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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梨园

作者:姜楠不知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发动机声音一响,在场的人眼睛都紧紧盯着张忠贵手里的施肥机。


    将梨树所需的肥料混合后倒进加料斗里,坐在座位上,启动机器,人握住操作杆,前进、后退、转弯……


    刀片翻滚间,白色的肥料颗粒依次而下,翻起的褐色土壤随后倾泻下来。


    张洼村一带的人,以前施肥都是靠人精雕细琢。


    据老人家的经验,肥料均匀洒在地表或者接触了树干会灼烧树木;而在树冠投影范围内,深20至30厘米处施肥,才是最好的施肥方式。


    因为它既能够保证树汲取了营养,又避免了肥料被雨水冲刷走。


    而以前人们的操作,就是围绕树挖一圈储肥沟,加入肥料后,把沟填起来。


    这样一天从早干到晚,施肥没施多少。人倒是腰肌劳损,手上起泡,还黑了不少。


    不过对于张洼村一带的农民来说,外貌乃是身外之物,虔诚种地才是上上之选。


    半路出家的张宝儿可不这么想。


    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在事实胜于雄辩的案例下,在场的人都知晓了一个道理—施肥开沟机施肥,比人更快、更高效。


    因为眼瞅着不多时,两行梨树的中间,褐色带着湿气的土壤预示着肥料已经深深地埋在了里面。


    张贤看向施肥机的眼神里隐隐带着股热切。


    好马配好鞍!


    前面整了个梨树授粉活动,现在又有个施肥机来助张洼村一臂之力。


    今年这么多组合牌打出去,那肯定比往年收成要好得多!


    看着这满园的梨树。


    碧绿茂密的叶子、点缀其间的纸袋,短短一会功夫,张贤竟然觉得这施了肥的梨树和还没施肥的梨树,叶子明亮度完全就是两个样。


    这梨树施肥也有个讲究。有句古话说得好,人养腿树养根。


    秋季是施肥关键期。秋季采收后就开始施肥,主要以堆肥为主。


    三五氮七九钾。


    说的是三四五月份以氮肥为主,养花保果;六七八九月份以钾肥为主,用来促进果实发育。


    其它叶面喷肥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假如有了这施肥开沟机,那么大家今年的施肥工作,定会轻松不少。


    地里的气氛一片轻松,胡文芳家确是鸡鸡飞狗跳。


    “我看白面馍馍把你们都吃肥了,嘴也吃刁了。还吃牛筋面,你天上的星星吃不吃?”


    上夜班回家的张友安和端了盆白花花面粉出门的徐岚碰了个正着。


    原本心情不爽利的张友安,看见那盆面粉,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


    “干嘛去呢?”


    徐岚还没有反应过来,笑着说。


    “姐说今天娃娃来呢,让给压下些牛筋面。我想着张娜明天也就回家了,正好一起压下了我们大家都尝上一口。”


    “那牛筋面是什么非吃不可的东西吗?你们真是吃饱了撑的。”


    将手里拎着的袋子往地上一扔,张友安气势汹汹进了家门。


    随着与地面的撞击,袋子里装着的东西发出一声声响。饭盒脱离了盖子,滴溜溜滚了出来。


    看着附着在碗底,油腻腻的饭渍。徐岚突然觉得,这好像和她的婚姻一样。


    “你死哈了吗?站在门口不进来着!”


    张友安按照平日习惯去厨房吃饭,见徐岚没有跟在他身后进门,又想起来那一大盆面粉,不禁越想越气。


    走到门口,看见徐岚望着地上的饭盒发呆,张友安脱口而出伤人的话语,语气里的火药味十足。


    一大早的好心情被张友安破坏殆尽。徐岚也是心头火起。


    徐岚忍了几忍,才没把手里端着的这一盆面粉丢地上。


    “你耳朵被驴毛塞住了吗?”


    张友安还在门口看着徐岚,见徐岚没有动静,他又出声催促。


    徐岚端着面粉进门,与张友安擦肩而过的时候,带起一阵风。


    张友安眼睛死死盯着徐岚。看样子,仿佛要把徐岚生吞活剥了一般。


    拿起自己的家伙事,徐岚出了门。


    徐岚今天还是在村里栽花。


    包村干部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花苗,看着就好看。


    干部说这是为了建设美丽乡村而栽的。


    徐岚现在没空管这些,她主要惦记的,是一天120的工钱。


    张友安家,胡文芳一大早就推开门。


    “友安,友安?”


