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啊……你爸工作忙……钱？公司周转不要钱哒？你弟弟出生才多久呀！你一拍脑门就要出国留学，阿姨忙前忙后为你张罗，多辛苦嘛！”
“好了啦！等你爸下班回来再说吧，钱的事我可做不了主！”
“什么学校申请？是不是我点错啦？哎呦我哪里看得懂嘛？”
“嘟嘟嘟——”
“靠！”沉舟举起手机想往地上摔，他颓然地靠在冰凉粗糙的墙壁上，像一块没了粘性的贴纸，晃晃悠悠地往下坠。
他以为他爸真的想补偿他，他以为阿姨真的想送他出国留学。
原来他们是想让他在异国他乡自生自灭！
或许在他爸把私生子和小三接回家的那一天起，他们就谋划着一切。
“叮咚！”
手机振动，一条短信弹进来，催他缴纳水电费。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头深深地低下去，想哭又想笑。
身侧的门被推开，嘈杂的音乐声泄进来。
“沉舟！707！快点儿！”同事小王匆匆喊了一声就走了。
沉舟扶墙站起来，扯扯工作服，开门出去。
707。
“哎！你面子挺大啊，连那尊大佛都请来了！听说他很少来这种地方。”干瘦男生的眼睛一个劲儿往角落里瞟；灯光昏暗的角落坐了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他擦亮打火机，火苗窜起时映出他帅气的脸。
“江哥忙啊，整天泡实验室，昨天刚结束一个实验，我劝他来放松一下。”李奇联得意地摇头晃脑，借着江骁野的光，他成了今晚的主角。
“你跟他熟吗？”干瘦男谄媚地笑笑，“听说他是……的太子爷。”
李奇联知道点儿江骁野家的事儿，脸色一冷，低声警告：“江哥最烦有人这么叫他，你小心点！”
干瘦男不明所以地望向角落，只见忽明忽暗的火星，他小声嘟囔：“不是说他脾气最好了吗？”
“只除了这件事儿！”李奇联再次警告，抬手在嘴前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江骁野是最随和也最冷漠的，他对自己严格，对其他人无要求，玩得再过分他也不管，只要不叫他“太子爷”。
沉舟端着一盘烈性酒推开707的门。
“您好，这是……”
“哎哎哎你是不是沉……沉舟！你也来留学了？怎么不告诉我们啊？”李奇联一眼就认出他，上次见面还是六月份毕业的时候，他瘦了很多，修长的身体被包裹在黑色制服里，显得腰细腿长。
李奇联大学时就对他有点想法，奈何他冷冰冰一张脸，如今……
“你家不是做生意的吗？来体验生活啊？”
沉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认识的人。
他的双臂变得僵硬、沉重，机械性地放下托盘，他转身就想走，被李奇联叫住。
“哎，你们这儿的服务生都这么牛吗？”
沉舟脚步一顿，他明白李奇联想干什么，无非是羞辱他。
他很想一走了之，可他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他硬着头皮转身走回去，像根木头一样杵在桌前。
李奇联忍不住笑起来：“沉舟，你缺钱跟我说啊，我给你，辛辛苦苦打工赚几个钱？你在哪所学校？”
见他继续沉默，李奇联有点没面子了，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江骁野的面儿，他不能掉链子。
“说话！”李奇联举起一杯酒泼到沉舟脸上，“你不会说话，我叫你领班来教你！”
沉舟垂眸，努力忽视其他人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匆匆抹了一把脸，挤出僵硬的微笑：“我没钱。”
四周传来低低的笑声。
李奇联瞬间变脸，满脸笑地走到他面前，眯着眼仔细打量他，瘦是瘦了些，但这脸、这身材还是好的，尤其是那副清高样儿，在床上指不定多浪。
“沉舟，我说真的，我可以给你钱，还能帮你申请学校，”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陡然提高音量，“只要你让我睡几次。”
干瘦男立刻起哄，“咦”声一片。
“帅哥，你不喜欢他的话，不如看看我？”
“我也行哈哈哈哈哈！”
沉舟脸色发白，仿佛一下子坠入无氧的空间，呼吸困难，浑身无力。
“大家都是男的，睡几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李奇联舔舔嘴唇，体内已经升起邪火，急需沉舟给他降降火。
“得了吧！人家看不上你！”
“李奇联你这把丢脸丢大发了！人家要卖也不卖给你哈哈哈！”
