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逛了半日,辛西娅有些累了,便索性带着人上了酒馆的二楼坐下歇着。
辛西娅选了背街一侧,临窗的位置,这一头人少,好处是能看见漂亮的景色,湖泊悠悠荡着耀目的磷光,有些晃眼。店外的大树摇晃着枝桠,簌簌轻扬送着微风,恰能拂过脸庞,让人感到几许清凉。
一个蓝黑色身影的闯入吸引了辛西娅的目光。
少年背着一个背篓,里头装着些绿色的植物,头上一个墨蓝色的兜帽,立着两只耳朵,是犬耳的设计吗?有些可爱,像小狗。
“可爱。”辛西娅没忍住发出雀跃的赞叹,雅瑟与柏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犬耳兜帽的少年行走在罅隙的阳光碎片中,及小腿的绿草与风共舞,美好得像一幅画。
“女仆长应当也能做出这样的衣服来。”雅瑟的声音随着杯里的清水一起送到辛西娅面前。
“那当然,这可难不倒菲尔黛特的手艺。”欣赏着美丽景色的辛西娅不加犹豫地接上雅瑟的话,说完,辛西娅转过头来,眸中闪动着狡黠的光,“原来雅瑟喜欢这种风格吗?”
熟悉的眼神,小姐总爱这样逗弄人,雅瑟唇角勾起无奈的弧度,“并不,只是觉得小姐很喜欢。”
“那如果,我说喜欢,雅瑟会穿这样的衣服吗?”少年人的小小坏心思并不容易偃旗息鼓。
“小姐希望的话。”雅瑟颔首,“雅瑟无所不应。”
“那就是同意了。”少年人心满意足地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嗯哼,你一定会喜欢的。”
自己是否会喜欢,雅瑟不知道,但小姐一定会喜欢,瞧她那小狐狸样的笑,想必她此刻已经将所有喜爱的动物模样都放在脑海当中,开始进行排列挑选,以做备用了。
时间过得挺快,天刚刚暗下来,辛西娅便听见有人说着“篝火”“晚会”“舞蹈”这样的关键词,向着城东广场聚集而去。
最为期待的环节到来,辛西娅拉上雅瑟的手便冲了出去,“小姐,等等我啊。”柏林朝着两人的背影喊着,得到的却是辛西娅头也不回的回应,“不等!你自己跟上!”
“小姐,小心脚下。”雅瑟出声提醒。
“我会的啦。而且,这不是还有你嘛,雅瑟。”辛西娅的语气充满依赖,是对雅瑟的全然信任。
“好吧,小姐说的是,我会在的。”雅瑟不再说话,她会顾好小姐的安全,也该相信小姐的锻炼没有白费,不会轻易摔倒。
广场边上开设着摊位,售卖烤肉、节日焰火与鲜花的编织物,琳琅满目的鲜花手环吸引了辛西娅的目光,拾起一串铃兰手环,辛西娅拉过雅瑟的手,轻柔系上绿色丝带,手串不大不小,刚刚合适。
“真漂亮……”手指骨节分明而修长,实在是非常漂亮的一双手,白色的衬衫格外适合雅瑟,绿色丝带绑住的花环则更添几分温柔的氛围。
“雅瑟要幸福呀。”辛西娅对雅瑟伸出手,眉眼弯弯,晃动手中的花环,自然地指使雅瑟为自己戴上同款,“给我戴。”
“小姐,为什么……我的颜色不一样?”柏林看着自己手中的白色丝带手串,微微挑眉。
“因为绿色的没咯,我喜欢绿的,当然不能给你。”辛西娅歪着头,一副“我也没办法”的无辜模样。
“那她呢?”柏林指着雅瑟的手腕。
“她要跟我戴一样的。”
“那我…?”柏林瞪着眼指向自己。
“因为没有绿色的啦!”辛西娅语调轻快,冲着柏林眨了眨眼。
好吧,自己没有被邀请。柏林佯装丧气地垂头,好吧,起码小姐没忘了自己这个大活人,好歹也有一份,只是颜色不一样而已……所以果然自己还是没有被邀请吧?!
篝火早已点燃,在暗下的墨蓝色天幕里格外吸睛,繁星涌入蓝色海洋,焰火一同升入空中,彩色的图案与光亮向四方溅开,照亮了这一处天地。
在夜色下,沙红色的头发依然夺目。
创世的母神一定是有双无比灵巧的双手和绝佳的审美,才能创造出这样的容颜,辛西娅如此想着。沙红色的发,橄榄色的眼,就像红锦缎上盛放着两颗璀璨的橄榄石,彼此相得益彰,并不违和,只更突出其炫目。
“小姐?”
“小姐?”
雅瑟的低唤拉回了辛西娅的神智,辛西娅眨了眨眼,试图掩饰自己刚才的失神,看了千万次的脸,还能失神,实在让人有些羞愧。
雅瑟眉目间有些担忧,“您怎么了?”
