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淅淅沥沥敲打着2078年城市的玻璃穹顶。白羲和坐在星海国际机场24小时公共休息区一张符合人体工学的智能座椅上，座椅微微发热，驱散着夜间的凉意。她小口啃着一块从机场便利店买的折扣三明治，显然味道寡淡，但能填肚子。旁边放着一个中等大小的旅行背包，里面是她被裁员后精简到极限的家当。手腕上的个人终端投影着黯淡的光屏，上面是又一封冰冷的拒信：“感谢您申请职位已由AI创意模块替代……”
三个月前，白羲和还是一个为文创公司画插画的小透明，收入勉强糊口。直到那家小公司被AI艺术平台吞并，总监那句“情怀不能当KPI”成了她被“优化”的墓志铭。三个月的赔偿金像丢进水里，连个响儿都没听见就没了。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面试官对她充满人性温度的画风客气地摇头：“抱歉，现在客户要的是快、便宜、AI能随便改的。”
胃部的抽痛又隐隐传来，提醒着她压力下的老毛病，白羲和熟练地调低座椅靠背，把自己更深地埋进去，试图在昂贵的座椅里汲取一丝短暂的安全感。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2078年的星海之夜。
反重力出租车无声地滑过被雨水模糊的霓虹光影，巨大的全息广告在湿润的空气中晕染开梦幻迷离的光彩，展示着AI生成的完美面容和极致享受。这里，干净、安全、有免费网络和基础温控，是城市为暂时失意者提供的体面避风港。
窘迫，但远非绝境。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被AI浪潮轻易拍死在沙滩上，不甘心守着这点“体面”却看不到未来。
个人终端震动，弹出一条新消息。是房东的电子通知函，措辞礼貌却不容置疑：
【温馨提醒】租客白羲和女士：您位于云景苑B座1613室的租约将于本月15日到期（距今7天）。系统检测到您账户余额及近期收入流不足以支持续约。请于到期日前清空个人物品并交还门卡。祝您生活愉快，星海安居系统敬上。
“愉快？” 白羲和扯了扯嘴角，关闭了终端显示屏，账户里那点钱，只够在胶囊旅馆撑半个月。
白羲和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森林，眼底跳动着不甘。
口袋越来越空，现实的铁拳，一拳拳砸掉了她立足的方寸之地，她现在最缺的，不是情怀，不是理想，而是实实在在能付房租的钱，一笔能让她喘息的钱。
这时，机场中央巨大的全息广告屏切换画面：
“灵境·全真神经进化系统·诚邀志愿者参与！”
“踏足玄门秘境，体悟五行生克，淬炼身心本源！”
“全部通关即享千万修行资源金，可于各大交通枢纽的灵境咨询处报名。”
合成音回荡在宽敞的休息区，“千万修行资源金”的字眼如同投入水中的巨石，在白羲和心中掀起阵阵波澜。这是一个足以她改变现状、甚至扭转乾坤的机会。没有丝毫犹豫，白羲和抓起背包，快步走向位于机场到达层的灵境驿站。
与充满科技感的机场不同，站内装潢简约而古朴，一位身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接待了她。
“身份确认：白羲和。” 终端机械声响起，一道微光扫过她的全身。
“灵性共鸣符合基础阈值，问道序列生成中……” 幽蓝色的全息界面在空气中浮动。
工作人员缓缓道来：“灵境系统测试每关随机生成，通过一关，即时结算阶段奖金和随机奖励，全部通关可以激活千万奖金池。”
“志愿者参加此测试，除非被系统强制退出，否则无法主动退出。”
“每一关均为独立测试，单次失败即永久丧失参与资格。”
“沉浸式测试可能导致不可逆神经损伤、意识剥离或现实感知丧失，志愿者需明确知晓一切后果，寰宇科技免责。”
“知情志愿者严禁向尚未参与者透露任何测试内容，包括描述、隐喻或暗示，违者立即取消资格，并接受寰宇科技全权定夺的处罚，涉事关卡同步更换。”
“协议确认。”白羲和向前一步，将手掌按在契约底部的生物认证区。第一关的结算奖金正是她的目标，至于后面的事，就到后面的时候再说吧。
“瞳孔扫描确认。”
“脑波意愿核验通过。”
“志愿者白羲和，参与协议、保密协议和免责协议已强制执行。”合成音落下，工作人员将一枚温润如玉、触手生暖的白色环状物递给她：“这是问道环，是进入测试的钥匙，请静待灵境中枢召唤，祝您体验愉快。”
“谢谢。”白羲和接过问道环，暖意顺着手心传来。她将问道环套在脖颈后方，环体自动贴合，化作一道温润白光隐入肌肤，只留下颈后令人舒适的微暖。白羲和感受着那奇妙的连接，眼神中闪烁着面临未知挑战的光芒。
风险，当然有。
但回报，更值得一试。
回到休息区，白羲和将座椅靠背调到一个舒服的角度，背包抱在身前暖着隐隐作痛的胃，利用机场网络快速查询着关于灵境系统和寰宇科技的信息，她不是坐以待毙的羔羊。
然而搜索以后，除了一个光鲜亮丽的宣传视频，和一份厚得像砖头一样的《用户协议及免责声明》，页面清爽得过分。
“行吧，保密协议不是摆设。”
白羲和微微挑了挑眉，这种能让人一夜翻身的技术和巨额奖金，公司严防死守在情理之中。
时间在机场永不间断的低语和光影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白羲和颈后微暖处传来一阵清晰的震动，紧接着，一股温和却沛然莫御的吸力包裹住她的意识，仿佛被无形的云气轻柔托起。
“问道者白羲和，试炼副本【古寺雷劫·未评级】即将强制接入，倒计时：5...4...3...”
