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到一处老旧的小区门口就停下了，因为保安不让没登记过的陌生车辆进去。
林嘉树下了车，环顾一圈就脱口道：“这和初初租的房子好像没啥差别……诶。”
沈慎接收到小朋友困惑又带着点控诉的眼神，淡声回答：“这里是学区房，将近八万多一平。”
林嘉树飞快移开目光，想：失敬了。
老小区的路很窄，还时不时有电动车窜出来，导致两人行进地非常缓慢。
再爬上没有电梯的六楼，林嘉树喘着气，感觉自己升华了。
沈慎抬手敲了敲门，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了摸，居然掏出一小包餐巾纸递给他：“汗流到眼睛里了。”
林嘉树半眯着眼接过，嘀咕：“谢谢……还是香香的。”
沈慎轻咳一声，门正好开了，里面冲出一个高挑的身影，并大喊道：“表哥！！！”
林嘉树眼前一花，就看见一抹亮色裙裾飞过，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女孩子扑向沈慎。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腰正好抵在楼梯的扶手上，猝不及防，“嘶”了一声。
沈慎稳稳接住表妹，扭头看了一眼林嘉树，沉着脸说：“马上要中考的人，不知道在楼道里这样很危险吗？”
沈茗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眼神就迫不及待地移向一旁的林嘉树，两眼放光，语气一波三折：“这个漂亮小哥哥是谁呀~？”
林嘉树的手从腰上离开，偷偷站直：“你好，妹妹、？我叫林嘉树。”
沈慎推开沈茗，道：“在门口站着干什么，进去吧。”
沈茗一边冲林嘉树说你好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一边噼里啪啦地钻回家，啪啪往地上甩拖鞋：“随便穿随便穿！”
然后门一关，沈茗字正腔圆地对着弯腰换鞋的林嘉树说：“嫂子好，我是沈茗！”
林嘉树动作一僵，单手扶着腰，下意识去看沈慎。
沈慎已经很随意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接收到林嘉树的目光，也只是轻轻挑眉，道：“过来坐。”
林嘉树：“……哦。”
沈茗见状，嘿嘿一笑，又跑进了厨房。
林嘉树缓缓走到沈慎身边坐下，小声说：“你妹妹好高啊。”
沈慎笑了一声，缓缓道：“那不然，你也穿不下她的睡裙。”
林嘉树：“……！！”
“噢，”林嘉树揉了揉发烫的耳朵，试图扯开话题，“今天就是带我见妹妹吗？”
沈慎摇头：“不是，是我姑姑。我以为沈茗今天不在。”
沈茗刚好端着两杯茶笑嘻嘻地走出来，就被表哥查了岗：“还有半个多月就中考了，你今天怎么在家？”
小姑娘立马垮了脸，不乐意地说：“你怎么没看我的朋友圈，还敢质问我！”
沈慎：“？”
“我刚比赛回来呀。”小姑娘大剌剌地挤在他俩中间坐下，冲沈慎坐了个鬼脸，“什么中考啊我都保送了好吗？你根本你就不关心。”
林嘉树海豹鼓掌：“好厉害，什么比赛？”
沈茗的小脑袋仰起来，继续嘿嘿傻笑：“排球比赛！我可是省队的哦！”
“哇，”林嘉树也跟着眼睛亮起来，由衷道，“那怪不得你这么高呢。”
沈茗：“我还不够高呢，希望今年能突破一米八！”
“你就长吧，光长个子不长脑子。”沈慎冷不丁笑了一下，说出来的话也夹枪带棒的，听得林嘉树都愣了一下，“中考还能靠你的比赛成绩，高考你也打算这样？”
沈茗不服气：“那咋了？我有好多学姐都上了985呢！”
沈慎：“要是你打算打一辈子球，打到国家队去，我不管你。但如果你之后还打算上学读书，我劝你还是动动脑子。”
沈茗冲他做了个鬼脸：“那就国家队，谁怕谁啊！”
说的话是狠话，但动作是怂怂地扒拉着林嘉树，好像生怕自己的表哥张开血盆大口吃小孩。
沈慎瞥了她一眼，林嘉树一下子就感觉到边上的小姑娘僵了一下，但依旧梗着脖子分毫不让。
“随便你吧。”沈慎说。
沈茗顿时如蒙大赦，小尾巴又翘了起来，洋洋得意地开始教训人：“你别爹味儿那么重行不行？好不容易这么大年纪才找到对象，别给我小嫂子吓跑了！”
林嘉树不敢说话：“……”
沈慎：“爹味儿？我辈分什么时候涨了。”
沈茗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对林嘉树吐槽：“嫂子你就原谅一下，可怜可怜我哥这个大龄男青年吧。”
