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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朝堂

作者:夫子哂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车轮碾过崎岖的山路,发出沉重而单调的呻吟,勉强盖住车厢内紧绷的呼吸。夜色浓稠如墨,严严实实地裹住这支由大理寺精锐护送的马车队。他们正以尽可能快的速度,竭力悄无声息地脱离西山这片险境。


    车厢内,灯火不安地摇曳。吴昭音跪坐软垫,凝神屏息,正小心翼翼地剥离着刘凌风肩胛处那支深嵌的箭镞。纤细的手指稳如磐石,利落地处理着伤口。浓重的血腥气与她身上散逸的淡淡药香交织,氤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粘稠感。


    刘凌风紧咬着牙关,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近在咫尺的吴昭音脸上,那专注的神情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


    坐在对面的苏彦清,身体微微侧倾,脸朝向车窗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他的脊背挺直,下颌线绷紧,目光看似投向虚无,实则耳中清晰地捕捉着身后每一个细微的动静——布料摩擦声、药瓶轻碰声、刘凌风压抑的闷哼,还有吴昭音轻柔却清晰的指令。


    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心头。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放在膝上的那张西山地形图,指节微微发白。


    “嘶……”刘凌风倒抽一口冷气,打破了沉默。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故意扯出一个有些苍白的笑容,试图驱散尴尬:“吴大夫,幸好我这次听了你的话,没沾手那食盒。你是没瞧见,那李七碰到之后,那叫一个惨!简直像是被一万根烧红的针扎进了皮肉里,骨头缝里都像被火燎着,蚀骨灼心啊!那脸色,啧啧……”


    吴昭音头也没抬,嘴角却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冷冽的得意:“那是自然。那‘蚀骨油’是我用荨麻尖精淬、混入生漆汁,再加上微量曼陀罗花粉和几味猛药合炼而成。膏状体遇热或摩擦,立时化为粘油,沾肤即入,其痛钻心。虽不取人性命,但那份凶戾折磨,有时比刀兵相加更让人生不如死。”


    “凶戾更胜刀兵……形容得妙!”苏彦清终于转过脸来,脸上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目光却飞快地掠过吴昭音落在刘凌风肩上的手,“不过,你怕不止抹在食盒上了吧?”


    吴昭音手上动作一顿,疑惑地抬眼看他:“什么意思?”


    “我在寨前指挥时就留意到了,”苏彦清眼神锐利,“门口几个守卫没一会儿就突然丢了兵器,捂着手惨叫,那模样……如出一辙。”


    刘凌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少年气的狡黠,仿佛伤痛都轻了几分:“嘿嘿,还是苏兄眼尖!那么多‘蚀骨油’,光抹一个食盒岂不浪费?我趁乱,在一些守卫常用的兵器握柄、还有那寨门的门环上,都悄悄涂了些……让他们尝尝厉害。”


    他得意地说着,脸上的光彩却忽然黯淡下来,声音也低了下去,“可惜……这次还是没能找到恩师……”失落与担忧清晰地刻在他的眉宇间。


    车厢内的气氛瞬间又沉凝下来。吴昭音轻轻叹了口气。


    苏彦清脸上笑意瞬间褪尽,神色沉肃如铁:“凌风,莫急。天一亮,我便直陈御前——揭穿突厥使者被扣、严相当年诈降、如今再行扣押、图谋不轨的滔天阴谋!陛下明察,定会勒令严相,交出杜先生!……”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在最关键的时刻,投下最重的阴影。


    翌日清晨,三重丹墀之上,朱漆宫门肃然紧闭。苏彦清一身绯色朝服,垂首恭立于第三重白玉栏杆前。袖中,那份紧攥的奏疏,早已被掌心的冷汗浸得绵软潮润。


    他仰头望着紧闭的奉天殿大门,鎏金铜钉在暮色里泛着冷硬的光,一如此刻阻挡他面圣的那道无形屏障。


    “苏大人,陛下今日仍不接外臣觐见。”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寂静,语气里带着程式化的漠然,“内官监传谕,圣体忽感风寒,需静养调息。”


    “风寒?”苏彦清舌尖死死抵住后槽牙,齿关紧锁。他心知肚明:朝野上下,谁不晓陛下连日宴饮,沉溺后宫,早显油尽灯枯之相?如今对外还在以风寒搪塞。


    “劳烦公公再通传一次,”苏彦清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翻涌的愤懑,“下官有关于北境安危的紧急要务,需面呈陛下。”


    太监眼皮都未抬一下,拂尘轻轻一甩:“苏大人何必为难咱家?陛下龙体为重,便是严相昨日求见,也只在暖阁外候了一个时辰。您请回吧。”


    “严相……”苏彦清低声重复这两个字,他忽然明白,皇帝病重的消息,恐怕早已被严相一手遮掩,此刻的紫禁城,怕是早已成了严党眼中的囊中之物。


    他紧握的拳头颓然松开,指甲深陷掌心却浑然不觉。明明功成近在咫尺,明明他就快要动摇那奸人的根基。而此刻的他却只能强抑怒火,将那份沉甸甸的奏疏更深地藏入袖中。


    回到大理寺,空气凝滞如铅。刘凌风因伤势和忧心杜怀安,脸色苍白。吴昭音听完苏彦清的讲述,走到窗边,若有所思。


    “我早知不会如此顺利。”刘凌风一拳砸在桌角,“等陛下病情缓和,黑风寨的贼窝怕早就人去楼空了!杜先生……先生怕是……”


    “未必。”苏彦清忽然转身,声音清晰而冷静:“昨夜营救事发仓促,严相此刻恐尚在错愕之中。更何况——如今陛下病重,朝野必然动荡,严相当务之急,必是倾力掌控禁中,固其权柄根基……”


    吴昭音抬眸,目光清亮,“苏兄的意思是……正当趁其分身乏术之际,一举荡平黑风寨余孽!如此一来不但可永绝后患,为临安百姓除害;而且……”她声音微顿,“或可在那巢穴废墟之中,寻得关乎杜先生下落的蛛丝马迹?”