    胡文芳去了厨房一趟,见张友安吃空的碗筷摆在桌子,就知道她儿子回来了。


    “友安啊?”


    胡文芳一边喊着儿子,一边进了堂屋。


    张友安刚刚躺进被窝。


    “妈,咋啦?”


    “你天天去外头上班,我担心你,来看看你。这一天看到你我才安心。没事,你睡吧。”


    胡文芳抬头给张友安示意了一下,临出门前,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


    “我昨天托徐岚给银巧儿端面的你知道不?文静中午些过来呢,让她舅妈给她压些牛筋面吃。”


    “吃天上的星宿呢吃!那一盆面多少钱不知道吗?都够我们家吃一个礼拜的饭了!我今天就看着,你们不吃牛筋面,会不会被馋死?”


    见儿子拒绝了自己的提议,并甩个自己一个火药炮,胡文芳没说什么,蔫蔫的出了门。


    到了厨房,看见面柜上的脸盆,胡文芳走上前去。


    冒尖的面粉映入眼帘,胡文芳夸张地哎呦一声。


    “这个徐岚也真是的,压些牛筋面吃两口的,面挖了个多!”


    胡文芳关上大门,嘴里骂骂咧咧地离开儿子家。


    按照日常惯例,银巧儿早早起床,就开始倒灰做馍馍。


    “灰”的意思,就是植物燃烧后的灰烬,具有碱性,可中和面团发酵一晚的酸性,产生的气泡使面团松软。


    其中“蓬草灰”最佳。


    后来,专家说“蓬草灰”有毒。涉及到“蓬草灰”相关的食物,其商家店家都被严格处罚。


    久而久之,蓬草灰渐渐被食用碱所取代。


    不知民间疾苦的专家,一张嘴就是这也不允许,那也不建议。


    不允许百姓焚烧秸秆,因为会造成大气污染,却不建议相关工厂加强污废处理。


    不允许就业青年晚婚少生,因为牛马不生牛马,他们以后没得牛马可用,却不建议相关部门提高薪酬待遇。


    有很多专家居庙堂之高,处江湖之远,已经不知道具体的人间疾苦是什么样子了。


    毕竟他们最穷的底线,无非就是自住一套房,出租一套房。


    可是做馍馍的银巧儿不知道专家的话语。


    她以为手里的食用碱,是社会发展的产物。


    此时的银巧儿只是想着,她多卖出去一个馍馍,她的张琦以后就少说一句求人的话。


    “张琦,你快去问问你胡家太太,你说:太太,你们今天牛筋面还做不做啦?做的话我妈妈等着呢!听见没?我的宝?”


    张琦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将机器预热好,银巧儿开始做马秀兰中午需要的牛筋面。


    早上受了一肚子气,一个上午,徐岚的面色都不是很舒展。


    直到到了马秀兰家端起碗,徐岚忍不住了。


    “你咋啦?”同行的张晓丽见徐岚流泪了,多嘴询问。


    徐岚摇摇头。“没啥。”


    “把这牛筋面有啥吃的呢?全是机器膨大的,又不顶饿!”张贤端起一碗牛筋面,加了醋和油泼辣椒,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拌匀,三下五除二一碗下肚。


    “不过你还别说,这牛筋面时间长吃一下还香嗷!”


    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张贤没吃出个所以然,他又跑去厨房加面。


    “张贤你牛筋面还吃吗?不吃的话待会有酸汤面。”


    马秀兰守在锅旁边,锅里翻滚着银丝一般的面条。


    “都行。”


    张洼村的人总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含蓄起来。


    吃就是吃,不吃就是不吃。都行是什么意思。


    但和他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马秀兰也懂了张贤的潜台词—两个都要。


    将调味料和葱花放锅底,加入刚刚好的熟油,激发香味,加开水、加醋,搅拌均匀。开胃的酸汤就做好了。


    将银丝面捞到碗里,舀酸汤浸没;一人一碗下肚,这个中午,简直舒坦!


