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芝点亮灯笼，将自己完全笼罩在灯笼之下的光晕之中，光晕会完全遮蔽生人或死鬼之气。她缓缓向前，两枚泛着绿光的兽蛋就静静躺在伏陀兽的后爪旁。她在蛋旁蹲下，缓缓打开随身布袋，忽然伏陀兽的后爪动了动，将离它最近的一枚蛋扒拉进自己的腹下，再一个侧身另一枚兽蛋被挤压着滚向幸芝脚边。
她拾起那枚蛋，小心翼翼揽在怀中，转身便走。
伏陀兽自她身后扇动眼皮，再一次陷入沉睡。
长生快走几步上前，盯着幸芝怀中的兽蛋，眼中全是想占为己有的光芒。他咽了口口水，安抚自己道：“我知道，这玩意儿到我手上就是个灰飞烟灭的结局，还是给你吧。”
“不过，你得答应我，这玩意儿要是真给你孵化出来，可千万别弄到我跟前，行不？”
幸芝点点头，怀中的兽蛋凉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得赶紧回去，问问玄月或是阿吾，总之，这颗蛋她是要定了的。
她回头看了眼伏陀兽，盯着它蜷缩的后爪，有些遗憾那枚蛋暂时取不出来了。
幸芝没再逗留，领着束娇直奔茶餐厅。
阿吾双手抱剑站在巷口，道：“把那枚蛋给我，这事，我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要它做什么？”
幸芝不认为阿吾会贪图这枚蛋，更多是应该毁了它。
“你要它做什么？”
阿吾反问。
“我会孵化它，赶在下一次伏陀兽作乱前，让普通人有自保之力。”
幸芝信誓旦旦。
阿吾笑了。连同他身后刚刚露面的玄月也笑了。
仿佛幸芝在说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
阿吾终是停住笑声，他指着幸芝道：“你已经死了，身为阿娑婆，这天地之间能伤着你的所剩无几，你完全有自保之力。普通人？是谁？你身边跟着那两个？一个活死人一个永不入轮回的野鬼？”
玄月上前，低声道：“她说的不是自己，是那些辛苦活着的普通人。”
阿吾和玄月再次相视一笑。
玄月道：“世人都会死，早死晚死又有何区别。也许这一世本就过得凄苦，来世投个好胎未必不能如愿呢。”
“这一世都如此艰难，又如何寄托将来，这些在泥泞中蒙眼行走的俗人，不就是活一辈子是一辈子，如此，我护一辈子也就是一辈子。”
幸芝说完点燃原本已经熄灭的灯笼，当着阿吾和玄月的面轻轻将兽蛋放入亮着阴火的灯笼内。
贴着火光，兽蛋内一团青色光影不断翻涌。
“幸芝。”
阿吾忽然叫了她的名字，低声道：“伏陀兽蛋并不稀奇，当初阿元曾有过一枚，她也曾如你这般将其放入灯笼之中，后来的结局你知道的，阿元的烛油燃尽，那枚兽蛋也跟着阿元一并消失。”
玄月紧跟着道：“你若想孵化出伏陀幼兽，你的心湖必将坍塌，到时候你会像阿元一样消失。”
“在那之前，我也想替普通人博一把。”
阿吾看向玄月，似乎早已料定般：“拿出来吧，我说过，她永远站在活人那一边。”
玄月叹了口气，从前襟里翻了半天，翻出一本牛皮纸书，双手奉上道：“阿元就不曾这样，一样是有血亲在世，阿元从来都是公正无私。”
“她不是阿元。”
阿吾将牛皮纸书递给幸芝，幸芝仍保持着防卫姿势，阿吾只得将书交给束娇。
“这本是异兽孵化指南，虽然上面没有关于伏陀兽的部分，但已是存世异兽名录最齐全的了。”
玄月指着牛皮书道。
“所以，这是本非养崽的养崽指南。”
幸芝觉得有必要缓和下气氛，毕竟任何时候她并不想站在鬼差的对立面。
阿吾没有理睬她，转身就走。
玄月却上前，看了眼她灯笼里的蛋，忽然怪笑两声道：“要是哪天熟了，记得分我两口。伏陀兽的蛋不是谁都有机会尝一下。”
“只怕要让您失望，没有这个机会了。”
幸芝抱着灯笼，束娇抱着书，大步朝茶餐厅走去，正值白日用餐高峰期，虽然多了几张新面孔，文春只是摇摇头。
有的人来着来着就不见了，但总还是会有新人出现，这家店的生意向来都是好的。
小姨有时候也过来看看，文春搬了把躺椅支在门前的槐树下，又支了把遮阳伞，免得树上鸟冲落雨。
转眼到了秋日，阳光越发养人。
小姨有时候一坐就是半上午，文春忙着要扩张店面，请了个丫头专门照顾小姨的生活。
小姑娘名叫向兰，长得像年画上的福娃，整个人圆溜溜的。幸芝无聊时看过向兰的命格，是个命里带缺的主儿，可她只要进了这间茶餐厅，挨着文春点儿，那缺就算是补上了。
只是关于她的来处，却一直含糊不清。
六亲缘浅，无根浮萍。便是眼下就有条过不去的坎，除非她一直留在茶餐厅，跟文春一样，搭上这根续命的线。
