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滴答。
生锈的水龙头不停地滴水,水流顺着管道通到洗手台下方,恰巧都滴在昏迷的青年身上。
青年整个身子都泡在水里,只剩半个脑袋露在水面,额头处微微肿胀,双手也有些泛白,像是泡了许久。
这屋子里静的仅能听见排风扇转动的声音,时不时的还卡壳几次,实在是老旧。
下一刻,猛烈地咳嗽声从洗手台下方传来。
冰冷,粘稠,带着铁锈和腥咸味的液体,粗暴地灌进了他的鼻腔和喉咙。
青年捂着鼻子猛的从水里坐起身,身体本能的弓起,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但双腿被什么东西死死压着,难以移动。
睁眼与闭眼毫无区别,他想查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奈何视觉被彻底剥夺,只能听到被自己搅动发出的沉闷咕咚声,以及自己压抑不住的粗重喘息。
寒意从浸泡在水中的下半身一路爬升,直入骨髓。
他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记忆一片混沌,如同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脚底下异常滑腻。
青年一个趔趄,重重地跌回水里,激起更大的水声,冰冷的污水再次淹没口鼻。
慌乱中,他用手在水下胡乱地摸索,指尖划过粗糙且湿冷的墙面,抠进不知是霉菌还是藻类软滑附着物。
突然,指尖碰到了一个圆柱状的物体,一半浸在水里,一半似乎卡在墙面上。
求生本能在心底燃烧,青年不顾一切地抓住这个物体,一个金属外壳的手电筒,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那压在腿上的东西突然咬了他一口,锋利的牙齿穿透皮肤,刺痛感阵阵袭来。
青年想要抽出被咬的腿,身体挣扎几下,失败了。
他指尖颤抖着摸索到开关的位置,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按了下去。
“咔哒!”
脆响在死寂中格外嘈杂刺耳。
一道刺眼的白色光柱撕裂黑暗。
青年将光柱扫向咬人的东西,想看清那沉重的的障碍物到底是什么。
手电筒的光彻底凝固了,光圈停留在一张仰面漂浮的脸上。
那已不能完全称之为“脸”。
皮肤呈现出蜡黄色与青灰色交织的**色调,多处肿胀、绽裂,并露出了暗红发黑的组织。那尸体的嘴唇不见了,两排发黄的牙齿以一种怪异的角度咧开,深深嵌入肉里。一只眼睛只剩下空洞的黑窟窿,另一只半睁着,浑浊的眼球丝毫没有生气。
她的头发像腐烂的水草,一缕缕贴在肿胀的头皮和脸颊上。
这具尸体感受到光照,骤然松口,她挥舞着疲软的胳膊,一股脑扑向拿手电筒的人。
尸体不知从哪里发出的声音,明明冰冷的没有温度,却颇像个活人。
“梵南,梵南,梵南。”
声音诡异而又渗人。
尸体从腿上移开,青年趁机向后退,波动的水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梵南,梵南。”
骇人的面孔在眼前晃荡,蜡黄的牙齿一张一合,从胸腔里发出空洞的声音:“梵南,你救救我。”
“救救我,我求你救救我,我……”
青年颤抖的指向自己,说:“我是梵南?”
尸体机械的重复:“梵南,你救救我……”
一人一尸的距离越来越近,青年不禁握紧掌心的手电筒。
他又问了一遍;“我是梵南?”
尸体不再重复,他扯出个诡异的笑容,但灰青色的皮肤组织顺着表情脱落,陷入水里。
尸体的脑袋微微倾斜,调整到合适的姿势才答话:“是,是你。”
原来自己叫梵南。
说着,这尸体唯一的眼球也掉下来,她的头发骤然缠在梵南的脖子上,像麻绳一样一圈圈的收缩,死人脸正面出现在梵南眼前。
她嗓音凄厉,带着怨恨的哭腔,一声比一声高,说:“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都”女尸突然改口,“都怪你,都怪你!”
梵南被勒的脑子发胀,他顾不上听那女尸发疯,用尽全身力气拿手电筒发狠地砸向女尸头部。恰巧此时她张开大牙要咬梵南的脖子,还没碰到便领来当头一棒,耷拉的脑袋彻底断了。
手电筒闪了几下后恢复正常。
女尸彻底没气了,梵南脖子上的头发随之褪去,他大口喘气,尽管屋里都是尸臭味,他也觉得宝贵。
梵南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他踹翻半跪着的女尸,尸体扑通一声栽进水里。
“哎……”
谁?
极弱的喘息声传入梵南耳膜,光束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扫向更远处的水面。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梵南下意识把食指和中指放在自己人中处感受鼻息,温热的气体拂过指关节处。
他松了口气,庆幸自己还活着。
梵南用脚踢了踢其他的尸体,心里做好了要他们要诈尸的准备。
可水里浸泡的尸体丝毫没有诈尸的迹象。
自己幻听了么?
