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礁》剧组的会议室,并非寻常的会议室。它位于影视基地最核心的行政楼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本该是繁忙基地的壮观全景,此刻却被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只留下几道缝隙透进惨白的天光,更衬得室内气氛如同被拖拽至不见天日的深海沟壑。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咖啡的焦香、高级香水的尾调,还有……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神经末梢。
巨大的黑檀木长条会议桌,冰冷光滑如镜,倒映着天花板上繁复的水晶吊灯,也倒映着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脸。
导演李国华坐在主位左侧,脸色铁青得如同暴风雨前被闪电撕裂的乌云。他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胖子”,但此刻紧绷的腮帮子和紧抿的嘴唇,让他本就威严的面孔更显出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他那修剪整齐的手指,此刻正带着一种近乎暴戾的节奏,“哒、哒、哒”地敲击着坚硬的桌面,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敲得人心烦意乱。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探照灯,死死锁定在对面那个空置的主位上,仿佛要将那昂贵的真皮座椅烧穿。
制片人王胖子,人如其号,此刻更像一座散发着阴郁气息的肉山。他阴沉着脸,厚厚的眼皮耷拉着,却遮不住眼底翻涌的怒火。他粗短的手指烦躁地翻动着面前厚厚一沓装订精美的资料,纸张哗啦作响,声音刺耳。
那资料是关于《暗礁》项目超支的详细报表、因主演缺席而被迫延期的拍摄日程、以及各大投资方措辞日益严厉的询问函。每翻一页,他脸上的横肉似乎就往下坠一分。
他不需要看,这些数字和责难早已刻进他脑子里,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那个至今未出现的人。
编剧张岚,一个四十多岁、气质干练的女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眼神复杂地在导演、制片人和那个空位之间逡巡。
她笔下精心构建的悬疑世界,此刻正因主角的缺席而摇摇欲坠。副导演赵宇,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手里捏着被揉皱的拍摄通告单,眼神里充满了焦虑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茫然。
其他几位主要演员——饰演反派的资深戏骨陈锋,饰演女主角的新晋小花苏晴,饰演男二号的当红小生秦朗——他们的目光或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或流露出掩饰不住的不满,或闪烁着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无一例外,都聚焦在会议室那扇紧闭的、沉重的实木大门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会议室里的低气压几乎凝结成冰。墙上那座造型古朴的欧式挂钟,秒针每一次跳动都发出清晰到令人心悸的“咔哒”声。就在李国华额角的青筋快要爆开,王胖子几乎要将手中的资料捏成纸团时——
“咔哒。”
门锁轻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如同聚光灯般打了过去。
门被推开,一个身影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江砚。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衬得身形越发挺拔修长。脸上是惯常的清冷疏离,仿佛刚从某个巴黎时装周的秀场闲庭信步而来,而非经历了几天几夜的失联。
他无视了瞬间凝固的空气和那些几乎要将他洞穿的视线,径直走向那个为他预留的主位,姿态从容地坐下,背脊挺直如松。
空气仿佛停滞了几秒。然后,是李国华猛地一拍桌子!
“砰——!”
巨响震得桌上的茶杯盖叮叮当当乱跳,温热的茶水溅出,在光洁的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污渍。
“江砚!!”李国华的声音因为强压的怒火而嘶哑变形,如同困兽的低吼,“你他妈到底有没有在听?!全剧组!上百号人!停工!干等!就等你一个!你的职业素养呢?!被狗吃了吗?!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一个人,耽误了多少进度?!烧了多少钱?!几千万!那是几千万的投资!不是纸!是钱!是大家的心血!都他妈快烧没了!”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长桌中央。李国华胸膛剧烈起伏,眼睛因为愤怒而布满血丝,死死瞪着江砚,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江砚抬起眼,那双深邃的、曾被无数镜头和粉丝赞誉为“盛满星河”的眼眸,此刻平静无波,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毫无情绪地迎上李国华喷火的视线。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会议室里压抑的呼吸声:
“抱歉,家里有急事。”
“急事?哈!”王胖子那肥胖的手指猛地抬起,带着一股油腻腻的风,直指江砚的鼻尖,嗤笑声充满了刻骨的嘲讽,“江大影帝!什么天大的急事能比得上这几千万的投资?!比得上整个剧组上百号人的饭碗?!比得上我们所有人的心血泡汤?!你是不是觉得拿了几个破奖杯,捧回几座小金人,就可以在这个圈子里为所欲为了?!我告诉你江砚,这个圈子,最不缺的就是人!今天是你江砚,明天就可以是张砚、李砚!想捧谁红,不过是资本一句话的事儿!”