“咳,没事,就是想事情想得有些入神了。”至少,辛西娅不可能承认自己是看雅瑟的脸而看入迷了。
雅瑟看起来是信了,柏林勾唇,不置可否,“您如果有些累了,我们可以先到旁边休息一会儿。”
已经玩过一圈,辛西娅也借着台阶顺势而下,“好啊,正好感觉有点累了,我们去那边的椅子上坐会儿吧。”
“雅瑟,我想喝果汁,还要烤肉串!”壶里没了水,不远处的摊贩售卖的鲜果汁就成为了辛西娅的首选,当然,烤肉串闻起来也很香。
雅瑟晃了晃空荡荡的水壶,点头应下。
夜风徐徐,舒服得让人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来好好睡一觉。
可惜是没法直接躺下了,辛西娅百无聊赖,晃着腿,眼睛漫无目的地胡乱扫视着。草丛、水面、鹅卵石、戴兜帽的人影、小船……人影?辛西娅注意力集中起来,仔细一瞧,似乎正是她白天看见的那个少年。
有缘,辛西娅决定同她打声招呼。
跳下石制长椅,辛西娅向少年的方向走去,“嗨!你好!”
“别过来!”
可惜还是提醒得太晚,一道蜿蜒的蛇影在辛西娅眼前迅速溜走,将她吓了一跳,“啊!”
“噗呲!”
尖叫声和剑刃刺入皮肉的声音同时响起,辛西娅裸露的小腿被石片割伤,已然冒出了血珠。原要逃走的蛇,此刻脑袋已叫柏林的佩剑钉死在了原地无法动弹,身躯还在不甘地扭动着。
“小姐!”闻声而来的雅瑟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三步做两步走到近前来,“小姐,您还好吗?”
“有点疼。”疼痛让辛西娅说话下意识带上了气声,扶着雅瑟的臂膀,借雅瑟的力站了起来。柏林简单查看了腿部的划伤,做出结论,“需要先处理。”
“到我…我家去吧,我母亲,是医生,这蛇有毒,石片上也许有它的□□。”兜帽少年开了口,听起来与辛西娅一般年龄,她伸手指了指广场边的那条街道,“就在那条街背后。”
“……也好。”雅瑟同意了这个提议,马车在更远的地方,而她们身上并没有足够的药用物品,医生那里,想来能有更专业的处理。
事情有了解决方案,少年指了指地上的蛇,看向柏林,“可以请你将剑拿起来吗?这条蛇我要带回去的。”
“呃……?”柏林有些没反应过来,懵着头脑拔起佩剑,“当然可以,不过这蛇你带回去做什么?”
“做药,总有些病人被蛇咬伤,中蛇毒,母亲会拿蛇来做研究,解毒用。”少年回答的同时,手上动作十分麻利,三两下就将那蛇装严实了。
“跟我来。”说着,少年人看了辛西娅的腿一眼,“以防万一,最好还是不要让她自己走,如果有毒,那样会加快扩散。”
“我明白,多谢提醒。”雅瑟将辛西娅打横抱起,一行人跟上少年的身影。
远离人群穿过小路,转个方向,就来到了后街。随着少年的带领,抵达了医生的住所。
“母亲……”少年唤了一声,女人转过头来,见着好几人,忙放了手中的东西迎过来,“哦……这是怎么了?”
“刚刚我抓蛇的时候,她被蛇吓到摔倒,石片割伤了腿,破皮出血了,我担心石片上有毒蛇的□□,带她们回来,得您看看。”兜帽少年指着雅瑟怀中的辛西娅,将事情一一道来。
“哦老天,这可真是,女士,劳您将这位小姐放到床上,我得瞧瞧她的腿。”说着,女人打开了屋内的灯,一下子亮如白昼。
“好,请问您怎么称呼?”雅瑟动作轻柔地将辛西娅放下,又理了裙摆,让到一旁,以便医生能更方便地检查情况。
“莱文·瑞纳尔,叫我莱文就好。让我瞧瞧。”莱文医生借着光,清理了伤口的脏污,又涂上药水细细观察,辛西娅面色不变,却没忍住暗暗捏紧了拳头,这药水涂上去是真有点疼,还好她的手放在背后,没有人能看见。
静候一会儿,莱文确认没有反应,才又为辛西娅上了治疗皮肤损伤的药,“还好,没有毒蛇□□的感染,只是破皮出了血,养几天就好。”
“没事,多谢您。”辛西娅微笑道谢,“还好有您帮我处理一下,不然那些脏污留在伤口处,说不定也要有些风险的。”
“应该的,”莱文脸上挂着歉意的微笑,“如果不是碰上祈斯在抓蛇,也许您就不会受伤了。”
“祈斯?”辛西娅眼睛亮起来,余光瞥过外面不知在忙些什么的兜帽少年,“她的名字叫祈斯?真好听的名字。”
“多谢您的夸奖,她要是听见了,兴许会很高兴。”莱文将打包好的药膏交给柏林,她记得刚才是这位稍年长的女士抱着女孩,那么东西交给另一位女士更合适些。
“这样吗……那我得去夸夸她。”说着,就要跳下床来,雅瑟忍不住上前一步,“小姐,我来抱着您吧。”
“没关系啦!莱文女士给我检查了,没有毒蛇的□□嘛,嘿嘿。”辛西娅摆摆手,“既然没有毒素,那就只是普通的割伤而已,一条小口子,我可不会被它打败。”
“那么,小姐需要的话,叫我一声就好,我随时都在。”雅瑟没有坚持,是自己关心则乱了。小姐虽然怕疼,但在外人面前一向不愿暴露自己的脆弱。
“好。”辛西娅搀着雅瑟的手下了床,提着一条腿,单脚蹦到兜帽少年身侧,“嗨!我听莱文女士说,你的名字叫祈斯,对吗?”
