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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余烬与晨曦

作者:栀霜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木屑与尘土特有的干燥气息,混杂着某种极淡的、类似雨后泥土的清苦药香,丝丝缕缕钻入鼻腔。眼皮重得像压着两块冰冷的石头,每一次试图掀开都带来细微的抽搐和酸涩。意识如同沉在深水底的碎陶片,一点点艰难地向上浮泛。耳边起初是死寂,接着,一种规律而深沉的搏动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咚、咚、咚……那是血液在耳道里奔流的声音,强健得不像话,带着一种陌生的、几乎令她心悸的生命力。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溺水者终于破开水面,胸膛剧烈起伏,肺部传来细微的刺痛。视线由模糊的黑暗逐渐凝聚。


    陌生的和室。低矮的天花板,深色的木梁清晰可见。身下是柔软的、带着阳光味道的被褥。纸拉门紧闭着,缝隙里透进几缕微弱的晨光,将浮动的微尘照得纤毫毕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宁静,一种与记忆中钢筋水泥森林截然不同的、沉甸甸的时间质感。


    “火影……” 一个词如同冰冷的铅块,沉沉坠入心湖。不是游戏,不是屏幕里跳动的画面。那场席卷一切的爆炸,混乱的尖叫,碎片刺入身体的剧痛……还有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电脑屏幕上定格的画面——初代火影千手柱间高举着火影斗笠的侧影。荒谬与真实的边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


    她动了动僵硬的手指,缓慢地、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抚过自己的脸颊。皮肤是陌生的细腻触感,带着孩童特有的柔软。骨骼纤细,手腕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身体深处,却蛰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汹涌澎湃的力量感,如同休眠的火山,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岩浆般的灼热在四肢百骸奔涌,带来一种几乎要撑破皮囊的鼓胀。她甚至能“听”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哗哗声,能“感觉”到每一块肌肉纤维蕴藏的、远超这具小小躯壳所能承受的恐怖张力。一种……非人的强韧感。这感觉让她既陌生又隐隐恐惧。


    “咔哒。”


    纸拉门被轻轻拉开一道缝隙,柔和的光线如水般倾泻进来,驱散了室内的昏暗。


    一个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她很高挑,穿着素雅的深青色和服,乌黑的长发用一根朴素的木簪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在颊边,衬得肤色白皙如玉。她的眉眼生得极好,线条温润,鼻梁挺直,唇瓣是天然的淡粉色。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像盛满了初春湖水的深潭,清澈温柔,带着一种能抚平一切焦躁的宁静力量。当她目光落在榻上小小的身影时,那温柔瞬间化为实质的暖流,几乎要满溢出来。


    “小诗织?” 她的声音如同温热的泉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流淌过来。她快步走近,在榻榻米边缘跪坐下来,动作优雅而无声。一只带着薄茧却异常温暖的手,极其轻柔地抚上她的额头。“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你睡了好久。”


    姐姐。柚木泽菖蒲。这个名字如同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纷乱的、属于另一个十岁女孩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大姐菖蒲的温柔、二姐茉莉的爽朗笑声、三姐椿的冷静沉稳……还有她们各自强大的丈夫:豪迈的纲手、跳脱的自来也、温和睿智的加藤断……柚木泽这个仅剩四人的家族……以及那传承的、名为“磐御守”的血继限界。


    “大姐……” 喉咙干涩得发紧,挤出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细弱沙哑。诗织看着菖蒲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忧虑,心底那片冰冷的废墟上,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微弱的火种。这具身体的记忆和情感本能地亲近着眼前的人,像趋光的飞蛾。然而,属于穿越者的灵魂深处,那片更广袤、更沉重的阴影——知晓未来无数悲剧的无力感,对忍者世界残酷法则的厌恶,对自身存在意义的迷茫——如同沉重的铅云,瞬间将那点微光吞没。她努力想弯起嘴角,回应那份温柔,却只感到脸颊肌肉的僵硬和沉重。最终,她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视线垂落在被褥上交织的蓝色云纹上。


