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柒以为自己又要回归天天洗照片的日子,没想到从第二天开始,但宇和杜铭就在前院照相馆旁边开辟了一间小屋,门口挂了个牌子:免费修理电器。
但宇说是师傅要求的。
苏柒还没感慨自己这短视师傅还挺有爱心,就被告知,负责修理电器的人是她。
苏柒:???
这不是纯纯的赶鸭子上架吗?她上辈子加这辈子,电灯泡都没换过几回。
苏柒一开始还有些忐忑,后面就发现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这个时代许多电器都还是稀罕物,只有租界、洋行、富商家庭和部分官署才会使用,这些地方基本都有熟悉的修理人员,根本不会到这么一个小巷子找免费维修。
因此头半个月,找上门的要么是美孚灯,要么是留声机和手电筒,难度都不大。
苏柒通常先假模假样吹嘘一番,显示自己手艺了得,让对方放心,然后留下凭证三日后来取,等关上门就开始彻夜研究。
“美孚灯最简单,如果遇到灯芯无法点燃,要么是煤油杂质堵塞,要么是灯芯碳化,可以拆下灯头,用细铜丝疏通输油管,再更换新灯芯;如果遇到火焰不稳定,那可能是油罐进气孔堵塞或者灯芯位置偏移……”
“留声机我目前只碰到过爱迪生蜡筒式机械留声机,遇到的问题是发条断裂和蜡筒划痕太多,修理了发条齿轮组,更换了钢针,再调节一下蜡筒转速,问题就解决了。还有手电筒……”
但宇和杜铭听得一愣一愣的。
但宇很欣慰:“还不到一个月,小师妹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杜铭还记挂着和广春楼的矛盾:“自从不唱戏后,她脑子一下就好了,我早就说了,戏听多了会变蠢。”
苏柒向来是个喜欢省懒的,总结出规律后,干脆又将常见的几样电器故障做成流程图,贴在小屋墙上,简单的问题就引导客人自行处理;复杂的她攒到晚上统一修理。
后来更是花一顿午饭钱雇了一个讨饭的孩子,让他守着店门,自己又恢复到东边逛逛、西边看看的模式。还常常趁杜铭没注意去隔壁听戏,每次回来但宇还帮她打掩护,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爽歪歪。
大概是老天看不惯她如此悠闲,没过几天,前院的照相机坏了。
这下但宇和杜铭都愁眉不展了,照相馆是他们最稳定的进项,尤其是在堂会影戏放映不稳定的情况下,全靠照相馆的收入度日。如今照相机坏了,这可如何是好?
两人去找师傅,结果对方连门都没出一步,摆明不想管。
三个臭皮匠只能自己上,可杜铭和但宇都不擅长这些,苏柒只能依靠自己过于先进的相机知识,强拆。
相机后盖被锈死,这个时代又没有精密螺丝刀,苏柒就浇醋除锈,再自己制作工具撬;帘幕快门弹簧断裂,没有标准化配件,苏柒想起先前修的留声机里有类似材质,跑遍全城收了台废的,拆了里面的发条,又用煤油灯火焰退火,再手工弯制……
等最后修好时,三人已经灰头土脸,就差抱头痛哭。
又过了几天,苏柒气还没喘匀呢,后院堂会的放映机也坏了。
这次修理足足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苏柒不仅拆了自家的放映机,还在但宇和杜铭的帮助下,拜访了十几家茶馆戏院,观摩了各种老式型号的机器,才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
察觉到问题后,她几乎是绞尽脑汁,碳弧灯、钨丝灯,甚至有些超出这个时代的遮光器都被她尝试了个遍。有时候晚上做梦都在想怎么固定发条接驳、怎么减震、怎么修复抓片爪磨损……
修好那天,苏柒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了陈榫安的厢房。
手里还拿着大扳手。
原本的七分怒火,在看到陈榫安书架上的一本书时,上升到了十分。
那是一本英文书,上面画了一个小孩好奇地摸电灯开关,书名翻译成中文是《小小电学家:如何给孩子做学前启蒙》。
苏柒抖着手翻开,书里讲述了一个美国科学家如何培养自己的天才儿子,采用的方法是找来家里的发条玩具车、音乐八音盒以及电动洋娃娃,弄坏后和孩子一起拼装,享受亲子时光的同时,给孩子做启蒙。
苏柒一脸木然继续翻,果然翻到了某人的阅后心得。
上面写着:此法可行。还列出了各种各样的电器,手电筒、照相机、放映机这些苏柒修过的已经都打了勾,剩下没修过的还有电报机、打字机、蜡筒录音机、手摇摄影机……
此法可行?
苏柒看看镜子里瘦了一圈的自己,呼吸起伏不定。
她还好点,但宇和杜铭更夸张,这半年四处奔波、日日焦虑的同时,还要担忧入不敷出的问题,两人都被逼得想去拉黄包车了。
哪有这么教学的?他自己是这么学会的吗?
