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正午的烈阳,聒噪的蝉鸣,新的同桌。
闻砚临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趴在了桌子上。
怎么就偏偏这么巧,和江洄时坐一起了呢。
闻砚临纠结是否要开口问好。
要说闻砚临和江洄时之间有什么爱恨纠葛,那倒也没有。
他不想和江洄时同桌,单纯只是觉得尴尬。
上学期末的夏至,午后,闻砚临没去吃饭,一个人在学校林间的小道里,阳光透过树叶,点点光斑落在他的书上,蝉鸣与他的话语声合奏着。
他回想着老师上课的动作与言语,转身从树上摘了一片叶子敲了敲背后的空气。
“砚临,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
闻砚临正自言自语,忽得余光撇到树下站着一个人。
哇这帅哥没见过。
他听了多久?
完了完了完了丢死人了。
三个想法接连出现在闻砚临脑海中。
一个人自言自语模仿老师上课居然被人撞见了,闻砚临臊得想转进地里,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如何挽回他的形象。
直接上去和同学说:“哈喽?话剧社了解一下?沉浸式体验闻老师讲课,听不懂不要钱的哦。”
啊不行不行好蠢。
他转头看向树下那位同学,内心纠结万分。
帅哥见他看过来,明显愣了一下,迟疑片刻才缓缓开口:“你好,闻同学,我想问一下践知楼怎么走。”
转校生?
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他对着那位同学绽出一个笑容,拿起书让他跟自己走。
路两边种满了蓝花楹。今年蓝花楹花期格外漫长,到了夏至仍热烈盛放。树上的蓝花楹层层叠叠,风一吹一摇,花瓣如雨般落下。
路上没什么太阳。闻砚临踩着路上的石缝,缓缓地走,转校生在他身后约两三步跟着他。
“你这学期刚转来吗?”
他转头问。
“嗯。”
“怎么选在复习周来,这段时间卷子最多了。”
“……平时卷子不多吗?”
……
OK。
聊不下去。
在他转过头打算封嘴闭麦的时候,他听到了那位同学很轻地叫了他一声。
“嗯?”
他脸上仍挂着笑,回过头去看他。
转校生沉默了一会,手抬了抬又放下,开口道:“你头发上,有花瓣。”
闻砚临忙用手拂去头上的花。
却看见他眸光幽深,隐含笑意。
“你笑什么?”
转校生轻咳了一声,道:“没什么。这花挺好闻的,叫什么。”
闻砚临有种自己被嘲笑了的感觉,闷头往前走。
没过多久,他还是出声应了句“蓝花楹。”
转校生轻笑,说自己刚来学校,经常会迷路,又问闻砚临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希望下次闻砚临还能给他带路。
闻砚临手机没在身上,正想拿张纸写下号码,但又神差鬼使地生出了想调戏人家的心情,把纸笔收起来,对转校生说:“下次吧,等下次你在蓝花楹树下遇见我就给你。”
“我就在这等着,顺着花香你就能找到我了。”
天有不测风云,当晚闻砚临便打篮球摔伤了腿,去了医院。
假一直请到期末,在闻砚临的坚持下,他进来考了试。还没等他去树下蹲人,他就被父母领回了家。
再下一次来学校便是现在。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那位同学一来教室就坐到了他旁边,但是又一句话都不和他讲。
闻砚临自知理亏,叹了口气,伸出手指戳了戳同桌的手臂:“同桌?”
同桌把手往另一边移。
他又拽了拽同桌的衣服:“现在加好友好不好?”
同桌终于赏脸看了他一眼:“他们说你后面几天都请假了。”
“……”
“没事的,没关系,不想加可以不加的,我不勉强别人做不愿意的事。”
闻砚临看他这阴阳怪气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把手机放到他眼前,又轻拍了拍他的小臂:“你就说加不加。”
“……”
“不加算了。”他作势要把手机收起来。
“……加。”
“上学期打球伤到腿了,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闻砚临在微信上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漫不经心地开口:“诶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江洄时。”
好耳熟的名字。
“是雁字回时的回时吗?”他看着江洄时的微信名问道。
“是溯洄从之的洄。”
他刚打算把备注打上去,突然想起来这不是那个和他争了一学期第一的那位转校生吗。
他满脸问号地看着江洄时:“你是江洄时?”
