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死寂如同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着每个人的神经。液晶屏幕上无声播放的画面,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将林薇儿最后一点体面和伪装彻底肢解。空气中弥漫着雪茄残留的苦涩、地毯上林薇儿留下的香水与汗液的浑浊气味,以及一种更加浓烈的、名为“清算”的硝烟气息。
顾正霆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在那无声的罪证上反复切割,最终沉沉地落在苏晚身上。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震惊于她竟能在自己眼皮底下、在守卫森严的顾家核心书房里布下如此精准的监控,更深的是被一层冰冷寒意包裹的审视——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她究竟掌握了多少?她回来的目的,真的仅仅是为了“物归原主”吗?
“晚晚,”顾正霆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沙哑,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探询,“这份监控……你是什么时候……”他没有问完,但那未尽的疑问,如同实质的钩子,悬在寂静的空气中。
苏晚平静地收起那个小巧的黑色装置,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收起一支笔。她甚至没有抬眼去看屏幕上定格的、林薇儿那张因贪婪而扭曲的脸。听到父亲的询问,她微微侧过头,目光迎上顾正霆那双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睛,唇角那抹极淡的弧度并未消失,反而加深了一丝,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了然。
“父亲,”她的声音清冷依旧,如同冰泉滑过玉石,“防范于未然,总好过亡羊补牢。尤其是在顾家这样……危机四伏的地方。”她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那敞开的、装着遗嘱文件的抽屉,再缓缓移开,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至于时间,”她顿了顿,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在决定回来取回属于我的东西那一刻起,有些准备,就开始了。”
她没有说具体时间,也没有解释如何做到的。这份刻意的模糊,比任何直白的炫耀都更具威慑力。它无声地宣告着:她苏晚,早已不是那个任人宰割、懵懂无知的少女。她带着足以自保、甚至足以反击的力量回来了。
顾正霆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所有准备好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苏晚那双深不见底、拒绝任何探视的眼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失控的寒意。他精心构筑的棋局,似乎正被一股意料之外的力量,悄然拨动着关键的棋子。
顾衍站在阴影里,身体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苏晚那句“危机四伏”,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他紧绷的神经。他的目光死死锁在苏晚平静的侧脸上,那上面看不到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意,只有一片深沉的、冰冷的荒原。他想起拍卖会上她无声的泪水,想起她此刻看似平静实则拒人千里的姿态,一股混杂着强烈挫败感和被排斥的刺痛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报警,处理林家。”顾衍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迈步上前,不再看地上的狼藉,目光锐利如鹰隼,直接落在顾正霆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也带着一种急于摆脱这难堪局面的迫切。“天亮之前,我要林氏所有核心项目的详细评估报告,以及……林薇儿这十几年来在顾家经手的所有账目往来。”他的声音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冰面上的重锤,“顾家,是时候清理门户了。”
他没有再看苏晚,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他需要一个目标,一个可以宣泄此刻内心翻江倒海般复杂情绪的目标。而林家,无疑是最好的靶子。
顾正霆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从他眼中读出了那份急于证明什么的决绝,也读出了一丝被苏晚冰冷态度刺伤的茫然。他疲惫地点点头,没有反对。清理林家,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只是被林薇儿这愚蠢的自投罗网提前引爆了。
“好。”顾正霆的声音恢复了掌权者的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阿衍,你亲自去办。务必……干净利落。”他挥了挥手,示意保镖将地上林薇儿留下的钥匙、以及那份刺眼的遗嘱文件小心收好。这些,都将成为钉死林家的铁证。
书房的门再次合拢,隔绝了里面复杂的暗流。走廊里,只剩下苏晚和顾衍。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比书房内更加冰冷压抑。顾衍高大的身影挡在苏晚面前,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他身上那股凛冽的雪松与烟草混合的气息,带着强烈的侵略性,沉沉地压过来。
苏晚停下脚步,微微抬起眼睑,平静地迎上顾衍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眸。那里面,有被愚弄的狂怒,有难以置信的探究,有被她冰冷态度刺伤的隐痛,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压抑的、想要靠近却又被推开的茫然失措。
“为什么?”顾衍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为什么回来?就为了看这场闹剧?为了看林薇儿像个小丑一样崩溃?还是为了……看我和父亲像两个傻子一样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试图穿透苏晚平静无波的面具,直达她内心深处那一片被冰封的荒原。“那条项链……拍卖会上的眼泪……书房的监控……苏晚,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受伤。
苏晚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顾衍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情绪风暴,仿佛只是吹过她冰封世界的微风,无法撼动分毫。直到他质问完毕,那浓重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她才极其缓慢地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妄念的冰冷锋芒。
“顾衍,”她第一次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没有称呼,没有前缀,如同在叫一个陌生人,“收起你那自以为是的审判。”
她的目光清冷如寒星,直视着他眼中翻涌的痛苦和愤怒,没有丝毫闪避:“我回来,是为了拿回被偷走的东西,是为了让该付出代价的人,血债血偿。不是为了向谁解释,更不是为了满足你们顾家迟来的愧疚或者……好奇。”
她微微向前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那危险的距离。顾衍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苍白脸上细微的绒毛,感受到她身上那股清冷的、如同雪后松林的气息。但那双近在咫尺的黑眸,却冰冷得如同万年玄冰。
“至于玩弄?”苏晚的唇角勾起一抹极尽讽刺的弧度,那笑容冰冷刺骨,毫无温度,“你们顾家父子,一个精于算计,将我当作敲打对手、制衡亲子的棋子;一个自诩掌控全局,却被一个冒牌货玩弄于股掌十几年而不自知。你们,何曾真正看清过任何人?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凌,狠狠扎进顾衍的心脏!他被苏晚那毫不留情的剖析钉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父亲利用苏晚制衡他的心思被**裸地揭穿,而他被林薇儿蒙蔽的事实更是被无情鞭挞!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彻底看穿的无力感如同岩浆般灼烧着他的理智。
“你!”顾衍的拳头猛地攥紧,指关节发出可怕的“咯咯”声,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混合着一种被刺中心底最隐秘角落的狼狈。他想反驳,想怒吼,却在苏晚那双洞悉一切、冰冷无情的眼眸注视下,所有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如同困兽的徒劳挣扎。
苏晚不再看他。她微微后撤一步,拉开了那令人窒息的距离,仿佛刚才那番诛心之言只是拂去肩上的尘埃。她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褶皱的衣摆,动作优雅而疏离。
“顾家的漩涡,我无意深陷。”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淡漠,“我的路,我自己走。你们顾家的‘内务’,请自便。”
说完,她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再看顾衍那张因愤怒和复杂情绪而扭曲的脸,径直从他身边走过。黑色的发丝拂过他的手臂,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转瞬即逝。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稳定、决绝、带着一种踏碎所有过往的孤绝力量,一步步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
顾衍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在暴风雪中的石雕。苏晚最后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审判,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回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他过去二十多年引以为傲的认知和骄傲之上。
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身旁冰冷的墙壁上!
“砰!”
沉闷的巨响在走廊里回荡,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顺着洁白的墙面蜿蜒流下。剧烈的疼痛传来,却丝毫无法缓解心底那翻江倒海般的冰冷、挫败和被彻底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