江砚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甚至带着点冰冷讥诮的笑意。他看着王胖子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清晰而缓慢地回应:
“王总说得对。缺了谁,地球都照样转。”
这近乎**的挑衅,像一根点燃的火柴,瞬间丢进了这个早已被怒火和怨气填满的炸药桶!
“砰!”李国华再次重重捶桌,这一次连桌上的文件夹都跳了起来。
“江砚!你这是什么态度?!”副导演赵宇忍不住失声叫道,声音带着恐惧和绝望的颤音。
“太过分了!有没有一点契约精神!”秦朗再也忍不住,低声抱怨,脸上写满了不忿。
“就是,我们大家的时间就不是时间吗?”那个女配小声附和,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几乎掩饰不住。
“江老师,您这样……真的让大家都很难做……”编剧张岚试图打圆场,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指责、抱怨、劝和、阴阳怪气的声音如同被捅破的马蜂窝,瞬间在巨大的会议室里“嗡嗡”炸响,混杂成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的噪音。各种目光交织在江砚身上,有愤怒,有鄙夷,有同情,有算计,如同无数根无形的针,试图刺穿他那层冰冷的外壳。
然而,江砚却像是被一层无形的玻璃罩隔绝开来。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众人愤怒扭曲的面孔,落在了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间。
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如同浸透了脏水的抹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他的思绪,却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早已挣脱了这令人窒息的牢笼,飘飘荡荡地飞了回去。
飞回那间空旷得能听见回声、冰冷得如同停尸间的顶层公寓。飞向二楼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深胡桃木色的柜门……那里面,藏着一个小小的、沉默的、几乎被他遗忘的秘密。
助理小陈的信息提示音仿佛还在耳边:“砚哥,米糕送到了,按您说的放在二楼房间门口了。” 他心底那丝微弱的、连自己都未曾深究的牵绊,让他此刻还能分神想到:至少……她不会饿着吧?Lucy应该……会提醒她?
冗长而充满火药味的剧本围读会,就在这种剑拔弩张、各怀鬼胎的气氛中艰难地进行着。江砚的存在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坚冰,无论李国华如何咆哮,王胖子如何冷嘲热讽,其他人如何暗示明劝,他都维持着那份令人抓狂的疏离和沉默。
讨论的内容——那些关于角色动机、剧情走向、台词细节的争执——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入他耳中,模糊不清。他的指尖在剧本光滑的铜版纸上无意识地滑动,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脑海里翻腾的,是公寓里死一般的寂静,是Lucy电子眼黯淡的微光,是那扇紧闭的柜门……以及柜门前,那份孤零零的米糕。
最终,在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和妥协中,明天正式开机的时间被强行敲定下来。没有人感到振奋,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麻木和更深的不确定性。
几乎是会议结束的尾音刚落,江砚便第一个站起身。椅腿与昂贵的大理石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他没有看任何人,没有理会身后瞬间聚焦的、更加复杂的目光——愤怒、鄙夷、探究、如释重负……他迈开长腿,快步走向门口,将那令人窒息的喧嚣和虚伪彻底甩在身后。
走廊里冰冷的风灌入他微敞的西装领口,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他步履不停,穿过铺着厚地毯的走廊,按下专属电梯。电梯镜面映出他依旧清冷却难掩疲惫的面容,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坐进等候多时的黑色宾利后座,车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江砚重重地靠进柔软的真皮座椅里,抬手用力揉了揉突突直跳、如同被无数细针扎刺的太阳穴。紧绷了一天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的不是轻松,而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空落落的茫然。
手机屏幕固执地亮起,在昏暗的车厢内格外刺眼。是经纪人杨帆的信息轰炸,一条接一条,红色的未读数字不断跳动:
“祖宗!你总算出现了!谢天谢地!!”