“嗯。”
“你不是说你上学期末刚转来吗?我上学期排名榜上看到的江洄时是鬼吗?”
江洄时啊了一声,笑道:“你上次说的是上学期转来呀,我上学期开学半个月来的。”
“……你后面和我说的是刚来学校。”
没等江洄时开口解释,一个小喇叭跑进来通风报信,说新班主任来了。随着这句话一同进来的还有踏着高跟鞋,长相有些严肃的老师。
吵闹的班级稍稍安静了下来,江洄时也没再说什么。
老师扫视了一圈,在黑板上潇洒地写下了“King”,转身露出一个微笑:“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宋琴。你们可以叫我King。”
宋琴看着学生略带迷茫的样子,笑着说道:“你们学长学姐都叫我King姐,要是想叫得可爱一点,你们也可以叫我King King。”
“老师,能不能叫Queen,女王!”在一片笑声中,一个人的起哄声格外明显。
“你喜欢Queen?那以后就叫你Queen了,大家听到了吗。”King姐点了点他,说道。
班里又爆发出一阵大笑。那位同学也没觉得尴尬,直接站了起来:“老师,我觉得不行,我觉得Emperor更适合我。”
“还Emperor,我看你是Eunuch。”
“……”
班上哄堂大笑,他同桌一只手捂着肚子趴在桌子上,伸出另一只手拍着他:“程箫,怎么不说话了,是不喜欢Eunuch吗。想开点,班主任的Eunuch是什么,不就是班长嘛,正好你之前也是班长,很巧啊。”
宋琴挑了挑眉,拍板“班长?也行,就这么说定了,你就接着当班长哈。”
闻砚临也在笑,江洄时看着他,也笑。
宋琴翻着开会的记录:“来班长,旧官续任三把火,给你一次展示的机会,点几个身强力壮的男生下去搬新的练习啊。”
程箫听到这话倒是积极,转头叫了几个男生,又看着闻砚临,抛了个媚眼:“闻哥,和我一起下去搬书啊闻哥。”
闻砚临笑骂了一声,站起来想走,顿了一秒,把一旁看热闹的江洄时也拉起来。“他也去,自愿的。”
“……?”江洄时沉默片刻,笑了。这是报复他呢,报复他骗人说是新转来的。
他任劳任怨地站了起来,跟在闻砚临身后。
程箫没什么意见,带着几个人下了楼。
在楼梯间走着,程箫拿出了手机,嘻嘻哈哈地开玩笑:“闻哥,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啊,一个暑假过去,我都不记得你的脸了。来笑一个,给你拍个照留念。”
闻砚临没回头,接着往下走:“那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一个暑假就20天,请问你回来还记得谁?”
身后传来一阵笑声,程箫正了正色道:“好了好了不开玩笑,告诉你们一个小道消息,想不想听啊。”
“又是哪来的谣言啊,小太监。”
“去你的谣言,保真的。我们班可是重点班呢。”他拿着手机在每个人眼前展示了一番,证明他小道消息的真实性。
他后面的男生有点无语:“你放二十天脑子放出问题了?这也是消息?我们高一就是重点班,又没变。”
“这不是大家选科完重新分班了嘛。”
另一个男生翻了翻白眼:“程箫你到底怎么进的我们班,高一刚进来的时候老师就说我们班默认纯理了,分个屁。”
“也不一定,刚才没认真看我们班人是不是都到了,万一有人硬转去了文科呢。”程箫嘴硬,“不过这回倒是把老师换了,也算有变化。”
“嗯嗯嗯对对对你开心就好。”几个男生敷衍道。
“你笑什么?”程箫听到他闻哥说。
“什么笑什么,我没……”他转头,发现闻砚临正看着江洄时。
哦,不是对我说的。
“没有,只是突然想起来,在我之前的学校,平行班的学生一直叫重点班叫太子班。”
“?为什么。”
“因为之前学生大会老师说要唯重点班马首是瞻,”说到这,江洄时又笑了一下:“也不止是这一个原因吧,我们学校资源倾斜很严重,老师也比较偏心,反正什么都是我们班最好。什么校内比赛也直接黑幕,像班班有歌声比赛我们班调都跑到天上去了还能拿第一,挺不尊重别的班的努力的。”
他轻咳了一下:“跑题了,不觉得很巧吗?太子班,班主任叫King。”
闻砚临想了想,问道:“King对应的应该是王子吧,那我们班叫王子班不是更合适一点吗?”