大概是死前胸腔里的气体还没排尽吧。
虽然现在处于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但为了保险,他必须离开这里。
光束把房间完完整整的扫了一遍,这里面除了梵南、死尸、水龙头、臭水外什么都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左手撑着身后的水龙头迅速起身,脚下轻松绕过碍事的尸体,直冲不远处的铁门。
这铁门饱经摧残,暗红色的的漆几乎都脱落了,露出底下锈迹斑斑的金属本体,门把手处还算得上完整,上面隐约有个向左旋转的箭头。
箭头的白漆也掉的七七八八。
梵南按照箭头的方向拧转门把手,但锁芯死寂,纹丝不动。
他又朝着相反方向拧转。
咔哒!
门打开了。
梵南蹑手蹑脚的出去,生怕发出一点动静,本能告诉他,这里绝对还有其他“人”,至于是不是活人,探探才知道。
出停尸间,梵南摸到门外墙壁上的开关。
开关向下翻动,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出光照。
梵南抬眸和对面墙壁上的图画对上眼,画框内贴着几张隐约为人形的画像,画像被笼子圈禁着,纯黑线条单一且混乱,人像旁画了几颗骷髅头,头部被红色水笔打上大大的X。
目光从图画上移开,他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是个狭长的走廊,走廊两侧墙壁斑驳,水渍从天花板蜿蜒而下,坑坑洼洼的墙壁上挂有几个陶瓷花瓶。走廊房间分布的极不对称,走廊左侧有6个房间正对光秃秃的承重墙,而南面只有2个房间,毫无规律可言。
梵南一个接一个的扭动门把手,结果无一例外,全都打不开。
他松了口气,要是从房间里再爬出来几个刚才那样的女尸,估计还应付不了。
说到女尸……
她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有意识,还会思考答话?
关键她说,怪自己。
梵南揉揉太阳穴,努力找回自己的记忆。
但都无济于事,脑海仍然一片空白。
算了,先逃出这地方再说。
他顺着走廊尽头望去,半开的窗户进了风,风吹起窗帘,隐隐能看到窗子外面的树枝。
太好了,或许可以从这里翻出去!
梵南快速的走到窗子旁,拨散布满灰尘的蜘蛛网,拉开玻璃,他踮起脚尖,仔细观察那树枝和大雾。
枝干极细,残月就在眼前。
梵南大致推断出现在所处楼层的高度和现在的时间,拧起眉头。
跳窗逃跑的计划胎死腹中,只能规规矩矩的顺着楼梯下去。
窗户右侧就有一个紧急通道,通道大门上标有“推”的字样,梵南眼神一凌,想都没想,直接改推为拉,顺着通道内的楼梯下楼。
他不敢在别的楼层耽搁,只想赶紧逃出去。
一路上安静的出奇,除了微弱的应急灯忽闪忽闪外,任何预料的情景都没有发生,他暗暗松了口气。
到了F1楼层,推开应急们,梵南彻底傻眼了。
前方聚集了三四个人,他们身穿白大褂,脸上都戴着口罩,遮得严严实实,正侧着身子讨论着一些令人难以理解的东西。
墙角处堆放了一些废弃的集装箱,箱子上方的墙壁上贴着泛黄的“烛阴操作和安装规章”和一些注意事项的纸张碎片,但讨论的内容却与之大相径庭。
“020764号实验体和02089号实验体在在昨晚20:35已确认基因崩溃。”一位身形修长、个子极高、看起来像个医生的男人对旁边的胖子报告自己记录的数据。
胖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轻描淡写的回复:“他们体内取出的烛阴呢?”
“在二楼实验室。”
“他呢?”
男人卑躬屈膝的给胖子点烟,讪讪地答道:“他在六楼实验室里关着呢,前天刚从他体内烛阴,现在估计还没醒。”
“嗯。”胖子吐出一口浓烟,指尖把烟灰随意地弹在男人身上,冷声命令:“在解析出他基因编码以前,别让他死了。”
他点点头应了。
梵南躲在门后偷听两人的对话,还是无法判断出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但“他”,指的是谁?
“他”在六楼实验室里关着。
烛阴又是什么东西?
