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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

作者:温软幺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庆功宴的喧嚣渐渐散去,宾客们带着对程氏未来更坚定的信心和对程澄改观的印象陆续告辞。


    别墅里恢复了宁静,空气中残留着香槟的微醺和鲜花的芬芳,但那份紧绷压抑的气氛已荡然无存。


    程澄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最后几辆车的尾灯消失在夜色中,心中充盈着一种久违的、带着疲惫的轻松。


    被肯定的喜悦,沉冤得雪的释然,以及……程以年当众给予她的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和擢升,像暖流般熨帖着她疲惫的神经。


    她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消化这翻天覆地的一晚。


    端着还剩小半杯香槟的水晶杯,她轻轻推开连接客厅的厚重玻璃门,走上了宽阔的观景阳台。


    初夏的夜风带着花园里草木的清新气息,温柔地拂过脸颊,驱散了室内的微热。


    夜空如墨洗,一轮皎洁的明月悬在天际,洒下清辉如水银,将庭院里的树木花草勾勒出婆娑的剪影。


    城市的灯火在远处连成一片璀璨的星河,却丝毫掩盖不了头顶这片静谧的月光。


    程澄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她倚在冰凉的白色大理石栏杆上,望着那轮明月,任由思绪放空。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玻璃门滑动的声响。


    程澄下意识地回头。


    程以年也走上了阳台。


    他脱掉了晚宴时那件挺括的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纽扣,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手里同样端着一杯酒,深琥珀色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四目相对,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没有了宾客环绕,没有了集团事务的压力,在这片只有月光和夜风的私密空间里,两人之间那种刻意维持的、或冰冷或公式化的距离感,似乎也随着晚宴的结束而悄然消融。


    程以年没有像往常那样移开视线,也没有用冰冷的外壳武装自己。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沉静,仿佛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


    “还没休息?”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不再有往日的疏离和锋芒。


    “……嗯,透透气。”程澄轻声回答,转回头继续望着月亮,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快了几拍。


    她能感觉到他走近,停在了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同样倚在了栏杆上。


    两人之间隔着大约一米的距离,不远,却足够安全,也足够让夜风自由流淌。


    沉默在月光下蔓延,但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心照不宣的平和。


    良久,是程以年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宁静:


    “伦敦……后来几年,还好吗?”


    程澄微微一怔。这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主动问起她在伦敦的生活。没有提“分手”,没有提那些痛苦,只是单纯地问她……还好吗?


    她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凉的杯壁传递着真实的触感。她侧过头,看向他。


    月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那眼神专注地望着远处的灯火,没有逼视,只有一种平静的等待。


    “嗯。”程澄也转开视线,望向同一片灯火,声音很轻,带着回忆的微澜,“挺好的。学业很忙,但也充实。认识了新的朋友,看了很多展,走了很多地方……泰晤士河边的风,总是很大。”她顿了顿,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抹极淡的、真实的弧度,“也……学会了一个人处理很多事情。”


    “一个人……”程以年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语气听不出情绪,只是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似乎微微收紧了些。


    他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声音更低了些:“那几年,不容易。”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心湖。没有追问细节,没有评判,只是简单的五个字——“那几年,不容易”


    却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是对她独自走过那段时光的一种……迟来的、含蓄的理解?


    程澄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又柔软。她抿了一口杯中微凉的香槟,气泡在舌尖炸开,带来一丝清醒的微涩。


    “你呢?”她鼓起勇气,也问出了那个一直藏在心底的问题,目光落在月光下他显得更加深邃的眉眼上,“听说……程氏在你接手前几年,并不好过?”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问起他的过去。不是作为“程总”,而是作为一个……可以尝试了解的人。


    程以年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侧过头看向她。月光落进他眼底,那里面不再是冰冷的寒潭,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岁月沉淀的复杂情绪。他晃了晃杯中的酒,冰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低沉而平缓,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老爷子身体不太好,集团内部山头林立,外部强敌环伺。刚接手那会儿,每天睡不到四个小时,睁开眼就是等着处理的烂摊子、等着看笑话的人,和等着吸血的秃鹫。”


