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灼觉得,自己上辈子大概是毁灭了银河系。
不然,她怎么会坐在这张能硌死人的古董雕花椅上,像个橱窗里的假人模特,接受着所谓的“家庭新成员欢迎仪式”——欢迎那个即将取代她一切的“真千金”,江眠。
水晶吊灯的光晃得人眼晕,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水、雪茄以及一种名为“虚伪”的混合气体。姜灼脸上挂着练习了十八年的、无懈可击的温柔微笑,内心弹幕却以每秒八百字的速度疯狂刷屏:
「毁灭吧!赶紧的!累了!」
「脚好麻…这椅子是刑具吗?!」
「好想我的床…我的薯片…我的猫…」
「林管家眼神又扫过来了!笑!姜灼!给我笑!嘴角上扬15度,眼神要无辜,要带着恰到好处的失落和祝福…啊,脸要抽筋了!」
她余光瞥向楼梯口。按照剧本,那位传说中的“复仇女神”、“卷王天花板”江眠小姐,即将闪亮登场,开启“真假千金”撕逼的第一章。
姜灼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打哈欠。争?抢?拜托,她只想当一条卡里有钱、万事勿扰的咸鱼!这豪门千金的位置,烫手山芋一样,谁爱要谁拿走行不行?只求别打扰她追剧吃零食!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清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楼梯上方。
姜灼也抬起了眼。
首先闯入视线的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包裹在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裤里。视线往上,是收束得极窄的腰身,挺括的丝质白衬衫,领口微敞,露出一截冷白的锁骨。最后,是那张脸。
哇,美,好美。
极具侵略性的美。五官深邃立体,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瞳仁是极深的墨色,此刻正冷冷地扫视全场,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厌烦?
姜灼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丝厌烦。不是对她这个“假千金”的敌意,更像是对眼前这整个场景、这满屋子人、这荒诞剧本身的…不耐烦?甚至,姜灼在那双漂亮得惊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疲惫——那种被强行按在舞台上表演的窒息感。
江眠一步步走下楼梯,强大的气场让空气都凝滞了几分。她能感觉到那些黏在她身上的目光:期待的、审视的、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好戏的…尤其是她那位“亲生父母”,眼神热切得仿佛在说:“快!撕她!证明你才是真正的江家女儿!”
烦躁如同野草在江眠心底疯长。卷?复仇?夺回一切?去他妈的!她只想立刻!马上!离开这个金丝笼!开个小破咖啡馆,或者买张机票飞到地球另一端晒太阳!但所有人的眼神都在无声地催促她:演下去!演那个被命运亏待、强势归来的复仇女王!
她快要窒息了。内心咆哮的火山濒临喷发边缘:「都!给!我!滚!开!」
就在江眠走到楼梯转角,即将踏入客厅这“舞台”中心,与姜灼上演“世纪会晤”的前一秒——
姜灼动了。
她像是被这窒息的气氛逼到了绝路的兔子,猛地站起身。动作有点急,甚至带倒了旁边小几上一个插着昂贵玫瑰的骨瓷花瓶。
“哐当!” 清脆的碎裂声刺破凝滞的空气。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目光瞬间从江眠身上转移到姜灼身上。只见姜家这位向来“温柔懂事”的假千金,此刻脸色苍白(憋气憋的),眼眶微红(哈欠打的),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气的),一副被“真千金”气势吓到的可怜模样。
林管家立刻上前一步,声音带着责备:“姜小姐,您太不小心了!” 其他人也纷纷露出“果然上不了台面”、“这就怕了”的眼神。
姜灼像是受惊般后退一小步,正好退到楼梯转角阴影处,与刚下最后一级台阶的江眠,只有半步之遥。
江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度,姜灼脸上那楚楚可怜的惊慌瞬间消失,快得像从未出现过。她抬起眼,那双总是盛满温柔水光的杏眼里,此刻清晰地映出江眠的影子,以及一种让江眠心脏骤停的东西——同病相怜的咸鱼之光!
姜灼的嘴唇几不可查地翕动了一下,一丝气音,精准地、如同鬼魅般钻进江眠耳中:
“姐妹,你…”
她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和…诱惑?
“…也不想演了吧?”
“……”
时间仿佛静止了。
江眠那双总是盛满冷漠和嘲讽的漂亮瞳孔,在那一瞬间,发生了十级地震!
她死死盯着姜灼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敌意,没有算计,没有她预想中的任何“假千金”该有的情绪。只有一片和她内心一模一样的、快要溺毙的厌烦,以及一个赤/裸/裸的、充满诱惑的邀约:
掀桌子!不演了!
这破剧本,谁爱演谁演!老娘不奉陪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狂喜和解放感的电流,从江眠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憋屈了二十多年的火山,被这句轻飘飘的话,精准地引爆了引信。
在满客厅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在姜灼那看似柔弱实则充满力量的眼神中,江眠紧抿的、总是带着讥诮弧度的红唇,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勾起。
那不是一个属于“复仇女王”的冷笑。
而是一个找到组织、找到战友、即将开启一场盛大逃亡的——
癫狂又畅快的笑容!
下一秒,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江眠没有走向客厅中心,也没有看她的“亲生父母”一眼。她直接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姜灼纤细的手腕!
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决绝。
姜灼眼底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光芒——成了!
江眠无视所有倒抽冷气的声音,拽着姜灼,如同拽着自己新绑定的“人形外挂”,转身就往楼上走。高跟鞋踩在楼梯上,发出比来时更响、更肆无忌惮的“哒哒”声。
只留下一句清晰无比、掷地有声的宣告,回荡在死一般寂静的豪华客厅里:
“吵死了!我跟我‘妹妹’单独聊聊!谁!也!别!跟!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