白羲和瞳孔骤缩，下意识死死抱紧装着全部家当的背包，再睁眼时，刺骨的冰冷和震耳欲聋的雷鸣已将她狠狠拍进另一个世界。
轰隆——苍劲雄浑的雷鸣在头顶炸响，音波带着洗涤尘嚣的力量感。白羲和猛地一个激灵，强烈的求生本能让她在第一时间低头，死死抓向自己胸前。
空的！
也很合理，如果在外面的东西能模拟进测试里，那么那像她这样挣扎在底层的问道者，恐怕还没看清敌人的影子，就被一些装备党轰成渣了。
她一无所有，只有自己。
抬起头，白羲和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破败的琉璃瓦在紫黑色的天幕下延伸，刻满模糊梵文八卦的石阶在浑浊水流冲刷下蜿蜒，巨大的青铜香炉绿锈斑驳，炉身太极阴阳鱼的浮雕在电光下忽明忽灭。整个佛殿在风雨中矗立，飞檐的阴影扭曲舞动，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庄严与诡异交织的不祥感。
一切纤毫毕现，真实得无可挑剔。
“好强的压迫感！”
冰冷的雨水糊了白羲和一脸，顺着她的脖颈往衣服里灌，激得她一个哆嗦，瞬间从初临的震撼中清醒过来，“未评级又是什么？如果按照评级的逻辑，进来的第一关难道不应该是第一级吗？难不成每一关测试的难度并不是按照顺序来排的？”
念及于此，白羲和微微皱眉，这时听到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从右侧传来，音量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雨声和雷音：
“新来的？”
白羲和循声望去，几步开外，一个穿着熨帖白衬衣的男人站在寺庙屋檐下，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友善，他手里拿着一根银色的罐子：
“你好，我叫莫余，未评级副本开局，环境压力大，这是系统奖励的氧气罐，能舒服点。”他的声音很温和，“希望我们起码不是敌人。”莫余姿态自然地将氧气罐递了过来，罐子接口密封圈在灰暗天光下反射着一点冷硬的光泽。
白羲和被这突如其来的“善意”晃了神，目光飞快地扫过面前的东西：接口密封圈光亮如新，没有任何使用痕迹。
从他刚才的三言两语里，白羲和捕捉到了一些基本信息。
面前这个姓莫的不只一次通关，但她是新人，说明系统并不是按照通关次数来匹配问道者，这于她而言不是一个好消息；其次，她的背包没有跟过来，但莫余手中的“氧气罐”说明，先前关卡里得到的道具可以在后面的关卡中使用；最重要的是第三点，允许多人通关。”
意识到最后这一点，白羲和略微松了口气，本来她看到这么多人，以为参与者之间避免不了“互相伤害”，这也许是莫余向她示好的明面上的理由。
但越是包装得无害的礼物，越可能藏着钩子，白羲和心底的警报拉响。
在这个人人自危的环境下，分发系统奖励的道具本身就是一种极具信息量的行为。
谁会接受，谁又会犹豫，谁警惕甚至拒绝。一个轻易接受他人善意的人可能是潜在的合作对象，也可能是一个拖油瓶，而警惕的人，要么是聪明的潜在合作者，要么是需要重点防备的竞争对手。
这**裸的试探，成本极大，或许是莫余道具很多，而且十分舍得，又或许是他十分清醒，深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