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关于死亡的话题,夏迷尔是这样向库洛洛阐述的——
“死即往生。”
“人的一生,就像是从母亲的子宫通往棺材的一段旅程。”
“我从不惧怕死亡。”
“我只怕我死的时候没有你在身边。”
*
细雨迷朦,天空被阴霾的云翳笼罩。
席思·斯提诺的葬礼还在进行。
送葬的人们举着伞,黑压压的一片,围绕在牧师的身旁。
牧师的脑袋有些秃顶,穿着黑色的袍,胸前挂着一个白色的十字架,举着圣经站在墓碑旁。他的悼词叙述了席思·斯提诺的生平,而后开始诵读《哥林多前书》中的章节,以抚平逝者灵魂的伤痛,希望他得以安息。
如果夏迷尔不是站在牧师的身旁唯一的逝者亲属,没见过斯提诺夫人的人,绝对无法想象,那个容貌绝丽的少女,竟然是席思·斯提诺的妻子。
席思·斯提诺今年68岁,夏迷尔的样貌看着做他孙女都绰绰有余。
虽然他们对夏迷尔的情况早有耳闻,但见到本人后,依然震惊于视觉所带来的巨大年龄差。
此时,夏迷尔正神色哀伤地站在牧师身旁,安静地听牧师诵读安魂的经文。
女仆多莉为她撑着一把英伦风的拐杖伞,夏迷尔一身黑色礼服裙,脖颈至肩膀处是镂空黑纱的设计将她的皮肤衬托得更加白皙,深沟迷人的锁骨若隐若现。
她头上斜戴着黑丝绒网纱小檐礼帽,白色的刘海垂落至光洁的脸庞,帽檐下那张脸美丽又无害,她冰蓝色的眼睛像是会蛊惑人心般,令见过她的人都无比动心,浮现怜爱之情。
全权操盘丈夫的葬礼,这件事夏迷尔并不陌生。
相关的经历,她已经有过六次,现在是第七次。
夏迷尔甚至觉得这次比以往更轻松一些。
她前六任丈夫的亡妻都有遗留下来的子女,个别亡夫甚至还有私生子。
他们这些讨厌的后代,往往平时不出现,但一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便像野狗闻见肉骨头,一溜烟飞快地赶过来,生怕来得慢了,遗产会连一块戒尼都分不到。
夏迷尔的第七任丈夫席思·斯提诺,在娶她之前,并没有娶过其他人。而且席思·斯提诺生前十分善良,有分寸感也有道德感,他没有后代,私生子也是他的人生禁忌词之一,所以私生子他应该也是不会有的。
目前,关于继承遗产方面,唯一让夏迷尔在意的事,只有席思·斯提诺的那段坎坷的人生经历。
席思·斯提诺是斯提诺家族的私生子。他的父亲在正妻生下儿子后,就把席思·斯提诺当做是自己的人生污点,在他八岁的时候将他逐出家门了。
并且他们把席思·斯提诺丢在了流星街。
流星街是被世界遗弃的地方,那里的人没有任何有效的身份证明,他的父亲也希望席思·斯提诺就此消失,这样就再也不会有贵族在茶余饭后提起他见不得光的风流债。
席思·斯提诺在流星街一直待到三十几岁,直至他父亲的独子因病去世后,他们才又将席思·斯提诺这个私生子从流星街接回来。
所以,席思·斯提诺的人生,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时光是在流星街度过的。
流星街……
流星街和流星街的人,夏迷尔为了避免与库洛洛见面,这两项都是她不会碰触的领域。
只可惜夏迷尔这次的背调不全面,发现席思·斯提诺这段隐藏的人生经历时,她早已嫁给了他。
不过这次的失误不能完全怪她,换成别人也不会想到,一个有百年历史的贵族家族继承人,会和流星街这个世界垃圾站产生关联。
即使他在流星街待过几十年,夏迷尔嫁给他的这些日子,她从没见过席思·斯提诺与流星街的人见面。
所以她不担心,目前的状况她依然可控。
距离葬礼结束不到三个小时,等送走客人,她就与席思·斯提诺的私人律师在二楼的书房碰面,到时候会一切顺利……
夏迷尔抬眼看向送葬的人群,这些人大多是席思·斯提诺生前帮助过的朋友,以及斯提诺家族旁系的亲戚,那些希望能讨到好处的人。
他们投向她的目光,有鄙夷的,有嫉妒的,有惊羡的,有探究的……各不相同。
这是每段婚姻结束时,专属于夏迷尔的MVP结算画面。
夏迷尔可以静静地欣赏这些人各不相同的目光,每每都是在众人的目光下,接管亡夫的所有遗产。没有例外。
她已经渐渐形成享受这些目光的习惯,只不过她的演技很好,在外人面前,她总是看起来哀伤又无助。
牧师的颂词结束。
工人们用铁铲将事先准备好的黄土往坑里填埋。
只不过雨一直未停,那些黄土被雨水长时间淋浸下早已软烂如泥,工人将黄泥丢进坑里,泥土拍在棺材上是发出闷响声,那些泥土最开始落在棺椁外的形状,宛如白墙上绽放的蚊子血。
夏迷尔站在居高临下的位置,专注地盯着被泥土逐渐掩埋的棺椁,那认真专注的程度像是视线可以透过棺椁看到里面亡夫的尸体。
当棺材彻底被掩埋,上面的泥土也被碾平后,吊唁的人们拿着一朵白色的鲜花,排着队,依次将花整齐摆放在十字架墓碑的周围。
夏迷尔是最后一个放花的人,她拿的是一朵白色的蔷薇,花杆上的尖刺一不小心勾到了她黑色镂空手套的蕾丝。
虽然手套只是起了一根丝,夏迷尔的心情却受到负面影响,因为这对她来说不是一个好兆头。她的预感往往很准。
夏迷尔侧头看了女仆多莉一眼,女仆多莉立即会意,撑着伞退后了半步。而后夏迷尔淋着雨朝墓碑走去,酝酿着演好今天最后一场戏。
她俯下身将那支白蔷薇放在花堆的最上方,而后站起身,她虔诚地将双手放在胸前,阖上眼面朝十字架墓碑祷告。
