的?还是梦魇了?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嬷嬷的警告言犹在耳,如果此刻自己只要靠近那扇门一步,立刻就会被杀!
里面的动静逐渐平息,伴随着器物碎裂的刺耳声响。那痛苦的低吼声仿佛是灵魂正在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反复撕裂。
宋水圆听得心惊肉跳,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从心底升起。这不仅仅是暴戾,这更是一种被诅咒般的、无法挣脱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声响消失,死寂再次笼罩。
宋水圆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她刚想悄悄活动一下肩膀——
“吱呀——”
厚重的石门,毫无征兆地从里面拉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比外面更阴冷、更浓郁的、混合着血腥气和某种奇异冷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宋水圆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双眼睛。
青子显站在门内阴影里,只露出半张脸。他头发散乱,几缕墨发被汗水黏在苍白的额角。玄色的寝衣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胸膛。
白天那身刻意维持的、带着距离感的贵气和威压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和近乎虚脱的脆弱。
然而,他看过来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冰冷,如同淬了毒的匕首,带着审视猎物般的穿透力,直直刺入宋水圆的眼底。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深处,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阴郁、疯狂,以及巨大的茫然。他的视线在宋水圆脸上停留了几秒。
“你……”青子显开口,声音异常沙哑低沉,像是砂纸摩擦过喉咙,“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却比任何怒吼都更让人胆寒。
宋水圆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警报都在尖叫。撒谎?他显然知道她就在门外,刚才动静那么大,说没听到是找死。要是他每天都这个动静,那来这里守夜的人都会听到,是独独只问她一人,还是例行询问?
又或者直接承认?承认听到了他那些充满恨意的呓语?
电光火石之间,宋水圆猛地低下头,微微弯下腰,声音装出恰到好处的恐惧和担忧,颤抖着回答:“回禀殿下,我确实听到殿内有些异响,也十分担心殿下安危,但谨记嬷嬷吩咐,不敢擅入,殿下,您还好吗?是否需要奴婢去请医生……哦,医师?”
又是沉默。
青子显没有说话,依旧是那样冰冷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无形的压力就像她上司盯着她汇报工作成果,有些让宋水圆窒息。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在她背上逡巡,似乎评估着她话语的真假,揣测着她的意图。有一滴冷汗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石地上。
就在这时,青子显的目光似乎微微偏移了一下,落在了她身后的石壁上。
宋水圆不敢回头,只能用余光拼命去瞥。她身后的石壁并非完全光滑,借着门内透出的微弱光线,她看到那石壁上似乎……刻着一些模糊的非常古老的壁画痕迹。线条粗犷,内容难以辨认。
“去给我拿水。”
青子显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似乎收敛了那刺骨的杀意。
“啊?好的。”宋水圆几乎是弹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拿旁边木桌上的水壶和杯子。她倒了一杯清水,双手恭敬地奉上,依旧低着头。
一只苍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接过了杯子。指尖冰凉,触碰到宋水圆的手背时,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青子显似乎没有在意,他拿着杯子,却没有立刻喝,目光似乎再次扫过她身后的石壁,又像是穿透了石壁,看向更虚无的深处。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似乎让他眼中的混乱和暴戾沉淀下去少许。
“守好你的门。”
他留下这句毫无温度的话,转身,厚重的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直到石门彻底合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宋水圆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坐在冰冷的石凳上。
活下来了……又一次。
但刚才那一幕带来的冲击远超之前的“砌墙”危机。青子显那种疲惫到极致、疯狂中混杂着茫然的状态,还有他最后看向石壁的那一眼……都让她感到强烈的不安和诡异。
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