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
林嘉树终于改完室友们合体帮他圈出来的最后一处论文格式错误，按照辅导员发的命名格式打包好，发给他导师的助教。
可怜的助教显然也不得安眠，飞速回复了一个“1”。
林嘉树坐在电脑前长出了一口气，一张明媚秾丽的小脸上满是挑灯夜战的疲惫，看上去有几分病弱的美。
紧接着，他又打开了PPT，开始为明天的答辩做准备。
身后传来室友们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林嘉树忍无可忍，但也没理由发作——平时他都在外租房，实在是需要室友的帮助才回的寝室。
距离天亮不过个把小时，林嘉树只能忍着戴上了耳机。
“……以上就是我汇报的全部内容，请各位老师批评指正。”
林嘉树不甚熟练地念完PPT，好在他有直播打广告的经验，不算太紧张，遇到记得不清的地方就直接面不改色地胡编乱造。
本科生答辩本就不难，老师也不会刻意刁难，尤其遇到一个长得乖巧听话还好看的学生，女老师们直接摆手说没问题，只有一个看上去略显严肃的老教授，推了推瓶底厚的眼镜问他：“你的专业是管理学对吧？为什么要挑这个差异很大的企业背景呢？”
见老师并不是责问他的数据，林嘉树偷偷松了口气，勾起一个天然无害的笑来：“因为，我家是做这个的。”
林嘉树把意见表交给老师，走了出来，室友们都站在门口等他，见状围过来：“怎么样？没有刁难你吧？”
林嘉树摇摇头，对几位帮助他良多的室友们露出一个明媚张扬、真心实意的笑来：“没有，真的很感谢你们。我请你们吃饭吧。”
室友们自然知道林嘉树长得好看。
林嘉树的长相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尤其在这次答辩之前，他还留着一头长发，走在路上经常会被直男要微信，甚至他们几个都在学校论坛里被谣传“管理学院三兄弟共用一个女朋友”。
但林嘉树的性格却并非长相看上去那般柔和，反而是有点距离感的那种。
虽然当了四年可有可无的室友，他们几个的交集也仅仅只有学习相关——嗯，因为林嘉树是个不折不扣的学渣。
所以当林嘉树毫无保留地对他们笑的时候，三位钢铁直男突然就能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问他要联系方式了。
就在几位室友愣神的当口，林嘉树的手机蓦然响起，他赶紧走远，离开答辩教室，才接起：“喂……什么？现在怎么样了？”
室友们回过神，小跑着跟了过来，却发现刚才还一脸笑意的林嘉树，此时已经是一副六神无主、泫然欲泣的模样。
室友吞了吞口水，小声问：“小树，怎么了……？”
林嘉树蒸腾起雾气的眼睛看向他们，喃喃道：“我爸爸他……住院了。”
买了最近的一班飞机，林嘉树连毕业照都没来得及拍，就马不停蹄地往家赶。
十几个小时没睡的脑子已经彻底晕晕乎乎，他又被父亲可能会发生的一系列噩耗吓到，全程红着眼睛坐飞机。
就连空姐都来来回回问过他好几次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四个小时后，太阳已经从当空正午挪动到了地平线上，林嘉树这才紧赶慢赶地到达林父所在的医院。
越是靠近，他就越是忍不住想哭。
等他红着眼眶推开病房的门，想象中的场景却并没有出现。
他的父亲虽然坐在病床上，但精神头十足，吃着继母喂的饭，很大声地说话。
看见病房门口的林嘉树，三个人都是一愣。
还是继母率先站起来，用一种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对他说：“小树你来了，这么快？不是最近在答辩吗？”
“……嗯。”林嘉树的声音还有些哽咽，他的目光越过继母，看向病床上的父亲，轻声问，“爸爸怎么样了？”
继母刚想开口，林建业摆了摆手，突然虚弱地咳了两声：“没什么大事了，你赶过来也辛苦了，先回家吧。”
林嘉树白净的脸上闪过一瞬的茫然，下一秒，他颤声问：“爸爸，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在林嘉树看不见的地方，继母和林父对视一眼，随后女人黯然神伤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林建业以手掩唇，脸色一片灰败。
他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爸爸也不想瞒着你了……”
林嘉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爸爸这个病……很麻烦。林家也出了点事情。”林建业叹息着，浑身是掩饰不住的中年男人的疲态，“小树，有个事情爸爸需要你帮忙，爸爸知道你特别孝顺，你不会不答应吧？”
过载的信息量冲刷着林嘉树本就不太聪明的小脑瓜，而一夜没睡更是让他的智商强制关机。
林嘉树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还是点了点头：“爸爸你说。”
林建业又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目光轻轻闪烁，道：“明天有个相亲，你去一下。”
“……和谁？”林嘉树微微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问。
