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恢复了平静。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足以扭曲一切的追逐和战斗,都只是一场幻觉。
但空气中,那浓重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满地的狼藉,却在无声地提醒着所有人,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地狱般的浩劫。
陆离看着那个被自己握住匕首的、眼神已经彻底涣散的少年,缓缓地,松开了手。
“噗通。”
少年的身体,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丝线的木偶,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上。
他的心跳,已经停止了。
在被蜃童当成“武器”的那一刻,他的灵魂,就已被那股邪恶的力量彻底吞噬。
陆离看着地上的尸体,眼眸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如同寒潭般的怒火。
苏明月也走了过来,她看着那个少年,那张总是清冷的脸上,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
她活了几千年,见过无数的妖魔鬼怪,也见过无数的人心险恶。
但像蜃童这样,将人命视作草芥,将无辜者当成工具,用完即弃的……
她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恶心。
“畜生!”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里带着极其罕见的、压抑的愤怒。
远处,一些幸存的村民颤颤巍巍地从藏身的角落里探出头来。
他们脸上混杂着恐惧、茫然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和压抑的交谈声,开始打破这片死寂。
“结束了吗?那……那怪物走了吗?”一个妇人抱着自己的孩子,声音发抖地问着身边的丈夫。
“好像……走了……”男人看着空荡荡的天空,眼神依旧不敢放松,“可是……长老们……他们……”
他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
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为了保护村寨,已经永远地倒下了。
一股新的悲伤和绝望,开始在幸存者中蔓延。
“他们还会回来吗?我们该怎么办啊!”
“天哪,我们以后要怎么活下去……”
这些充满了无助和恐惧的声音,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陆离和苏明月的心头。
“噗通。”
又是一声重重的闷响。
是楚逍。
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激起一片尘土。那堵由他用生命撑起的“诅咒之墙”,在蜃童和白泽消失的瞬间,也随之崩塌,化作了一地死寂的碎石。
“呼……呼……呼……”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看着自己那只重新被绷带缠上的右手,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娘的……”他有气无力地吐槽道,“但凡那两个家伙再多坚持一会儿,我们楚家这几百年的单传,怕是真要到我这辈,就彻底完了。”
陆离转过头,看着他那副虚弱的样子,又看了看他手臂上那已经顺着肩膀、朝着心脏处又蔓延了一寸的不祥黑色裂纹。
他那总是带着几分敌意的眼神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类似“同情”的情绪。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狸奴迈着小短腿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嘴里还叼着一卷干净的绷带。
它跑到楚逍身边,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楚逍的胳膊,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担忧声。
然后,它用那还不太熟练的爪子,开始笨拙地帮楚逍加固手臂上的封印。
由于之前一路的加速飞,它的力量消耗巨大,无奈变回了最初的形态!
楚逍看着它,脸上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
“行了,别蹭了。”他拍了拍狸奴的脑袋,“老大我……还死不了。”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为了挡住那无孔不入的“魔音”,他几乎透支了自己未来好几年的生命力。
现在,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又麻又木,连动一根手指头都觉得费劲。
就在这时。
“爷爷!”
一声凄厉的、充满了悲痛的哭喊声,从那间还算完好的屋子里,传了出来!
是林晚!
众人心里一惊,连忙朝着屋子的方向看去。
只见屋子里,那个之前还处于昏迷状态的林晚,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
她正跪在床边,抱着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村长,哭得撕心裂肺。
“爷爷!你醒醒啊!你看看我!我是晚儿啊!”
村长缓缓地睁开眼,他看着自己的孙女,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欣慰的、慈祥的笑容。
“晚儿……你……你没事……就……就好……”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爷爷!你不会有事的!我学了医术!我能救你!”林晚手忙脚乱地,就要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银针,为村长施救。
没有人注意到。
就在刚才,林晚苏醒的那一刻。
她那光洁的、白皙的脖颈处,一个极其细微的、如同金线一般的光点,一闪而逝。
在她体内,那只由蜃童悄悄种下的“金丝子母蛊”,在吸收了她苏醒时的气血之后,已经悄无声息地,完成了第一次的孵化。
它,已经与林晚的血脉,彻底融为了一体。
只要蜃童不动用母蛊,它就会一直沉睡下去,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它就像一颗最隐蔽的、最恶毒的定时炸弹,静静地,等待着被引爆的那一天。
而此刻,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林晚,对此,一无所知。
她只是哭着,喊着,用她那学了十几年、却在此刻显得无比苍白无力的医术,徒劳地想要挽回自己唯一的亲人那即将逝去的生命。
她的哭声,传遍了整个死寂的村寨。
也传到了苏明月、陆离和楚逍的耳朵里。
苏明月看着这一幕,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悲哀。
她知道,这个老人已经不行了。
他的心脉,早已被蜃童那股“精神力”彻底震碎,现在不过是靠着一口气在强撑着罢了。
陆离也沉默了。
他看着那对正在生离死别的祖孙,听着周围村民们绝望的哭问,那颗总是玩世不恭的心,也感到了一阵沉重的刺痛。
而瘫坐在地上的楚逍,听着那悲痛的哭声,看着那个和自己一样,即将失去所有亲人的女孩。
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桃花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名为“感同身受”的、深深的悲伤。
他想起了自己那同样短命的父亲和爷爷。
想起了他们楚家,这延续了数百年的、可悲的宿命。
他缓缓地低下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真他妈的……操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