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以年那场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强硬记者会,如同一块投入沸腾油锅的坚冰,瞬间炸裂开来,舆论的风向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开始悄然转向。
网络上不再是清一色的猎奇、谩骂和伦理审判。程以年清晰有力的声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真挚合法!”、“追究到底!”——被反复播放、截图、讨论。
他那在风暴中心睥睨一切、寸步不让的强者姿态,意外地收割了一大批敬畏甚至欣赏的目光。
许多人开始理性思考:没有血缘的继兄妹,在互不知情的情况下相爱,重逢后延续旧情,这真的算“不伦”吗?程氏集团雷厉风行的法务行动和程以年对股价暴跌展现出的强大自信,也让那些唱衰的声音弱了下去。
当然,质疑和嘲讽并未完全消失,但那股要将程家彻底钉在耻辱柱上的滔天恶意,被硬生生遏制住了。
医院VIP病房。
时间是最好的疗药,尤其是在爱的陪伴下。苏婉的身体在精心的治疗和静养下,一天天好转。脸色不再那么苍白,眼神也渐渐有了神采。
程澄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喂水喂饭,擦身按摩,轻声细语地讲些轻松的话题,或者只是安静地握着母亲的手,陪她看窗外云卷云舒。
母女间那场撕心裂肺的坦诚之后,虽然心结并未完全解开,但隔阂的冰山已经开始融化。
苏婉不再回避程澄的目光,偶尔也会主动问起她的近况,只是绝口不提程以年。
程澄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母亲的情绪,不敢越雷池一步,但那份小心翼翼的孝顺和无处不在的体贴,苏婉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程振东成了母女之间最重要的润滑剂。他白天处理公司事务,晚上必定准时出现在病房。
他会给苏婉讲公司里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趣事,会耐心地开导她,话语间没有强迫,只有理解和心疼。
“婉婉,”夜深人静时,程振东握着妻子的手,声音低沉而温和,“我知道这很难,非常难。换做是我,可能也一下子转不过弯来。看着他们俩……我心里也复杂得很。”他叹了口气,“可是婉婉,我们终究是老了。孩子们的路,要他们自己走。以年那孩子,你比我更清楚他的性子,认准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看澄澄的眼神,跟我当年看你……一模一样。”
苏婉的眼睫颤了颤,没有说话。
“澄澄那丫头,看着倔,其实心思比谁都重,也最在乎你这个妈。你看看她这些天,瘦了多少?她心里比谁都苦。”程振东轻轻抚摸着妻子的手背,“我们做父母的,说到底,不就是希望孩子们能幸福吗?如果……如果这真的是他们认定了的幸福,我们硬生生拆开,看着他们痛苦一辈子,我们心里就能好受吗?那才是真的家宅不宁啊。”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恳求:“给他们一点时间,也给我们自己一点时间,好不好?试着……看看?看看以年能不能真的护住澄澄,护住这个家?看看澄澄是不是真的……快乐?”
苏婉依旧沉默着,但眼角却悄然湿润了。丈夫的话,像温润的泉水,一点一滴渗透进她心中那道坚固的堤坝。
她想起了女儿伏在自己身上痛哭时那绝望无助的样子,也想起了记者会上儿子那如同守护神般的强大宣言。那份不顾一切的爱意和担当,做不得假。
几天后的一个午后,阳光暖融融地洒进病房。程澄刚给苏婉削好一个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碟子里。
苏婉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那专注而温柔的神情,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她小时候的模样。程澄抬起头,对上母亲的目光,下意识地露出一个带着讨好的笑容,眼底却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忐忑和期待。
就是这一瞬间,苏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清晰地看到了女儿眼中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的光芒——那是只有在提及或想到程以年时,才会自然流露的、带着羞涩和幸福的光彩。
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在女儿脸上看到的最真实的、属于“快乐”的情绪。
“澄澄……”苏婉忽然开口,声音还有些虚弱,却清晰了许多。
“妈?”程澄立刻放下水果刀,紧张地看着她。
苏婉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心中酸涩更甚。她伸出手,轻轻抚上女儿明显消瘦的脸颊,指尖带着母亲特有的怜惜。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发出极轻的声音:“你……真的……那么喜欢他?”