她的样子无比虔诚,就像是痛失心爱丈夫的妻子。
祷告完,夏迷尔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双眸充满充盈着泪水,倏然间,她的泪水混着雨水便顺着脸庞流至下颌,直至滴落后,她才如梦初醒般发现自己流泪了,低下头,用手拂去眼泪。
周围人见她这幅难过的模样,有一部分人对她转变了看法,相信她是真心爱席思·斯提诺,并且开始鄙视当时听信传闻对夏迷尔有偏见的自己。
“斯提诺夫人,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多保重身体呀。”梅里夫人率先关切地说道。
梅里夫人五十五岁,体态臃肿,头戴大檐羽毛礼服帽,身穿酷似荒野女巫的黑色貂皮外套。
她似乎是席思·斯提诺的至亲好友,夏迷尔嫁给席思的这几个月里,梅里夫人经常来这里看他,而梅里夫人每次见到夏迷尔的时候也会主动打招呼,从没有因为自己年长,傲慢地对待夏迷尔。
其余那些心软善良的中老年贵妇已经跟随梅里夫人的步伐,举着伞走上前,围在夏迷尔的周围,贴心地为夏迷尔遮雨。
“谢谢你们,我……我没事的。”夏迷尔像是伤心过度,抑制着自己悲痛的情绪,用气音断断续续地说,“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忍住,没想到竟在最后环节失态了。”
她姣好的脸上满是悲戚,让见到的人无一不对她产生同情,就连最有可能成为遗产竞争者席思·斯提诺的四个侄子,都微微动容,难辨真伪。
“斯提诺夫人,从今往后,您遇到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们帮忙。”
周围人附和着,“是啊是啊,作为斯提诺先生的朋友,我们有责任去照顾他的遗孀。”
夏迷尔动情地抬起手擦去眼角的泪水,温柔地说,“我先生有你们这些好朋友,我想他在天堂也会感到自豪的。”
气氛渐渐变得融洽,夏迷尔游刃有余与席思朋友们社交的同时,感受到远处似乎有人在盯着她。
夏迷尔的后背像是一台机敏又警惕的机器,她顺着感觉的方向,自然地偏头看了过去。
目光相撞,在看清远处的人后,夏迷尔不甚在意地转回头,继续与周围的贵妇交谈。
她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在看到那人的身影时,她的心脏像被人揪住猛捶了一拳,各种情绪如惊涛骇浪般涌上心头,她拼命克制才没有将这种动荡浮于表面。
周围人叽叽喳喳的谈话声,此时更像她掩盖思绪时用的聒噪版BGM,他们说的话,夏迷尔再也听不进去一个字。
濛濛细雨罩住四下,在墓地中,库洛洛打着伞走上台阶,渐渐接近夏迷尔所在的位置。
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了,纷纷侧目打量这个最后到来的年轻吊唁者。
而库洛洛的目光似乎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她,他自然垂落的手上捻着一枝白色的樱草花,一步一步朝席思·斯提诺的坟墓走去。
他俯身将樱草花放在花堆上,不知是不是巧合,他的那支花刚好置于夏迷尔那朵白玫瑰旁边,两支花并排朝外放置着。
而后库洛洛望着石碑上的名字沉默了片刻,再次站起身时,目光笔直地望向夏迷尔,缓缓走到她的面前。
夏迷尔看着站在她眼前的库洛洛有些恍惚。
他们分手六年,自分手之后,就再没见过彼此。
六年多的时间,漫长到足以让人体全身的细胞更新换代一遍,也漫长到足够她结婚七次了。
细雨为库洛洛笼罩了一层薄薄的屏障,他皮肤冷白,碎发将额前的绷带半遮半挡着,不知道是不是雨天的原因,那双令人心动的黑色桃花眼,此刻看起来湿.漉漉的。
这不仅让夏迷尔想起他们分手前的那一夜——
在浴室里,他的眼睛也是这样湿.漉漉的,而后逐渐疯狂,他封住她的念,反手将她扣在热气氤.氲的玻璃上,向她拼命索求,弄得她手腕生疼,即使她哭着向他求饶,他也没有放开她。
往往库洛洛对她都是极其温柔的,那晚是他第一次向她展露他的攻击性,同时也是最后一次……
他细微的动作打断了夏迷尔的回忆。
库洛洛蓦地朝她伸出手,温和且疏离地说,“请节哀,斯提诺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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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名字夏迷尔,音同大天使夏弥尔,据传大天使夏弥尔有治愈人类心轮(心轮:掌管爱、温暖、慈悲和喜悦的地方)的力量,希望女儿也可以治愈大家的心轮,和库洛洛的心轮[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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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