林建业缓缓吐出两个字：“沈慎。”
林嘉树悬着的心也是死了：“……？”
沈慎其人，再废物如林嘉树，也不可能没听过他的名字和事迹。
他刚出医院，就接到了好朋友李文初的电话：“小树，你爸爸怎么样了？”
林嘉树莫名一哽：“呃，应该还好吧……”
李文初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那就好哈，我担心死你了。你现在在哪？要不要来玩？”
林嘉树：“要不你还是继续担心一下。”
李文初：“啊？”
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仿佛在叙述其他人事情的语气说：“初初，我好像要结婚了。”
一小时后。
“……天呐。”李文初难以置信地捂住嘴，看见林嘉树略显憔悴的面容，摸了摸他的脸，“看我们宝宝，可怜的。”
林嘉树脑子乱乱的，还停留在刚才李文初和他讲的八卦：“你确定真的是沈慎？我可是听说了，经常有人给那个老男人送小男孩，但是没有一个出来的。”
林嘉树闻言一个激灵，一双狐狸眼都瞪圆了：“真、真的？”
李文初一脸为难，迟疑道：“我也不知道啊。但这里是中国，应该没有那么恐怖。不过空穴不来风，还是小心点好……”
林嘉树沉默了片刻，突然问他：“你说，要是他不喜欢我……”
李文初无情地打断他的幻想：“沈大佬都和你爸说好了，怎么可能是对你没意思？况且，只要沈慎是个gay，绝不可能对你没兴趣。”
林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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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只能苦笑一下，权当对方是安慰自己。
他垂下眼睛，视线落在地板的某一处，纤长的睫毛在他眼下留下一小片阴影。
“……不能失败。”林嘉树喃喃道，“爸爸生病了，我不能再给林家拖后腿。”
“你……”李文初听他这个反应，露出一副见怪不怪但又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得了吧，真正有本事的人会靠出卖儿子救命？你真不欠他们什么，能不能别再跪着说话了？”
林嘉树抬起头，冲自己的好朋友眨眨眼，有一两滴晶莹的液体顺着他微红的眼角落下，李文初看他这样就头疼，又舍不得说重话了，只好抱着他安慰几句就算了。
第二天就是约好相亲的日子，林嘉树这样一折腾，果然不出意外地感冒了。
他只好胡乱塞了几颗感冒药，戴上口罩，头一次这么不在意形象地出门。
因为感冒实在难受，林嘉树索性破罐子破摔地想，如果沈慎真的对他不满意，那一定是因为他今天生病了，状态不好。
一个人如果对生病的人都这么冷酷，那就算没能结婚，爸爸应该也舍不得怪他吧。
林嘉树很怕热，但因为感冒，快四十度的天都穿着长袖长裤，混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倒像是个刻意打扮的明星，引来不少人的视线。
戴着口罩不好打喷嚏，林嘉树憋得难受，两只眼睛红彤彤的，看上去像被人欺负狠了。
时雨山房是个坐落在景区里的平层景观餐厅，但一般的食客都不会知道，平层之上还有几间玻璃花房，专门给一些大客户用来谈生意或者私事的。
林嘉树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只是距离上次已经过了很久。
等站到了这个看上去就很贵的餐厅门前，他才意识到今天自己的打扮有些过于随便了。
“诶，沈哥你看。”成旭略带戏谑的声音打破花房里凝固的气氛，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楼下，说出来的话却刻薄非常，“时雨山房什么时候还接待小乞丐了？”
说“乞丐”确实是夸张了。
沈慎的目光从手机里长篇大论的邮件上离开，顺着成旭所指的地方看去：对方口中的“小乞丐”个子不算高，但身量挺拔，双腿修长，唯一令人指摘的地方大约就是他穿着一身棉麻的长袖衬衫配一条草绿色的灯笼裤，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把睡衣穿了出来。
“哦豁，”成旭又张开了嘴，“小乞丐还真进去了，看上去报的名字来头不小啊。”
林嘉树浑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皓白的脚踝，宽松的灯笼裤遮住了主人修长却不乏肉感的双腿，也更引人遐思被遮掩着的景色。
“不过小乞丐就算裹得严严实实，我居然也觉得他挺好看。”成旭自顾自地发表了几波意见，都没得到回应，这才看向自己修闭口禅的朋友，“和你说话呢大哥。要和你相亲的小朋友什么时候来？”
沈慎收回目光，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意思很明确，是“少来烦我”。
但作为沈大佬多年的朋友兼跟班，成旭还是很敏锐地发现了对方眼神里还没藏好的暗色。
成旭突然警觉：“你这是什么眼神？你叔叔又作妖了？”
沈慎再看他一眼，目光已然平静无波。
他起身，成旭也跟着起身。
沈慎扭头，问他：“我去相亲，你也要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