程澄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用力点头,哽咽着:“嗯!妈……我爱他。很爱很爱。”
苏婉的眼泪也无声滑落。她看着女儿眼中那份不容错辨的、纯粹的、甚至带着点孤勇的爱意,那道在心中盘踞了许久的、名为“世俗”和“恐惧”的高墙,终于轰然倒塌。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妥协。
她艰难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泪水滴落在洁白的被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没有言语,但这个无声的点头,却如同千钧之重,也如同卸下了千斤枷锁。
“妈!”程澄瞬间读懂了,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的酸楚冲击着她,她猛地扑进母亲怀里,紧紧抱住她,像个终于得到原谅的孩子般放声大哭,“谢谢您!妈!谢谢您……对不起……让您难过了……”
苏婉回抱着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背,也泪流满面。所有的挣扎、痛苦、不解,最终都融化在母女相拥的泪水中,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
也许前路还有荆棘,但这一刻的接纳,是风暴后最珍贵的宁静港湾。
程以年这边,却远未到可以放松的时刻。
林致远如同跗骨之蛆,绝不会放过这个打击程氏、逼迫程澄就范的天赐良机。
记者会的强硬只是暂时压制了明面上的舆论,暗地里,林致远的阴招层出不穷。
他先是利用自己控制的几家边缘媒体,继续散布程以年“仗势欺人”、“用法律威胁掩盖丑闻”的言论,试图引导“程氏心虚”的舆论。
接着,他利用自己在金融圈的人脉,暗中联系了几家对程氏虎视眈眈的做空机构,提供了大量精心筛选过的、关于程氏“内部不稳”、“伦理危机影响管理层决策”、“新项目资金链堪忧”的所谓“内幕消息”,意图配合舆论打压,在二级市场上掀起更大风浪,彻底击垮程氏股价,逼迫程振东父子就范。
程以年的办公室彻夜灯火通明。Jason和核心团队如同精密的仪器高速运转。
程以年本人则像一头冷静到极致的猎豹,在巨大的压力下,思维反而更加清晰锐利。
“林致远联系的几家做空机构,查清楚了。”Jason将一份加密文件放在程以年桌上,“他们已经开始悄悄建仓。我们截获了他们准备在明天开盘后集中抛售、制造恐慌性踩踏的交易指令。”
程以年扫了一眼文件,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很好。按计划进行。把我们准备好的‘礼物’,准时给他们送过去。”
所谓的“礼物”,是程以年早就布下的一步暗棋。他深知林致远的贪婪和卑劣,一直让人密切监视其资金动向和异常交易。
就在林致远暗中勾结做空机构时,程氏强大的信息团队已经锁定了他们违规操作的铁证——包括内幕交易、操纵市场的聊天记录和资金流水。
同时,程氏旗下一个极其低调但盈利前景惊人的海外子公司,突然宣布了一项突破性的技术合作,并与两家国际顶级投行达成了巨额的战略融资协议,资金将在未来一周内分批到位,彻底粉碎了“资金链断裂”的谣言。
第二天股市开盘。
做空机构果然按计划发动了猛烈的抛售袭击,程氏股价应声急挫,恐慌情绪开始蔓延。
就在市场一片哗然,空头们准备庆祝胜利时,程氏集团官网和港交所同时发布了两则爆炸性公告:
第一则,是集团法务部提交给监管机构的正式举报函,附有详实的证据,实名举报林致远及几家关联机构涉嫌内幕交易、操纵市场、散布虚假信息,严重扰乱金融市场秩序!举报材料之详实、证据链之完整,令人咋舌。
第二则,是那家海外子公司获得巨额战略融资的官方公告,以及与合作方、投资方共同签署协议的现场照片。公告措辞铿锵有力,强调程氏集团资金充裕,新项目进展顺利,对未来发展充满信心。
这两则公告如同平地惊雷。
前一秒还在疯狂抛售的空头们瞬间傻眼。
市场情绪在极短时间内发生惊天逆转。
程氏股价如同坐上了火箭,不仅瞬间收复失地,更在巨大的买盘推动下一路狂飙,创下近期新高。
而那些做空机构,在铁证如山的举报和股价的疯狂反扑下,瞬间陷入爆仓绝境,损失惨重。
与此同时,监管机构的调查组以雷霆之势进驻了林致远控制的公司和那几家做空机构。
林致远焦头烂额,电话被打爆,办公室被围堵,自身难保,哪里还有精力再去搅和程家的事?他试图联系程澄,电话早已被拉黑。
程以年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因程氏股价暴涨而一片沸腾的金融街。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他冷峻的侧脸上。
他端起手边的黑咖啡,抿了一口。苦涩之后,是回甘。
这一场由林致远掀起的金融暗战,被他以更强势、更精准、更致命的反击,彻底扼杀在摇篮里。
代价是巨大的精力消耗和无数个不眠之夜,但结果,值得。
风波,终于渐渐平息。
媒体的喧嚣在程氏持续的法律高压和舆论引导下,慢慢转向了理性讨论,甚至开始挖掘程以年和程澄那段“伦敦旧情”的浪漫色彩。
程氏的股价不仅稳定,还因海外业务的重大突破而持续走高,证明了市场对程以年领导力的认可。
最关键的,是家里的坚冰彻底消融。
苏婉出院回家的那天,程澄和程振东一左一右小心地搀扶着她。
走进客厅,便看到程以年挺拔的身影站在那里。
他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少了平日的凌厉,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苏婉身上,带着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妈,欢迎回家。”程以年的声音低沉而温和。
苏婉的脚步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程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几秒钟的沉默,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终于,苏婉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没有了之前的抗拒,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认命的无奈。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话,但这一声回应,对于程以年而言,无异于天籁。
程以年紧绷的肩线微不可察地放松下来,他上前一步,从另一边小心地扶住苏婉的手臂:“您慢点。”
程澄看着这一幕,鼻子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但嘴角却忍不住高高扬起。她知道,母亲这一关,他们终于携手迈过去了。
虽然母亲可能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来完全消化和接受,但至少,家,还是完整的家。
晚餐的气氛是久违的平和。虽然还有些许微妙的沉默,但不再有剑拔弩张。程振东努力活跃着气氛,讲着公司里的小趣事。
程澄细心地给母亲布菜。程以年话不多,但目光时不时落在程澄身上,那眼神里的温柔和安定,让程澄感到无比的心安。
饭后,程澄陪着苏婉在花园里慢慢散步。程以年和程振东站在露台上,看着花园里那对母女的背影。
“做得很漂亮。”程振东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赞许和欣慰,“比我当年,强。”
程以年看着远处程澄小心翼翼搀扶着母亲的侧影,眼神深邃:“还不够好,让妈和澄澄都受了苦。”
“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程振东感慨道,“重要的是,你们扛过来了,心还在一起。以后的路还长,好好待澄澄,也……多体谅你妈。”
“我知道,爸。”程以年郑重应道。
夜色渐深,花园里亮起了柔和的灯光。程澄送苏婉回房休息后,轻轻带上了房门。她刚转身,就被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从身后拥住。
程以年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浓得化不开的眷恋。
“都过去了,澄澄。”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安稳。
程澄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连日来的紧张、恐惧、委屈和疲惫,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松懈下来,化作温热的液体充盈了眼眶。
“嗯。”她用力点头,转过身,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