“明天早上九点,一号摄影棚,开机仪式!所有媒体都盯着呢!你可是绝对主角,求求你了,千万别再出任何岔子了!!”
“还有!晚上七点半,凯悦酒店顶层旋转餐厅,张董组的局,你必须到场!几个大金主都在,王胖子那老狐狸肯定也要去上眼药,你不去我们太被动了!!”
“收到快回我!急急急!!!”
字里行间充斥着焦灼、命令和不容置疑。江砚甚至能想象出杨帆此刻抓狂跳脚的样子。他盯着那刺眼的屏幕,只觉得一股更深的烦厌从心底涌起,瞬间淹没了那点微弱的责任感。没有丝毫犹豫,他直接长按侧键,屏幕彻底暗了下去,将杨帆的咆哮和那个光怪陆离的“局”彻底隔绝。
他现在只想回去。
回到那个地方。
那个空旷、冰冷、寂静得可怕,却至少没有这些无谓喧嚣、虚伪奉承和沉重枷锁的地方。
那个……藏着他唯一、也是最新秘密的地方。
车子无声地滑入公寓地下车库专属车位。冰冷的白炽灯光打在光洁如镜的车身上,反射出幽冷的光。电梯匀速上升,数字无声跳动。当“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向两侧滑开时,一股比往日更甚的、深入骨髓的异样寂静,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扑面而来。
没有Lucy滑行时轻微的电机声。
没有……任何属于活物的声息。
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的、恒定的、如同坟墓般死寂的“嘶嘶”低鸣。
“Lucy?”江砚踏出电梯,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玄关回荡,显得格外突兀,然后迅速被寂静吞噬。
没有回应。
他目光扫过客厅。那个圆头圆脑的白色机器人,安静地停泊在墙角的充电座上,代表着待机的指示灯是熄灭的,电子眼黯淡无光,像两颗失去生命的玻璃珠。
江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脱下身上的高定西装外套,随手扔在客厅中央那张价值不菲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昂贵的面料与皮革接触,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没有停顿,脚步下意识地加快,走向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厚厚的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只剩下他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在胸腔里鼓噪。
走廊尽头的房间,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狭窄的缝隙,透出里面昏暗的光线。他伸出手,轻轻推开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
浅蓝色的儿童床单铺得整整齐齐,一丝褶皱也无。印着卡通星星的枕头端正地摆在床头。通往外面小露台的玻璃门紧闭着,深色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将最后一点天光也隔绝在外。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尘埃混合着消毒水残留的、毫无生气的味道。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焦灼,定格在那个靠墙放置的巨大衣柜上。
深胡桃木色的柜门,紧紧地关闭着。严丝合缝,像一个沉默的、拒绝开启的黑色匣子。
而就在那紧闭的柜门前,触目惊心地放着一个东西——助理小陈昨天送来的、那个印着“老周记”烫金字样的精致保温盒。
盒子端端正正地放在那里,盖子扣得严严实实,与他离开时摆放的位置一模一样,甚至连角度都没有丝毫改变。
江砚的心猛地一沉。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拿起保温盒。入手冰凉。他拧开盖子,里面两块雪白的米糕已经冷透变硬。
她没吃?一整天?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放下保温盒,目光死死盯住那扇紧闭的柜门。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声音。死寂得可怕。
“安安?”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没有任何回应。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黄铜把手。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用力拉开了柜门!
一股混合着孩子汗味和……一丝若有似无的、甜腻异样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衣柜深处的角落里,那个小小的身体蜷缩着,怀里紧紧抱着她的兔子玩偶。但这一次,她不是安静的。
她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细瘦的手臂和小腿上,布满了大片大片刺眼的、凸起的红疹!那些红疹像沸腾的岩浆,在她苍白的皮肤上蔓延,有些地方甚至被抓破了皮,渗出细小的血珠!
她的呼吸急促而困难,喉咙里发出拉风箱般嘶哑的喘息,小脸因为缺氧而憋得发紫,嘴唇肿胀!那双总是寂静的黑眸,此刻因为极度的痛苦和窒息感而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濒死的恐惧!
