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废弃工厂里，陈伟每说一句话，都带着极大的回声，他的声音愤怒迸发，带着穿透耳膜的力量。
陈伟此刻衣服因为逃窜而变得脏污满身，再加上出汗和躲过下水道垃圾桶，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让人难以言喻的恶臭味。
陆颜不论是没有被落家认回还是做了陆家的千金小姐，都改不了洁癖的毛病，哪怕身处囫囵，也会把自己收拾的体面，绝对不会让自己狼狈。而陈伟黑乎乎的手掌扣着她的脖颈，除了窒息感就是扑面而来的恶臭让她反胃。
这种痛苦，让她面色惨白。
裴景行察觉到陆颜此刻的狼狈，深邃的眼眸划过一抹连他都未曾察觉的心疼，他声音多了几分沙哑和压抑。
“陈伟，你若是交代一切，我们也会根据你的证词从轻发落。但若今天你有半步走错，那便是罪加一等，从重处置。”
回头是岸？
从他被逼上绝路的那一刻，就从来都没有想过回头。
若是回头，便是万劫不复。
他无法忍受因为贫穷而被人践踏尊严，更无法忍受因为他的碌碌无为，让奶奶被旁人说三道四。
所以在陈伟听到裴景行这番话的时候，直接‘呸’了一声，而后开口：“我当你爸的狗臭屁呢，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就是想哄着我，哈哈哈哈哈，裴景行，这么多年，多少人命在我手上，多少钱财被我掠夺，我又如何不知道我自己的结局？”
“但是现在！”陈伟话锋一转，手上的力气也突然加重，陆颜被掐的面色通红，就连眼眶都落下生理性的泪水。
这两个人新仇旧怨就自己算账啊，干嘛要拉着自己倒霉！陈伟冷哼：“你对这个娘们儿，应该早就动心了吧？若是以她一命，换我一命，我想应该很值得吧？如果你执意要将我绳之以法也没问题，我可以带着你的女人一起去死，黄泉路上我也不会孤单！”
废弃的工厂，铁锈味扑鼻而来，而空气中又飘荡着陈伟奸笑的声音。
裴景行被陈伟这句话气的挑眉，但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好好思考应对措施。
他光洁的额头汗珠子滑落，又顺着脸颊掉落在肩头。
他要想万全的办法，护好陆颜。
裴景行压低声音，冷声询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陈伟，我说过了，你若是回头，我会向上面请示，争取从轻发落，到时候你改造完，还能够好好陪着你的奶奶安享晚年，但你若执意如此，我不敢保证以后你的下场会是什么。”
邪不压正。
真理永远会到来。
陈伟听着这一番话，有一瞬间的错愕，可想到前天在监狱里，从杨永军口中听到的那一番话，最后他摇头。
他早就已经回不去了。
若是自己叛变，那杨永军绝对不会饶得了他。
可是现在，是他能为自己争取来的最后一条生路。
逃跑，逃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他的地方，和奶奶重新开始。他碌碌无为，也不会再后悔。
“哼，你现在骗不了我，裴景行，若是想救你的心上人，那就给我卸下来你一条胳膊，我还能让她安全回家。”
看着陆颜痛苦，裴景行万分后悔。
此事也是因自己而起，若非他把陆颜卷进来，或许她也不会承受这种无妄之灾。
想到这里，裴景行想也没想直接答应下来：“可以。我可以自己废了我一条胳膊。但是。”
他的眼眸深邃到凝结了万般星辰，他认真又虔诚地看着陆颜，开口道：“你先让我听听她的声音，只要听到她的声音，我马上把这只胳膊给你！”
听到这一番话后，陈伟又是不屑的笑了起来。
没想到，世人都说他是京市的战神，战无不胜，可谁能想到今日因为一个女人，心甘情愿自断一臂。
没了这条手臂，往后的裴景行和一个废人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陈伟不屑的说道：“裴景行，没想到你也不过如此。因为一个女人葬送自己的前途，值得吗？”
这个问题，似乎是陈伟真心实意想问的。
这么多年，除了奶奶以外，他从来都没有相信任何情感。
爱一个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安全不保险并且浪费时间的事情。
他是黑龙帮老大，所以就不应该有软肋。
裴景行目光定定的落在陆颜身上，陆颜甚至都忘了那双锁在自己脖子上的手，那一刻她甚至忘记了呼吸。
他们四目相对，看着裴景行逆着光现在她面前，一如初次见面那天，他一身军绿色的军装，满身的正气，只此一眼，她就没能忘记。
而现在的他依旧是这般模样，她心里矛盾，又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之情。
上一世，裴景行那么讨厌自己，若非他们之前有一个孩子羁绊着，他恐怕都想和她老死不相往来，更不可能心甘情愿为了她自断一臂。
但是裴景行偏偏就这样站在陆颜面前，他周身的冷漠融化，微微勾唇，像是如沐春风，微微盛开的花。
“值得。”
他薄唇轻启，语气淡淡，却又郑重其事。
陈伟意外地挑眉，本以为这男人会后悔，没想到他沉默了好半天，竟然来一句值得。
这男人的脑袋里，难不成装的全都是脑浆？
裴景行的话，同样让陆颜愣住，她抓着陈伟扣着自己脖子的手也微微停顿下来，不敢相信这句话是她说的。
十指连心，这一刻，陆颜竟能清晰的感觉到每根指尖的酸麻疼痛。
裴景行将目光重新落到陈伟身上，低声冷冽的声音再次开口：“废话少说，既然我答应你了，那你也应该让我听听陆颜的声音。我不确定她是否安全，更不确定她的有没有受伤，我又怎么可能轻易听信你的话？”
“好，小爷我敬你是条汉子。”
陈伟眼中满是对裴景行的欣赏。
若是，他们两个能共事在一起，或许一定会成为好兄弟，只可惜他们各司其主，无法卸下所有的伪装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