夹杂着怒气、不解、好奇,以及微妙的情绪,苏柒绕过书架,紧接着就被震住了。
这里有一整面巨大的黑板,上面排列着从1900到1949年的时间线,每一个时间节点上写着不同的人和事,有些苏柒认识,有些不认识,黑板的最上方是两个字:苍茫。
苏柒在漆黑的房间里等到月上枝头,终于见到了来人。
依旧穿着长衫,长身如玉,一点都不像这个时代的普通手艺人。也确实不像,这个时代的人普遍带着茫然彷徨,哪像他,永远平静得无波无澜。
“陈榫安?”
对方沉默良久。
“你该叫我师傅。”
“师傅”两个字眼,让苏柒本来的情绪被戳破了,她咬牙:
“我的好师傅,您老人家就不能先讲一下基础知识?人家启蒙拆的是洋娃娃,我们拆的是放映机,这能一样吗?”
“哦。”
见苏柒还瞪着他,陈榫安侧过身:“下次一定。”
苏柒:“还下次一定?”
“这次不是已经装好了吗?”陈榫安面露疑惑。
看来这位老乡是真不知道这个梗。
在陈榫安来之前,苏柒心里想了无数种试探的话语,但真的面对这个人时,她发现自己一点套路都用不出来。他身上那种平静给人一种感觉,他不屑骗人,也无需骗人。
“我们是在一本小说里吗?”
从穿到这个世界,她脑海里一直有个奇怪的页面,能看到《苍茫》的字样,却无法打开。苏柒一开始还以为是穿越的金手指,直到看到陈榫安的黑板。
很明显,他们都是从别的世界来到这里,而这里,这个叫《苍茫》的世界,有它原本的故事,苏柒猜测最可能的就是小说世界了。
“不完全是。”陈榫安停顿了一下,才找到一个较为准确的形容:“剧本,偏历史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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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你不让我做任何改变。”
“你的三个半年计划很好,假使我现在同意,你会继续吗?”
苏柒沉默了。
这半年里,她做的最多的事除了想尽办法修电器,就是听戏。
她穿梭于各大戏园,既是听戏,也是看戏园子里的人。同时真真切切的明白一个道理,每个行业都有属于自己的黄金时代,这黄金时代有时候不是因为某个人,也不是因为某项技术,而是因为时势。
即便苏柒现在拍出很好的电影,也依旧掀不起一丁点风浪,因为世界的大进程早已固定,她的故事再精彩,只要电影技术的根源不在这里,就永远只是个人的繁荣。
但戏曲不一样。相比于电影,这个时代更需要戏曲。
需要它站上1919年的日本舞台,引发日本戏剧界对东方美学的讨论;需要它站上1930年的美国舞台,留下“中国戏剧的莎士比亚级表演”的评价;需要它站上1938年的南洋巡演舞台,维系华侨文化认同,筹款支援抗战;需要它站上1940年的国际舞台,作为抗战宣传、争取国际支持……
对外,我们需要属于自己的符号,要打破西方野蛮落后的偏见,展示更为高雅的艺术,也将其作为争取国际同情的软实力工具。
对内,我们需要文化自信,在某些被打得抬不起头的时刻,不要认为只有全盘西化才能救国,而是深信,我们有属于自己的文字、语言、艺术,以及未来。
是这个时代,造就了戏曲的黄金年代。
它应该成,也必须成。
从这个维度来说,苏柒的计划太渺小了。
因此哪怕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人,苏柒也不打算继续计划,更何况她现在得知,自己不是。
“我们还能出去吗?”
“或许。”
“师兄他们,未来是什么样的?”
但宇和杜铭不是穿越者,这一点苏柒早就试探过了。
陈榫安递给苏柒两张纸。
第一张是杜铭的。
苏柒看到的瞬间就睁大了眼,未来的他去了缀玉轩,那是梅派京剧革新的大本营。
换句话说,一个最讨厌戏曲的人,居然成了戏曲行业发展的推动者。
但宇也出乎苏柒的预料,一个最是古板斯文的人,于十年后拍摄了电影《盘丝仙》,那是一部集神怪、武侠、情色于一体的禁片,却尤为深刻地探讨了女性的欲望以及自主追求爱情的渴望,后来成为国宝级默片。
而二十年后的某天,他们合作了。
戏曲界编排了《抗金兵》《梁红玉》,电影界拍摄了《八百壮士》《木兰从军》,戏曲和电影作为曾经势同水火的老对手,在无数“但宇和杜铭”的促使下,联合起来,只为了一个主题而奋斗。
谁说戏子不能救国。
“这是他们的战场。”
而他们,只是这广阔苍茫中的一小部分。
喃喃而出时,苏柒突然觉得眩晕起来,好像有人在远方不停的喊她,迫切又仓皇。可苏柒实在想不到谁会这样喊她,她那对冷血的父母吗?
一双大手盖住她的眼睛,陈榫安的声音依旧平静。
“别忘了多学习,下次见你时,希望你已经能闭着眼睛组装各种型号的摄影机。”
“陈榫安……”
“还有,要叫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