林嘉树看看沈慎，为难道：“嗯……我觉得你哥哥说的有道理，你还是应该规划一下……”
沈茗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身旁这个漂亮又乖巧的小嫂子，明明看上去还是个学生，怎么就和她哥同流合污了！
一定是她哥给人洗脑了！！
沈慎端起水杯，老神在在地喝了一口，浑身洋溢着一种“跟我斗你还是差点意思”的气息。
林嘉树看兄妹俩斗嘴，觉得稀奇，原来沈慎也会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忍不住弯了弯眼睛，却正好被隔着妹妹的沈慎捕捉到。
两人中间隔了个沈茗，视线相撞的时候，林嘉树第一反应是不好意思。
好像有点偷偷摸摸的。
他很迅速地摆正了表情，收回视线，也自然没看见沈慎眼里划过的笑意。
就在这时，门锁响了一声。
沈茗“咚”地一声从沙发上弹起来，然后“噌”地一下钻进阳台，发出剧烈的哐当声。
林嘉树：“……？”
他悄悄挪过去，问沈慎：“她怎么了？”
沈慎却没回答，而是拉住他的手，带他站了起来，朝着门口说：“姑姑。”
林嘉树愣了一下，越过沈慎的肩头看向门口，那里正站着一位高挑的女性。
她的五官和沈慎很像，或许这些特质在女性身上不太符合大众的审美，但给林嘉树的第一印象就是，对方是个很强势，但也会让人觉得一眼惊艳的女人。
沈舒颜“嗯”了一声，连语气音调都和沈慎惯常的很像。
仅仅这样一个瞬间，林嘉树就能感觉到他们的关系有多亲密。
沈舒颜的“嗯”是给沈慎听的，她落在林嘉树身上的目光就柔和了许多：“这位就是小树吧？”
林嘉树点了点头，有些拘谨：“姑姑你好，我是林嘉树。”
沈慎拉着林嘉树的手一直没松，闻言挑眉道：“你怎么就叫上人家‘小树’了？”
沈舒颜也半点不让，同款挑眉：“怎么，你没叫过？哦，那是你不行，怪我做什么？”
林嘉树抬眼看了看沈慎，又看对面的沈舒颜，悄悄拽了拽沈慎的手。
沈慎垂眸笑了一下：“怪你干什么？你快进来，等下沈茗的衣服就快挂好了。”
沈舒颜一听，登时柳眉倒竖，大喊：“沈茗！！你又不按时晾衣服！！染色了我打死你！”
“啊啊啊啊，”沈茗在阳台大叫，“没有染色！！”
沈舒颜已经旋风似的卷进了阳台：“你看看你看看，这都皱皱巴巴的！”
母女两人就“洗完衣服到底要在多久之内晾衣服”展开了激烈的争吵。
林嘉树站在外面听着，先是实打实愣了一会儿，然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对一旁的沈慎说：“看不出来……你姑姑是这么活泼的人啊？”
沈慎低头看他，也露出一个明晃晃的笑来。
林嘉树这才意识到他们离得太近，想退后两步，却忘了沈慎还抓着他的手。
他一步没站稳，坐倒在沙发上，连带着没防备的沈慎也被他拉了下来，两个人紧挨着，鼻尖都快碰到。
林嘉树下意识屏住呼吸，睁圆了一双狐狸眼看向面前的沈慎，对方浓墨似的眼珠里映着两张他自己的脸。
他只好慌张地错开视线，沈慎也在这个瞬间松开了交握的手，退到他的身旁，还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
林嘉树挪远了一些，才一脸困惑地看过去：“？”
“唉，”似乎是在安全的领地里，沈慎格外放松，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脸上是林嘉树之前从没见过的那种带着点狡黠的笑意，“我刚刚要是亲你一下，是不是也可以？”
林嘉树瞪大眼睛：“什么叫可以……！”
他老老实实端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语气还很稳，但一点点红起来的耳根出卖了他：“……那我说‘不可以’，你就不做了么？”
沈慎顿了顿，而后一阵低笑在他耳边响起，连带着林嘉树的心脏都颤了颤。
他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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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慎说：“你没说‘不可以’，我也没做。不过既然我姑姑都叫你小树了，那我也可以吧？”