梵南用泡的泛白的指腹轻揉红肿的眉心,思考着自己是从第几层楼下来的,胸口某处传来微弱的悸动。
好巧不巧,右手刚脱离门把手,它就径直的掉落下来,狠狠的砸向地面,金属碰撞声如雷彻耳。
“谁?”胖子身侧的一个女人迅速转身,朝着梵南的方向袭来。
她扬手用食指在空中随意的比了个椭圆,一团类似黑洞形态的光圈出现在她面前,顷刻之间便出现在紧急通道大门旁,那光圈高速向内回旋着,一层又一层错落有序的叠加,光圈边缘还泛着蓝色的光晕。
光圈爆发出令人骇人的吸食力,将那大门不留情面的吞噬,不留残骸。
梵南和她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胖子压抑着怒火,冷声唤道:“达雅。”
女人握住拳头,光圈瞬间就消失了,她偏头回复:“头儿,他醒了。”
梵南愣了愣神,原来“他”指的是自己。
话音还未落,梵南就被她提起来走进光圈,两人迅速闪现到胖子身旁,达雅强制让梵南头朝下跪着。
胖子身旁的桌子上摆放了一台旧式电脑,还有已经准备好的一次性针管,手术刀和众多手术器具,都整齐的躺在推车的托盘里。
梵南吊着股劲勉强地抬头,对面前的胖子厉声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取点有用的东西。”胖子盯着他空洞的胸膛。
梵南下意识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正中间处,果然,是空的。
那里皮肤溃烂,整块肉都被剜出来了,露出了些白骨。
他联想到那女尸和倒在臭水里面的尸体,大概捋清了几者之间的关系。
至于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非法绑架,贩卖器官,随意杀人”,梵南发狠的瞪着他;“你不知道这是违法乱纪吗?不怕遭天谴吗?”
胖子被他逗乐了,用脚勾起他的下巴,说:“我最不怕的就是报应,在现在这种环境,你跟我谈违法乱纪?”
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梵南一无所知。
“你也配称得上医师?”梵南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身体拼命猛地挣脱达雅的控制,几乎没有思考,他抄起右手旁的手术刀就刺向胖子。
很快,他站的位置被冰霜覆盖,操刀的右手瞬间动弹不得。
梵南仰头望去,几个球状的冰块朝着自己袭来。
他下意识用空出的左手遮挡,电石火光间,几根白羽从指尖飞出,白羽穿透能力惊人,把疾驰而来的冰块瞬间击碎,右手被冰霜冻结的地方也化成水。
胖子有些难以置信:“怎么回事?烛阴都取了,他怎么还能使出技能?”
“这是正常情况。”,高个子“医师”耐心给胖子解释。
达雅立即在空中画椭圆,一直在看戏的红发男人识趣的后退,怕误伤自己。
梵南根本来不及震惊自己居然也有这种异乎寻常的能力。
他轻轻摆动指尖,白羽瞬间穿过达雅掌心和胸膛,身上出现密密麻麻的血洞,鲜血从洞口喷涌而出。
达雅不可思议的看着梵南:“不可能……你的能量明明……。”
话未说完,达雅便径直倒向地面。
胖子眉头紧皱,将手里夹的烟嘴扔向梵南,梵南偏头躲避,烟头落地时变成了拔地而起的藤蔓。
藤蔓不断变化形状,紧紧的缠着梵南,让他无法动弹。
又变成了这种任人宰割的境地。
梵南挥动手指想要再次发动白羽,可胸口的伤口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即将发射而出的白羽刚冒头就狼狈地缩回去。
此时,天花板上方吊灯发出滋滋响声,灯管处白里透绿,胖子似乎观察到这异象,眼球骨碌碌地转着。
“难怪上边要留这小子活口。”,身形修长的男人一边说,一边把配置好的药液吸入注射器内。
他粗暴的扯着梵南的头发迫使他露出脖颈。
冰凉的针头狠狠地扎入梵南后颈,正当他要推出药液时,手上的动作却突然停了。
砰!
重金属撞击的声音响起,持针人的头颅随着集装箱一同飞向屋顶,最终同垃圾般的掉落在地,摔的粉碎,粘稠的脑液也顺着地面流淌出来。
“真是让人难找。”那嗓音低沉又带有磁性,但看不见说话的人在哪。
还没等胖子和红发男做出反应,那人就已经出现到他们面前,极强的磁吸力把他们紧紧吸在一起,吊在空中。
那人轻微弹指,墙角堆放的两个集装箱腾空而起,把悬浮的两人狠狠压在地板上。
那人闪现到胖子和“医师”身上,锐利的匕首毫不留情的斩断胖子的首级,脑袋和脖子断联处还滋滋的冒出白烟。
这是来了个什么人?
梵南见情况不对,撑起身子就要逃。
梵南敏锐的捕捉到那人刀刃处萦绕着淡绿的小颗粒,这种粒子极其微弱,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
红发男惊恐的看着面前的男人,无与伦次道:“摆…”
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粒子穿透喉管暴毙而亡了。
梵南脚下生风,心里疯狂祈祷着来的那人没发现自己,一边又忍不住回头查看。
他刚回头就跟那男人对视上,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身边已经被粒子包围,他插翅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