李奇联恼羞成怒：“哑巴了？信不信老子当众……”
“够了。”
角落里传来男人冰冷的声音。
包厢内瞬间安静，众人的目光全被吸引过去，包括沉舟。
他太熟悉这个声音了。
“酒还喝不喝？”
第二句明显带了几分不耐烦。
沉舟脸色惨白，只想找地缝钻进去。
李奇联听出江骁野的不悦，再不高兴也只能赔笑脸。
“喝喝喝！我这不是遇见个老同学嘛，叙叙旧。”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塞到沉舟胸口的小口袋里，不甘心地摆摆手，“出去！”
走出707，沉舟跑到走廊尽头的窗前透透气。
江骁野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和李奇联那种人一起玩？
他痛苦又困惑。
江骁野是他暗恋了四年的人。
开学典礼，江骁野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沉舟对他一见钟情。
为了靠近他，沉舟努力学习，加入他所在的社团，无数次注视着闪闪发光的他。
他是他见过的最好的人。
现在，江骁野目睹了他人生的至暗时刻，看着他被羞辱到无地自容。
沉舟难受极了。
比亲爸像丢垃圾一样丢掉他还难受。
因为他在乎江骁野。
晚风微凉，嘈杂的音乐声掩盖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直到他看到墙壁上映出一个人影。
他匆忙转身，看清来人后愣在原地，四肢冰冷。
“沉舟，好久不见。”江骁野微笑着朝他伸出手，仿佛刚才包厢内的一切他都不知情，仿佛这里不是异国他乡的酒吧，而是阳光灿烂的大学校园。
沉舟偷偷将手心的汗蹭到裤子上，颤巍巍地轻握他的手，温暖的掌心令他留恋，他很想紧紧握住他的手，但他不能。
“学长，好久不见。”他的嗓音低哑，后面几个字被杂音盖住，含糊不清。
“什么时候过来的？”江骁野把手揣进兜里，温和地询问，熟络如多年好友。
“上个月八号。”沉舟乖乖回答，微低着头，手指无措地扣裤缝。
“快一个月了。”江骁野若有所思，平静的目光扫过男孩的头发、眉眼、鼻子、嘴唇，最后定在雪白的脖子上。
太细了，稍微用力就能掐断一样。
那么白，指印应该会很清晰。
“嗯……”沉舟应了一声，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是个好机会，他应该多说几句，以后可能没机会再和江骁野单独相处了，说不定今晚是这辈子唯一的机会。
死脑子快想啊！
“刚才没吓到你吧？我记得他泼你了，”江骁野朝他走近一步，掏出手帕按在他额前半干的头发上，“湿了吧。”
他缓慢地抬起头，暗恋四年的人离他这么近，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跟他说话，还亲手帮他擦脸。
脑袋彻底罢工，他呆呆地望着他，眼眶湿润起来。
江骁野很满意沉舟的反应，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像一只受伤的小羊羔，极其脆弱，激起他的破坏欲。
他故意擦得重一点，看到沉舟下颌线处微微泛红。
他的呼吸也重了一些，眼底闪烁着愉悦的光。
“想申请哪所学校？”他的手帕滑过沉舟的下巴，落在颈侧，时轻时重地擦拭，心满意足地观赏淡淡的红痕。
“s大。”沉舟感觉自己被蛊惑了，又像在做一个美梦。
江骁野低笑，适时地收回手，后退半步，俯身凑近他：“还想做我学弟啊？”
被戳穿小心思，沉舟脸一红，头更低了，露出红透的耳朵。
江骁野的笑意更深了，他太满意沉舟身体的变化，尤其这种变化是因为他。
他血液里的恶劣因子在狂欢。
“学、学长，我、我一直很……”沉舟及时打住，昏昏的脑袋被晚风吹得清醒一点，慌忙找补，“我一直很崇拜你。”
男孩的害羞无措皆被江骁野看在眼里，对他表白的人都是这副模样，但沉舟又有一点不一样。
这是一个崇拜自己且脆弱无助的小羊羔，很对他的胃口。
“你的成绩特别好，虽然我和你不是一个专业，但是我听说过很多……你是我的榜样……”沉舟紧张得语无伦次，眼泪都快涌出来了。
怎么办，他好像搞砸了。
“慢慢说，不着急。”江骁野温柔地安抚他的情绪，小羊羔着急的样子很可爱。
沉舟小声道歉：“对不起……”
同时在心里感叹学长为人真好，愿意听他胡言乱语。
“你没做错什么，不需要道歉。”江骁野摸摸沉舟的头，柔软的发丝钻进他的指尖，触感极佳。
沉舟眼眶发红，重重点头。
“沉舟，”江骁野的手按在他肩上，笑容如春风，一字一顿地说，“要不要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