林嘉树头更低了：“……这个你还问。”
沈茗好不容易在亲妈的指导下重新挂完了衣服，一回客厅，就看见自家表哥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靠在沙发上，身旁的嫂子却是小脸通红地端坐着。
两个人看上去没有什么交流，但沈茗就是觉得空气都黏稠了。
“咦惹。”小姑娘发出嫌弃的声音，走过去拉林嘉树，“嫂子我哥是不是欺负你了？走走走，我带你去我房间看好东西。”
沈舒颜就站在沈茗的身后，闻言抬手敲了一下沈茗的脑袋，训斥道：“这么多天作业都没写，给我滚回去写作业。”
然后又很理所当然地对沈慎发话：“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买了菜，你给大家露一手。”
沈茗听见了，还要探出头欢呼一声：“好耶，我要吃糖醋排骨！”
沈舒颜看她一眼，小姑娘立刻缩回了房间。
林嘉树一脸新奇地看着沈慎，问他：“你还会做饭？”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林嘉树对沈大佬的敬佩更上一层楼。
怎么会有人没有缺点……！
沈慎拎着一兜子菜进了厨房，门关上的声音让林嘉树回了神。
沈舒颜已经在他边上坐好，对着他展颜一笑：“小树，我想和你聊聊。”
林嘉树：“……好的。”
沈舒颜随手打开了电视，把音量调小，屏幕里在播放国际新闻，有枪声穿插着，因为音量而显得没那么恐怖。
沈舒颜就在这样的背景音里问林嘉树：“你觉得沈慎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或许对正常相处的情侣来说很好回答，但对于林嘉树，他和沈慎认识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非要说点什么，他也只能说心里蹦出来的第一反应：“是个很厉害的人。”
“没了？”
林嘉树又想了想，道：“或许还有一些，但我觉得‘厉害’两个字能形容他的很多方面了。”
沈舒颜看了他一会儿，露出一个不带任何攻击力的笑：“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林嘉树安静地听着。
“沈慎的父亲是我大哥，但他大我太多，其实我到成年都对他没什么印象，只知道他在外面做生意赚了很多。”沈舒颜的目光投向紧闭的厨房门，缓缓开口，“再后来，就是他和我嫂子出车祸的消息。”
林嘉树一怔。
沈舒颜眯了眯眼睛，回忆道：“那时候沈慎应该……比沈茗还要小一些。我从国外赶回来参加大哥和大嫂的葬礼，第一眼就看见他站在照片边上，一脸木然地给来客们点香递香。”
“我就走到他身后，摸了摸他的头。不远处是一家人围着他爷爷，也就是我爸，兴致勃勃地讨论这份遗产的归属。”沈茗叹了口气，语气低了下去，“沈慎虽然没什么反应，但我知道他全都听见了。”
林嘉树眼前突然冒出一个黑衣黑裤的小男孩，在熙熙攘攘的灵堂里孤零零地站着。
整个世界都灰白一片，朦胧看不真切，只有那种无处可去的迷茫和痛苦是共通的。
“……所以啊，我以为他会很排斥把感情和利益挂上钩的。”沈茗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打破了林嘉树那种仿若置身在一个真空世界里的恍惚感，“不过看到你，我就觉得，事情不是我想的这样。”
林嘉树回神，并没听懂，递给姑姑一个疑惑的眼神。
沈茗笑了起来，还笑出声了：“原本想和你说，对我侄子好一点，不过这句话我觉得更应该送给沈慎。”
林嘉树：“？”
“小树，他要是欺负你，你和姑姑说。”沈茗终于上手rua了一把林嘉树毛茸茸的脑袋，很是心满意足，喟叹道，“姑姑帮你教训他。”
林嘉树“唔”了一声，厨房门开了，沈慎穿着粉色的围裙走出来，给大佬本人添了几分被动的幽默感。
沈家人的体型都不小，又或者是林嘉树缩着不敢动，总之从沈慎的角度看过去，对方像是一团被自己姑姑捧在手心里的小兔子，乖乖睁着眼睛看过来，会让人忍不住给他喂点东西吃。
而从林嘉树的角度看过来，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那个孤零零的小男孩，长成了很厉害很厉害的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