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官亲自扶新娘子下轿,可见是个会疼人的!”喜娘热切地叫起来,“新娘子真是好福气哟!”
周围宾客的庆贺声此起彼伏,让人生出一种犹在梦中的错觉,林雪意的思绪不由飘远了。
她出嫁的那日,玉京城里格外的冷。
彼时大雪将至,虽是吉日,天空却是阴惨惨的一片。
传闻中不着调的明远侯世子是踩着时辰来接的亲,没有早一刻,也未迟半分。
似乎是因为早早就分家了的关系,父亲很少跟亲眷联络,所以那日来贺喜的多是父亲官场上的朋友和一些街坊领居。大约都是在顾忌新郎官的身份,众人并不闹腾,最热闹的反而是迎亲队喧天的锣鼓声。
那时也是这样的鞭炮炸响,喜娘满脸喜色地掀开轿帘。
立在距离花轿几步之外的颀长背影却疏离冷淡,若不是手中牵着的红绸花绳另一头被喜娘拽着,那人怕是早就独自进了府。
她心中微哂,握住喜娘递来的红绸,跟着前方那道离她不远不近的身影,进了宾客满堂的正厅。
“一拜天地——”
礼生扯着嗓子唱喝,她手中的红绸却骤然一沉——花绳的另一头被松开了。
一阵微风从身侧扫过,伴随着大步离开的脚步声。
哗然之声紧随而来,不绝于耳。纷纷絮语如雪片灌入耳中,在那些刻意压低了的闲言碎语中,不乏刻薄的讥讽和恶意的猜疑。
她明明盖着盖头,却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带刺一样的目光。她攥紧手中红绸,心房就像被压上了红绸花绳的重量,不断往下坠。
“逆子!”堂上的明远侯险些气晕过去。
新郎官突然离开,侯府中乱作一团,她在混乱中被送入了新房。
后来,夜色漫长,她在屋中僵坐着,直到窗格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她推窗出去,雪花飘落而至,出去打探的深月也在风雪中回了屋,带来了那二世祖烂醉青楼的消息……
“新娘子?别害羞呀!”
林雪意在喜娘打圆场的声音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进了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递了晃眼的红绸过来。
她甩开微乱的思绪,接过红绸,顶着屈茯苓的身份到屋中拜了堂,又被众人簇拥着进了洞房。
按民间习俗,接下来自然是要闹洞房的。但是大约是县衙做了安排,喜娘收了不少喜钱,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将宾客支出去了。
哗笑声逐渐远去,室内显得分外安静。
今日深月扮做屈茯苓的幺妹,因此不能在光天化日下跟来,林雪意一个人坐在屋中,倒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屋中烛影愈深,她伸指在手心中点着时辰,正想将取下遮挡视线的盖头,屋门却突然开了。
她的手堪堪停在半空,就听到空气中传来熟悉的微沉语声:“等等,别动。”
一阵步履轻响过后,一双修长的手缓缓掀开盖头,红烛摇曳,冠玉般的俊美容颜便落入眼帘。那双星目本就明亮,此时星星点点的星屑却因为视线的停落而一动不动,只有红烛温柔的光影在他眼底跃动。
微微的惊诧过后,林雪意感到有些不自在:“……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晏返勾唇笑了:“我家夫人好看呀。”
“别占我便宜!”林雪意按捺住心口渐快的跳动,上下打量着他除掉伪装的样子,不悦道,“怎么装都不装了?”
“怕你看着不习惯。”晏返像是没觉察到她话中的埋怨似的,眼角眉梢俱是笑意,“横竖外头也散了,暂时不会有人发现。”
“宾客散得这么早?”林雪意有些意外。
算算时辰,现在约莫是戌正时分,若按此地风俗,宾客宴饮该到亥时才是。
晏返点头:“这个节骨眼上本就人心惶惶,邵屈两家举行婚礼都算是奇事了,自然是礼数到了就好。”
他今日穿的虽然是喜服,但比起他往日里招摇的衣着,普通之家所用的料子反倒显得朴素许多。可这样普普通通一身红衣,竟衬出几丝风骨和绝尘之感。
林雪意悄悄收回视线。
眼下离连环杀手出没的时间尚早,她跟晏返这样共处一室,突然就感觉……怪怪的。
“……外头的部署如何?”她在肠中搜刮了一阵,终于想起这么一个话题。
“我看过了,埋伏得还算隐秘。”清醇语声落入静谧的空气,眼角余光中红色衣摆晃动,一个小酒杯递到了她眼底。
“做什么?”林雪意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把酒接了过来。
晏返自己也拿了一杯酒挨着她坐下,郑重道:“赔罪。”
“赔罪?”林雪意一头雾水,下意识往边上挪了挪,奇怪地看他,“你今日易容虽然有些马虎,但也没这么严重。”
晏返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继而他深吸了一口气,灼灼双瞳直望着她:“林雪意,其实我们成婚那日,我不是故意要丢下你。我……是事出有因。”
心头幽微一颤,林雪意垂下了目光:“我知道。”
“你可不要误会!”晏返的语声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不是因为我向你提过的那个小姑娘。”
林雪意却转了话锋:“知道我今日在花轿上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吗?”