安安看到了拉开的柜门和门口江砚的身影,那双被痛苦和恐惧填满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绝望的求救信号!她想挣扎,想呼喊,却只能发出更加破碎嘶哑的“嗬……嗬……”声,小小的身体因为窒息而剧烈地抽搐起来!
过敏!严重的过敏性休克!
周铮的话如同惊雷般在江砚脑海里炸响:“她过敏源多!” 医生出院时的叮嘱也清晰回放:“一定要严格注意饮食!随时观察!严重过敏会要命的!”
巨大的恐慌像一只冰冷的巨手,瞬间攥紧了江砚的心脏!他几乎是扑进了衣柜,手臂穿过安安腋下和腿弯,将她滚烫的、布满可怕红疹的身体抱了出来!她的身体轻得像羽毛,却又因为剧烈的抽搐而异常沉重!
“Lucy!拨打急救中心!严重过敏!地址发送!”江砚抱着安安冲向客厅,嘶声对机器人吼道,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
“指令接收。紧急呼叫中…”Lucy的电子音依旧平稳,迅速执行命令。
江砚抱着安安冲到客厅沙发旁,将她平放下来。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紫绀的小脸痛苦地扭曲着,小手无力地抓挠着自己的脖子。江砚的大脑一片空白,急救知识?他根本不懂,他只知道必须让她呼吸!
他笨拙地托起安安的下巴,试图让她保持气道通畅,另一只手慌乱地拍着她的背。“呼吸!安安!呼吸!”他嘶吼着,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恐慌。
就在这时,Lucy滑了过来,机械臂举起一个方形的白色仪器,电子眼闪烁着蓝光:“检测到严重过敏反应。肾上腺素自动注射笔准备就绪。请按指示操作。”冰冷的电子音此刻成了唯一的指引。
江砚看着那个仪器,又看看安安濒死的模样,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抓过注射笔,按照Lucy电子屏上显示的图示,猛地撕开包装,拔掉安全帽,对准安安裸露的大腿外侧,用尽全力按了下去!
“咔哒!”一声轻响,药剂瞬间注入。
几秒钟,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江砚紧紧盯着安安的脸,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终于!安安剧烈抽搐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那可怕的、拉风箱般的喘息声减弱了!急促的呼吸开始变得稍微平稳一些!虽然脸上的红疹依旧恐怖,紫绀也尚未完全褪去,但最致命的窒息感似乎被那支小小的注射笔强行压了下去!
安安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呜咽,眼泪混着汗水汹涌而出。她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那双被痛苦折磨得涣散的眼睛,艰难地转动着,最后聚焦在江砚写满惊恐和尚未褪去慌乱的脸上。
“呜……”她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巨大痛苦和依赖的呜咽,那只没有抓挠脖子的、布满红疹的小手,像抓住救命稻草般,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江砚撑在沙发边、同样微微颤抖的手指。
那只小手滚烫,布满可怕的凸起,触感粘腻而怪异。江砚的手指猛地一颤,却没有抽开。他反手,用自己微凉而宽大的手掌,紧紧地、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了那只布满红疹、脆弱不堪的小手。
他低下头,看着安安那双盛满痛苦泪水、却死死抓着他的眼睛,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刺骨的恐惧感,如同深渊之水,瞬间淹没了他。那不仅仅是对死亡的恐惧,更是对一个生命在自己眼前、在自己所谓的“照顾”下,差点彻底消逝的巨大恐慌和后怕!
“没事了……别怕……救护车马上就来……”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一遍遍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安抚话语。他紧紧握着那只小手,仿佛握住了这世上最脆弱也最沉重的珍宝。公寓楼下,由远及近传来了尖锐急促的救护车笛声,划破了死寂的黄昏。
而江砚的目光,却越过安安痛苦的小脸,落在了客厅地板上——那只被他遗忘的、装着冷硬米糕的保温盒旁边,一个被踩扁的、色彩鲜艳的独立小包装袋静静地躺在那里。
包装袋上印着几个卡通字母和一个咧嘴大笑的糖果图案。
还有一行小字:内含花生碎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