    他的语气很平淡,甚至带着一丝自嘲,但程澄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平淡话语下掩藏的巨大压力和惊心动魄。


    她仿佛能看到一个年轻的、初掌权柄的程以年,在无数个深夜里独自面对如山压力、在谈判桌上与老狐狸们周旋、在资金链断裂的边缘力挽狂澜的身影。


    “最难的时候……”程以年顿了顿,目光投向更深的夜色,仿佛穿透了时空,“是启动第一个自主研发项目。


    所有家底都压上了,合作方临时撤资,核心技术骨干被对手高价挖走……所有人都觉得程氏完了,等着分食。”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程澄的心却揪紧了。她能想象那种四面楚歌、背水一战的绝望。


    “后来呢?”她忍不住轻声问。


    “后来?”程以年收回目光,落在程澄带着关切和紧张的脸上,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暖意,“后来,咬着牙,带着剩下的人,没日没夜地干。技术不够,就自己学;资金不够,就拿房子车子去抵押;被人嘲笑,就当作没听见……三个月,没离开过实验室和办公室一步。”他仰头喝了一口酒,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尘埃落定后的沙哑,“最后,项目成了。程氏,也活过来了。”


    短短几句话,勾勒出一段血与火的创业史。没有渲染,没有煽情,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力量。


    程澄看着月光下他坚毅的侧脸,第一次如此深刻地理解了他身上那份近乎苛刻的冷静和强大的掌控力从何而来——那是无数次在绝境中淬炼出来的本能。


    “很厉害。”她由衷地轻声道,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敬佩。这一刻,她看到的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继兄,也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总裁,而是一个在荆棘丛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的男人。


    程以年似乎被她这声直白的夸奖弄得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极其短暂、却真实存在的、近乎笑容的弧度。


    他没有回应她的夸奖,只是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全新的、深沉的审视。


    “所以,”他看着她,月光在她清澈的眼眸里流淌,映出点点星辉,“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只要……”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而清晰,“……目标足够清晰,意志足够坚定。”


    他的目光仿佛带着温度,穿透了夜色,也穿透了两人之间最后那层若有若无的隔膜。程澄的心跳骤然加快,她明白他话里的深意——他是在说程氏,也是在说……她?或者,他们之间?


    她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端起酒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却发现杯中的香槟早已饮尽,只剩下融化的冰块。


    “我……再去倒一点。”她低声说,转身想逃离这让她心跳失序的氛围。


    “程澄。”程以年叫住了她。


    她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背上的目光。


    夜风温柔地拂过,带着花园里夜来香清幽的气息。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两人之间。


    刚才那平和交谈的氛围似乎还未散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


    程以年沉默了几秒,那沉默让程澄的心悬在了半空。就在她以为他会说什么重要的话时,他却只是低沉地开口,声音比夜风更轻:


    “早点休息。”


    “……嗯,你也是。”程澄轻声应道,心里说不出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她没有回头,快步走进了灯火温暖的室内。


    阳台上,只剩下程以年一人。


    他依旧倚着栏杆,望着程澄消失的方向,深邃的眼眸在月光下晦暗不明。


    他端起酒杯,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丝毫无法浇灭心底悄然升腾起的那股陌生的、灼热的悸动。


    月光落在他紧握着空杯、指节微微发白的手上,也落在他微微蹙起的眉宇间。


    刚才那平和交谈的画面,她眼中真诚的敬佩,月光下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慌乱闪躲的眼神……一幕幕在他脑海中回放。


    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像冰层下的暗流,汹涌而不可阻挡。


    他抬起手,似乎想触碰一下刚才程澄倚靠过的栏杆位置,却在半空中停住。


    最终,他只是缓缓收紧手指,感受着大理石冰冷的触感,仿佛要将那丝残留的、不属于自己的微暖,也一并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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