少年抬头,忍不住被她这奇异的姿势吸引住目光,沙红色头发的女人,似乎名叫雅瑟?雅瑟一手扶着她的手臂,一手与她相握,而她单脚着地,斜了身子来同自己打招呼,还真是……这算是亲密无间的信任吗?
祈斯一时有些语塞,不知道是该夸这两人的力量与核心都很强,还是该提醒一下这样很危险。
“嗯,祈斯,是我的名字。”祈斯指向一旁的木凳,“你这样太危险,坐着吧。”
“哦,行。”许是腿伤不算严重,辛西娅的好奇心完全不受影响,“你的名字很好听诶,是风的意思吗?”
“嗯,还有……树林。”祈斯并不多看她,只伸手处理着手上的药草,察觉到对方似乎不太习惯与人接触,辛西娅往回坐了坐。
“风和树林,倒是让我想起来一个东方古国的成语,林下之风。”辛西娅垂着眼眸,神色温柔,像是带着某种怀念。遥远的东方古国,是她未曾谋面的遥远故乡,她的血脉曾来自那里。
“林下之风?”来自异国的词语引起了少年的好奇。
“嗯,是形容女性有才干、有诗韵又有风度的一个成语。”辛西娅歪过头,“为你起名的人也许不知道这个成语,但是应用了风的意象,我想,她也许是希望你能像风一样自由,希望你快乐、不受束缚。”
“……”少年愣了神,久久不言。
“小姐,我们该回了。”雅瑟蹲下身,向辛西娅伸出手。
“啊,好。那我们下次再见啦,祈斯。”辛西娅挽住雅瑟的脖颈,向祈斯告别。
“下……次见。”微弱的声音发出回应。
“我听见了哦!我会期待的。”说着,又转过头对莱文挥手,“莱文女士,我们下次见啦!”
“一路小心,几位女士。”
“多谢您的药了。”柏林扬着招牌笑容。
天空是澄净的夜色蓝,闪烁的繁星在潜游,辛西娅将脑袋埋在雅瑟的肩,因为喜悦而微微抖动着身体,“好开心啊,篝火、烤肉、烟花,还认识了新朋友!”
“您喜欢的话,等您的腿伤好了,我们可以再出来玩,或者请那位小姐到阿什利亚城堡去,您觉得怎么样?”雅瑟唇角漫开温润的笑。
“好呀。”辛西娅开心地晃了晃腿,一下子龇牙咧嘴,“呜,疼。雅瑟——其实那个查验毒素的药水可疼可疼了。”
“很疼?”女孩的控诉让雅瑟皱起了眉,“小姐,您现在怎么样?还疼吗?我先前还是应当为您缓解一下的,我失职了。”
辛西娅甚至没来得及阻止,一股暖流就自雅瑟的掌心涌入自己的身体,莫名的心虚让她闭紧了嘴。
“小姐,有好一些吗?”
雅瑟的关切让辛西娅愈发心虚,事实上也就疼过那么一会儿,到现在已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此刻告诉雅瑟,不过是先前有外人在场,她不愿将疼痛说出口,此刻想要同雅瑟撒撒娇,得到一点安抚罢了。
而疗愈的魔力涌入身体后,最后的不适感也消失殆尽。
“好多啦,谢谢你,雅瑟,有你在身边真是太好了。”辛西娅在雅瑟的怀中贴着脸颊蹭了蹭,这是她对亲昵之人才会有的行为。
“我的分内之事,小姐。”
柏林在无人注意之处极力收敛着嘴角,诶,这两个人,还真是温馨但相处。只是可惜,自己依然没有被邀请。
好笑地挑起一侧眉毛,小姐的确可爱啊,像只亲人的小猫。也许有天也能同自己这般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