“在想什么?”他的问话有些小心。
林雪意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提起手中酒杯示意他。两只酒杯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清脆声响。
醇香的酒液入喉,辛辣的味道在口中漫开,激得她眼眶有些发热。
一股热意在胸腔中鼓动,像是有一阵风在托着她,让她敢于迎上他的目光,说出在心中盘旋已久的念头:“我在想,你到底是谁。”
晏返不由一怔。
烛光在她眸中摇曳,那一双水杏眼如同纤尘不染的琥珀,纯然眸光仿佛能洞察一切。
他于人前,是不可一世的侯府世子,行事乖张,声名狼藉;他在暗处,是神出鬼没的绣衣署首尊,手眼通天,高深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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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他甚至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应该是谁,可如今在她面前,他却又好像只是他自己。
见对方如自己所料的迟疑了,林雪意微一抿唇,指尖摩挲着酒杯上的纹路,低头道:“关于婚事,你不必旧事重提。这一路上,你对我诸般照顾,我断不会忘恩负义,胡搅蛮缠。”
晏返望着面前的人有些失神。
因为酒意,她的眼周漾起一片淡红,双瞳像是要滴出水来,扑闪着的乌黑睫毛染上湿意,在烛光中镀上一层潋滟的光泽。
不知不觉间,他缓缓抬手,想替她拂去羽睫上的水意,直到碎玉轻叩般的语声传入他耳中——
“……等这些案子了结了,我会回京取和离书。”
他的手顿在半空,微沉嗓音中闪现一丝喑哑:“和离?”
林雪意点点头,把玩着酒杯的手慢慢停下,垂落其上的目光渐渐深了:“其实我知道,你对我好是因皇命在身。待他日事成,你我一别两宽,好聚好散。”
晏返只觉得心头忽现一根细细的针,她每说一个字,那根针就刺入心口一分,那感觉竟比寒梅毒发时更甚。
她觉出他的身份了!
绣衣署之事何等机密,可是眼下被她看破,他想的竟不是如何应对,充盈他脑海的,反而是“一别两宽,好聚好散”这八个字。
“你觉得……我对你好,只是出于皇命?”他定定看她,幽沉眼底划过锐色,丝丝缕缕的不甘从心底钻出来,如迎风野草肆意蔓延。
“难道不是吗?”林雪意回以一个莫名的眼神,“无论是成婚当日突然离开,还是这一路上舍命护我,都是一样的原因。”
可她话音未落,晏返蓦然俯身过来,她闪避不及,后脑勺轻轻顿上了床头。
修长手臂掠过她身畔红纱帐,堪堪支在她耳侧,一张浮着点恼意的俊脸顷刻间到了近前。
“林雪意,”他高大身躯在她身上投落淡淡的阴影,温热吐息轻轻散在她脸上,语声分明透着克制,却像荒草被野火点燃一般烫人,“我对你好,就不能是因为喜欢你么?”
林雪意只觉得心房一窒,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晏返。
心中似有蝶翅在弦上掠过,拂出一串颤音,在只能听见彼此呼吸声的室内落进她耳中,发出难以忽视的声响,周身的热度便如浪潮般直往脸上涌。
满室红烛如盛开的榴花摇曳,烛芯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林雪意抓回了差点被蝶翼扇走的理智,微垂了泛红的眼睑,颤声道:“世子逢场作戏,倒也不用到这样的份上。其实我已猜到,你是绣……”
滚烫的呼吸陡然欺近,林雪意惊愕抬眼,温热指端已经按上她眼尾,唇瓣倏然点落泛着清冽酒香的柔软。
她陡然愣住,不停轻颤的羽睫如丝网,捕捉到那双沉黑眼眸渐合之时,眼底满溢的缱绻。
双唇的触碰轻得像一个梦,她恍惚间抬手去推,却旋即被修长手指紧扣在他起伏的胸膛上,提醒她这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