    苏彦清神色凝重,微微颔首,转身自书架上取下那卷西山舆图,在案上徐徐铺开。


    接下来几日,苏彦清审慎异常,他深知京畿驻军恐已遭严相渗透,绝不轻动。转而以剿灭扰民山匪为由,联合刑部张侍郎和御史台的舅父苏淳礼,三人合力签署了一份详备的“捕票”——此乃授权跨域、跨司调兵剿匪的正式金批铁券。


    盖着三司大印的捕票,火速送达临安知府。知府虽知西山水深,但中央大员背书、剿匪安民名正言顺,遂决意配合。他立刻调集府衙衙役、捕快,并作为协调中枢,将剿匪令正式下达给拥有弓兵武装的巡检司。


    手握府衙命令与三印捕票,巡检司再无犹豫。巡检使亲率数百弓兵精锐,直扑西山。而苏彦清那幅心血绘就的西山舆图,便成为此次清剿黑风寨残余势力的关键。


    清剿山寨之际,他们终在曾与相府联络的西山汉子身上搜到了白鹰玉佩,更在另一处囚室中,发现了严相细作的亲眷。


    几名被俘山匪抖若筛糠,供称虽不知杜先生具体关押之处,却笃信他尚在人世。他们透露,严甫申深恐突厥十万铁骑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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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绝不敢杀害身为正使的杜先生,而是将其留作日后两军阵前的勒索筹码。


    清剿甫定,苏彦清当即喝令:“押解细作亲眷及一干要证,即刻返城!”


    正午时分,苏彦清策马疾驰至紫禁城午门,不顾侍卫阻拦,高声求见。他一路闯至养心殿外,正逢一太医面色凝重而出。


    苏彦清心中一沉,却仍朗声道:“微臣要事奏闻陛下!关乎国祚安危,严相扣压突厥外使,欺君误国,证据在此!”


    殿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随即是内侍尖厉的呼喊:“陛下醒了!陛下有旨,宣大理寺少卿苏彦清觐见!”


    苏彦清冲入殿中,只见龙床上的皇帝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唯有一双眼睛还残存着一丝精光。他扑通跪倒,将白鹰佩与密信高举过顶:“陛下!严甫申罪证确凿,私扣突厥正使杜怀安,图谋不轨,此乃信物与奏章,请陛下圣裁!”


    皇帝颤抖着伸出手,内侍将信物递到他手中。他看着那枚白鹰佩,又瞥了几眼奏章,浑浊的眼中忽然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溅在明黄的龙袍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陛——下——!”


    “皇——皇上——薨了——!”


    凄厉的哭喊瞬间响彻养心殿,继而传遍整座紫禁城。苏彦清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听着那宣告王朝终结的哭号,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几日后,朝野震动。在严甫申雷厉风行的操控下,年仅七岁的先皇嫡子被扶上皇位,改元“德顺”。登基大典上,严相身着紫袍,侍立幼帝身侧,接受百官朝拜,目光扫过阶下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与冰冷。


    同日,一道贬官的圣旨送达大理寺,传旨的并非内侍,而是严甫申本人。


    严相今日身着便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只是来探望一位旧友。他步入大理寺正堂,看着站在堂中神色冷冽的苏彦清,缓缓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理寺少卿苏彦清,本系国之重臣,却不知收敛,屡次兴师动众,惊扰地方。更于先帝病重之际,言辞冲撞,有失臣礼。着即贬为铅山县知县,即刻离京,不得延误。钦此。”


    苏彦清浑身一震,如遭冰水浇顶。他只道先帝骤崩,沉冤难雪,万不料竟凭空飞来这“冲撞圣上”的滔天罪名!


    读完圣旨,严甫申将卷轴随手递给身后的随从,上前一步,凑近苏彦清,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苏大人,这铅山县虽偏远,却也山清水秀,比之岭南瘴疠之地,可是好上许多。”


    苏彦清猛地抬头,眼中迸射出怒火,却一言不发……


    严甫申微微倾身,骤然迫近道:“听闻苏大人将那座破山头翻了个底朝天?啧啧,真是辛苦。不过,可惜啊可惜……”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中闪烁着戏谑而残忍的光芒,“就算你把整座西山都犁平了,你——也——找——不——到——他!至于你身旁那位吴姑娘……”


    他忽然停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铅山县路远,苏大人路上当心,别让什么山猫野兽伤了性命。”


    说完,他不再看苏彦清铁青的脸,拂袖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出大理寺。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在他离去的背影上,却驱不散他周身散发出的阴鸷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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