那之后几十年，便就是顺风顺水，手可摘星辰。
幸芝并未将此事告诉文春，只是含糊打听过向兰是否有意留下。
文春摇摇头表示不知：“她好像挺缺钱的，而且晚上还有兼职。我看过她的简历，不算漂亮，但要在城市中立足并不是什么难事。她研究生没有读完，办了休学，估计是生活困难吧。”
“生活上，你多照应着些，至于其他的，咱们就装作不知便可。”
文春这便明白幸芝话里的意思，追问下去幸芝也没有明说，毕竟在她看来，向兰还是活人，活人的因果她无权干预，纯粹是担心小姨才会看了向兰的命格。
“总之，多照顾些，不是坏事。”
文春撅着嘴，在旁嘟囔道：“左右两边价格是谈下来了，不过都不便宜，之后我也就住在这边，小姨的房子我也会退了，省点钱维持开支。”
幸芝看着文春，等待她的下文。
果然，文春摇着胳膊半蹲下身子，软糯糯地开口道：“要不，我明儿再给您烧点，您托鬼差大人再变点现钞给我花花。”
“好。”
“姐姐最好，姐姐最棒，最爱姐姐。”
文春原地转圈，幸芝只在旁望着她，眼神中全是宠溺。
买地皮时，文春为了筹款，差点动了自己的嫁妆，幸芝便同阿吾说起这事，阿吾便教了这个法子，让文春先买纸钱指名道姓说是烧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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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娑婆的，等幸芝收到后再兑换成各种奖券或横财。
所以文春烧过纸钱，第二天就去买了两张彩票。
等待开奖的时候，文春一直念叨着数额千万别太大，她不想接受采访更不想在网络上出名后被七大姑八大姨惦记着……
然后，两张奖券一个中了一千五，一个中了五，元。
文春一脸沮丧去兑换彩票时，被一辆着急赶路的奔驰车碰了下，对方司机下车后财大气粗甩给文春一张卡，让她立刻马上原地消失。
那张卡里的钱，不多不少，刚好付清两块地皮的价格。
至于房屋翻新和装修，文春动了自己的存款，尽管那部分钱一开始说好是用来结婚的，
这笔存款是她和家成一起攒下的，也没少吃苦，只是那时候吃苦也是甜的。但文春死过一回，很多事情也看开了，她无法用自己的经历说服家成，就像家成的父母没法像对待寻常人一样对她。
跳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又忽然出现在几百公里外的医院，还说以后没法生孩子……
文春将卡里的钱盘算了之后，将属于家成的那部分打入他的账户，留言说以后她要住在茶餐厅，屋子里的东西她有时间会去取，若是着急的话就丢了吧。
“别把它留给新人用，不吉利。”
“为什么不试着再争取一把。”
束娇在旁小声问道。
幸芝摇头道：“若是她的，又何必争取。爱这个字，争取来的像是施舍。”
文春搬进茶餐厅时，家成来送行李，高高瘦瘦的一个男孩，局促的站在门外，没抬头就已是泪流满面。他曾一度认为是自己不放弃的力念让文春得以重回，到最后却是自己扛不住世俗的压力无法将人留在身边。
“我不会结婚，不是等你，你不要因此不跟我联系，也不要拉黑我删除我，等我敬孝完，如果你还不嫌弃我的话，偶尔见见我行吗？”
文春站在院中，点了点头。
男孩瞬间捂住脑袋转身离开，生怕迟疑片刻，他就将自己留在原地。
幸芝目送家成离开，问：“需要我抹去他关于你的记忆吗？”
“还是算了吧，留条人脉留条活路，万一老了缺个推轮椅的呢。”
“你会手脚麻利长命百岁，不会需要有人给你推轮椅。”
幸芝小声念叨。
之后的日子，隔三差五文春发一笔小财，来路愈发稀奇古怪，弄得幸芝再见阿吾时也有几分尴尬，觉得过于麻烦他，又不方便开口为何不一次弄个大的一了百了。
阿吾却不觉得麻烦，来得愈发勤了些，知道幸芝有意在花园里替自己留块封荫之地，大有要住在这边的架势，拉着玄月过来挑房间。
幸芝只得将三个院子归置在一处，又用些藤蔓绿植分隔开，右侧移栽一株合欢树栽在墙根下，学着阿元捏了尊年糕塑像埋在树下，又点了烛油滋养，等树下生根再替阿吾立下生碑。
玄月不免有些羡慕。
又见幸芝给自己留了间客房，遂开心不已。
三只死鬼常聚在一处，盯着灯笼里那枚阴沉沉的兽蛋，一盯就是一夜。
伏陀兽的蛋完全没有一丝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