“……”
身旁的几人出奇地安静,他回头看了一眼。
一个男生表情复杂:“其实……闻哥,太子班也挺好听的,不是吗。”
“那敢情好,我们都是太子。”另一个男生很自来熟地搭上江洄时的肩膀。
“不对不对,除了小程子。”
“嘿你还叫上了?怎么叫你爹的,大逆不道!”程箫扬起手作势要打他,他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边跑边给程箫做鬼脸:“来抓我呀嘻嘻。”
闻砚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俩的背影,摇了摇头:“……两个傻逼。”
后面的男生顿时笑作一团。
几人搬了书回班,宋琴让他们把书发下去,边发宋琴边说:“教材你们上学期应该上了一点吧。你们进度比较前几届慢一点,所以这学期课可能比较紧。”
“?”
“别看鬼一样看着我,你们比之前的学生放假早半个月,当然,也早开学半个月。”宋琴刚从别的老师手里接过一沓卷子,正点着。
“……”
“所以我们进度已经落后了,八月中有个开门考,市统考,都给我重视点,抓紧学。”她把手里的卷子发下去。
“老师,我有问题,市统考考这学期内容?别的学校不用活了?”
“那倒没有,考高一的,”没等他们松口气,宋琴又道:“别高兴太早,市统考是市统考,但是过几天是我们学校自己的开门考,我们自己出卷昂。行了,刚才发的是你们今天的作业啊,虽然今天没安排课程,但是也要写张卷子找找开学的感觉。”
“不是,过几天开门考今天才通知吗??”班里一片哀嚎。
“提前通知你们这几天就会去复习吗?”宋琴嗤笑。
“好好学,考完学校给你们放两天假。”宋琴深知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真谛,安慰道。
她把课程表贴在墙上:“这是你们暑假期间的作息表和课程表,和正式开学后的有点出入,都看一看。”
闻砚临发完书坐了回去,从抽屉里拿出教材翻了翻。
宋琴没让他们自我介绍,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学生都蠢蠢欲动打算跑去食堂,她也没再说什么,挥了挥手提前两分钟放他们出笼。
江洄时把椅子推进去的功夫,班级就空了,只剩下楼梯间的脚步声证明这不是他的错觉。
闻砚临见江洄时一脸无语,觉得有些好玩:“怎么这副表情,不是来一个学期了,还没习惯。”
没等江洄时答话,宋琴开口了:“诶你们俩,下课铃响了,再不跑就没饭吃了吧。”
闻砚临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没事老师,我们去校外吃。”
宋琴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走出了教室。
江洄时拉着闻砚临,解释道:“我真的是刚来学校。”
“……”见他满脸狐疑,江洄时忙说:“之前有点事,只来参加了考试。”他从书包里拿出手机,翻着记录。
“行了好了知道了,信你,也不用给我看了,小心被收。”闻砚临抬脚走出班级。
“你不走?不饿吗。”见江洄时没动,他转头问。
江洄时如梦初醒,快步跟上闻砚临,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教学楼。
阳光洒在校园的小道上,树影斑驳,空气中弥漫着夏日特有的慵懒气息。
两人沿着校园的小道走着,闻砚临人缘好,不时有同学从他们身边经过,笑着和闻砚临打招呼。
“闻哥,来打球啊。”路过篮球场,一个抱着篮球的同学大声喊道,把手里的篮球向闻砚临扔去。
闻砚临笑着单手接住篮球,抛了回去:“不了,要去吃饭。”
“这是?”同学注意到了一旁的江洄时,问道。
“转校生,江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