    菖蒲的指尖在她额头上停留了片刻,确认没有异常的热度,才缓缓收回。那双温柔的眼睛细细地描摹着诗织的脸庞,没有放过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空洞与疲惫。那不是孩童睡懵了的迷茫,更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倦怠。


    “没事就好。” 菖蒲的声音放得更柔,像怕惊扰了什么。她伸出手,动作轻柔地理了理诗织鬓边几缕睡乱的发丝。“饿不饿?睡了这么久,肚子该抗议了。茉莉早上特意熬了你喜欢的红豆年糕汤,一直温在灶上呢。”


    “嗯。” 诗织低低应了一声,依旧没有抬眼。红豆的甜香似乎隔着纸门飘了进来,带着温暖的诱惑。身体的记忆本能地泛起点点渴望,但灵魂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感受模糊。


    菖蒲的指尖带着薄茧,划过诗织细嫩的手背,带来微微的痒意。她的动作忽然顿住了。目光落在诗织的手肘外侧——那里原本应该有一道浅浅的、粉红色的痕迹。那是昨天下午,小诗织在院子里追逐一只误入的忍蝶时,不小心被粗糙的树枝刮蹭留下的。当时还渗出了一点血珠,是菖蒲亲自给她涂了药膏。


    现在,那道痕迹消失了。皮肤光洁平滑,连一丝最细微的色素沉淀都找不到,仿佛那点小伤从未存在过。


    菖蒲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柚木泽家引以为傲的强韧体魄和惊人的自愈力,在小妹身上似乎……尤为突出?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心疼取代。她将那只小手轻轻包裹在自己温暖的手掌里。


    “昨天玩累了吧?” 菖蒲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韵律,试图驱散诗织身上那股无形的低气压,“椿今天轮休,说好了要教你新的查克拉控制小游戏。还有自来也那个不靠谱的,昨天嚷嚷着说要带你和绳树去后山看新发现的萤火虫巢穴……”


    绳树。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诗织混沌的意识。


    千手绳树。那个在原著里,生命永远定格在十二岁,被起爆符炸得粉身碎骨的金发少年。阳光、热血、梦想着成为火影……最终却化为慰灵碑上冰冷的名字,成为纲手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也成为压垮纲手精神、让他患上恐血症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现在,绳树还活着。他就在木叶,是她的同龄人,是那个会咋咋呼呼邀请她去看萤火虫的、充满活力的男孩。


    一股冰冷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诗织的喉咙。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更庞大、更绝望的无力感。她“知道”那血淋淋的未来,知道无数人的结局——绳树、加藤断、死于阴谋的二代目、死于内斗的宇智波镜、还有未来那场席卷整个忍界的残酷战争……那些名字、那些面孔,此刻都鲜活地存在于她周围。而她,一个带着“磐御守”血继的十岁女孩,能做什么?这具身体里奔涌的力量,在那既定的、如同滚滚洪流般碾过一切的命运面前,渺小得可笑。


    “……诗织?” 菖蒲担忧的声音将她从冰冷的思绪漩涡中拉回。她发现小妹的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小小的身体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那双总是显得过于平静的眼眸深处,翻涌起一种她无法理解的、近乎恐惧的波澜。菖蒲的心猛地揪紧了。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急切地再次探向诗织的额头,掌心传来正常的体温,却无法驱散她心中的不安。这孩子,自从上次发过高烧醒来后,就常常流露出这种让她心惊的空茫和沉重。


    “没……没事,大姐。” 诗织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努力将那片翻腾的阴翳压下去,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只是……有点没睡醒。” 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掩盖住所有翻涌的情绪。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身下柔软的棉质被面。


    菖蒲深深地看着她,那目光像是要穿透她单薄的伪装,看到灵魂深处那沉重的枷锁。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忧虑、心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她伸出手臂,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将诗织小小的、有些僵硬的身体揽入怀中。