    唉,人还是要吃些面肚里才舒服!”张忠贵吃完面,喟叹发言。


    吃饭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用以消磨时光,借此避开午间最热时分。可张晓丽却觉得自己发现了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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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时这个时候,徐岚早回家去了。因为徐岚要趁午休的间隔做些家务活,怎么今天没动静。


    吃完饭的徐岚,有些不想回家。


    一想到张友安今天早上发的神经,徐岚便有些难受。


    “奶奶,我们下午再去压些牛筋面吧?我不够吃!”


    “你个心小眼大的家伙,吃多少呢不够吃?”


    “可是我晚上还要给我的朋友们分啊!况且我要的辣条你也没给我做上!”


    “哎呦陈文静,你差不多得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胡文芳也来气了。


    “你说你妈也真是的,要你来吃牛筋面,就你来了。一个面粉也不拿,钱也不带。你有得吃就不错了,你还挑上了。”


    胡文芳一想到儿子张友安今早对自己的冷脸,连带着对所有人都开始埋怨了起来。


    小学五年级的陈文静听见这话,委屈地不行。


    她一张口,眼泪也随之下来了。


    “明明是你给我妈打电话要我放假来看你的,我说我不来,你说这里的牛筋面和麻辣片好吃。”


    说到这,陈文静哽咽地抹了把眼泪。


    “我来就这么一点点牛筋面,麻辣片也没有,你就是骗我。”


    对小孩子来说,被人骗是一场羞辱;被亲近的人骗,更是一场天大的羞辱。


    “你哭个屁,一来就哭,嚎丧呢吗?你妈呢?让你妈把你带回去!”


    院子里传来张友安的声音,胡文芳起身替张友安掀门帘。


    “友安,这才下午,你怎么不多睡一会?”


    “天气热得睡不住。”


    张友安一屁股坐在胡文芳家堂屋的沙发上,板着脸看着陈文静。


    听见舅舅的声音,陈文静没有说话,只是委屈的擦着眼泪。


    就在这时,陈文静的手表响起了铃声。


    陈文静举着手表放到耳边,手表里传来小伙伴的声音。


    “文静,我和我妈妈结束了,你出来吧!”


    “嗯。”


    听见熟悉的声音,陈文静刚刚擦完的眼泪,又争先恐后冒了出来。


    “奶奶,舅舅我走了。”


    说完这话,陈文静转身出了门。


    “哎!”胡文芳话还没说出口,陈文静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文静、文静?”胡文芳紧赶慢赶出门,只看到一个小客车的尾灯。


    “走啦?”


    到了堂屋,张友安问胡文芳。


    “走了,今天她同学妈妈去前面村子办个事,就把她带上了。现在坐车出行的话,不是一般地麻烦。”


    陈文静匆匆来,匆匆去。


    屋里没有了小孩的哭声,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起来。


    看见桌上吃剩的半碗牛筋面,张友安带有怒气地开口。


    “你们今天把牛筋面压上了?”


    “没,我去银巧儿那要了一碗。”


    说完这句话,胡文芳略带指责地开口。


    “我给徐岚说文静今天来,让去银巧儿那压上些牛筋面和麻辣片。谁知道她挖那么高高一盆面粉啥!”


    “没饥饱的贱人一个满,她以为她是啥。”


    见儿子心中还有怒气,胡文芳明智的没有开口,转而开始略带虚弱的呻吟。


    “你没吃药吗?”


    听见哎呦叫唤声,张友安询问胡文芳。


    “吃了,不顶用。主要是人老了。如果我还能干的动活的话,下河坝地里的草我也就锄掉去了。唉,别人给我说下河坝地里的草比人高满,唉!”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短绝精妙。


    张友安积攒了一早的怒气值,又上升了几个level。


    张友安干的活是石头厂里砸石头。


    这份工作是轮班制的。


    张友安这周上的夜班,昨晚太困了,他找了个地方眯了一觉。


    早上领导开早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批评张友安,还扣除昨晚的工时和200块钱。


    原本张友安就憋了一肚子气,回家正好看见徐岚端着一盆面出去。


    这个懒婆娘自己不做饭,天天跑到银巧儿那里压面。压面不要钱吗?他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忙碌了一天回到家的徐岚,还不知道张友安攒了一肚子等她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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