    这是一个带着阳光和皂角清香的、无比温暖的怀抱。菖蒲的下巴轻轻抵在诗织的头顶,声音透过胸腔的震动传来,低沉而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仿佛能驱散一切魇魅:“不怕,小诗织。有大姐在,有茉莉、有椿,还有纲手、自来也、断他们在……我们都在。” 她收紧了手臂,将怀中微凉的小小身体抱得更紧些,像是要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热她,“我们柚木泽家,只剩下我们四个了……无论如何,姐姐们都会保护好你。一定。”


    这句“只剩下我们四个了”,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在诗织心底激起更深的涟漪。柚木泽家的凋零……这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是战争?是阴谋?还是……与这身不由己的“磐御守”有关?


    菖蒲感受到怀里身体的僵硬并未完全放松,心中忧虑更甚。她松开怀抱,双手捧起诗织的小脸,强迫她抬起视线。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眸此刻异常明亮,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直直望进诗织带着迷雾的眼底。


    “答应大姐,” 菖蒲的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无论你在想什么,无论你……‘感觉’到什么,” 她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意有所指地扫过诗织那光洁得毫无瑕疵的手肘,“都不要一个人扛着。柚木泽的血脉相连,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明白吗?”


    阳光透过纸拉门的缝隙,斜斜地切割在菖蒲的半边脸颊上,将她温柔而坚定的轮廓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她的眼神深邃,仿佛能洞悉诗织灵魂深处那个不属于孩童的、沉重的秘密。那句“血脉相连”和“感觉”到的暗示,像一把无形的钥匙,轻轻叩击着诗织封闭的心门。


    诗织的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她该说什么?告诉大姐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告诉她未来无数的鲜血与死亡?告诉她柚木泽的血继可能带来的觊觎与灾祸?千言万语在舌尖翻滚,最终却只化作一个微不可察的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嗯。”


    菖蒲似乎并不期待她立刻敞开心扉,得到这个回应,眼中的凝重稍稍化开一些,重新漾起温柔的暖意。她揉了揉诗织的发顶,力道轻柔:“这才乖。躺了这么久,骨头都僵了吧?起来洗漱一下,大姐去给你端红豆汤。”


    看着菖蒲起身,和服下摆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拉开门走了出去。室内的光线似乎随着她的离开黯淡了一瞬。诗织慢慢坐起身,被子从肩头滑落,露出穿着白色棉质寝衣的瘦小身体。她低头,摊开自己的双手。


    小小的手掌,指节分明,皮肤细腻。看起来如此普通,如此脆弱。然而,身体深处那股沉睡的巨兽般的力量感,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这具躯壳的异常。她尝试着,极其轻微地屈伸了一下手指。


    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响起。


    诗织浑身一僵,猛地低头看去。


    被她无意识搭在膝盖上的右手食指指尖下,那坚硬的、光滑的桧木榻榻米边缘,赫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如同蛛网般蔓延开的裂痕!裂痕只有发丝粗细,长度不过寸许,在深色的木料上却显得无比刺眼。而她的指尖,正轻轻压在那裂纹的起点,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仿佛只是按碎了一片干燥的落叶。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尘埃落定般的确凿感。这就是“磐御守”吗?这具身体里沉睡的、非人的怪力?方才菖蒲大姐话语中那深沉的忧虑和“血脉相连”的暗示……还有那句“柚木泽家只剩下我们四个了”背后可能隐藏的血腥过往……无数念头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盯着那道细小的裂痕,指尖下的木头纹理冰冷而坚硬。身体里那股奔涌的力量,此刻不再仅仅是鼓胀感,更像是一头被惊醒的、随时可能挣脱束缚的凶兽,在她幼小的躯壳里无声咆哮。阳光透过纸门,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浮尘飞舞,一切看似宁静祥和。然而,诗织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正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这力量……是祝福,还是诅咒的开始?柚木泽的过往,那凋零的阴影,是否正无声无息地,再次笼罩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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