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要找她报仇?”
他忽然使劲摇晃着脑袋,一张娇憨的面容出现在他眼前,那是他的女儿,妹宝。
虽然他一直告诉别人,他是独生子女,但那个年头独生子女是有证明的,每年还可以领一百多块钱。
他没有。
他只是不停重复这句话,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始至终确实只有他的存在。
其实,他还有个妹妹,比他小五岁。
妹妹四岁时溺水淹死了。
外婆家里忙农活,母亲带他和妹妹回去帮忙,他喜欢乡下生活,有空旷的田野清新的空气还有吃不完的柴火饭。外婆总是会在米饭锅里埋几根熏排骨,一整锅米饭都透着油香。
妹妹不喜欢,她熟悉城市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在连电视机都收不到两个信号的乡下,妹妹一刻也不愿意多呆。
所以之前,妹妹总会被留在城里奶奶家,只有他跟着母亲回外婆家,他在田埂上肆意奔跑,将习题和练习抛之脑后,他完全是个自由的人,毫无束缚的那种。即便是死后,在回忆时,孙旭的嘴角也带着笑。
那一年,妹妹四岁,父亲被单位安排出差无法将妹妹向往常一样送去奶奶家中。
母亲与奶奶是不来往的。
母亲决定带上妹妹,哄妹妹说要给她买麦乐翅,三人上了出城的巴士客车,等妹妹明白自己受骗时,皮肤黝黑的舅舅端着饭碗在村口迎接。
妹妹嚎啕大哭,大人也只是装模作样哄几句,母亲很快投入抢收的战斗,外婆家没有水牛,他们借别人的只能用一天。
照顾妹妹的任务落在孙旭身上。
他是个好哥哥,领着妹妹在村里转悠,逗逗这家的鸡遛遛那家的狗。妹妹很快忘记了麦乐翅,还有城里的电视机。终是玩累了,孙旭拌了点迷糊喂妹妹吃完,将其安顿在奶奶新铺好的凉床上,他想着自己出去一趟应该没什么。
他真的只是离开一下,他只是去村后的河梗上跑了两圈,他喜欢那里的味道和湿度。他有了钱财和权利后,曾托人回去找过,他计划把那条河埂原封不动保留着,然后在旁边给自己盖间屋子,不需要太大,也不需要太豪华,刚好能遮风避雨就行。
妹妹就这么失踪了。
他找了很多地方,最后在打谷场旁的水塘里看见漂着的小红裙。他明明已经看见了妹妹,可所有人都告诉他,根本没有妹妹,他是独生子,他是独生子……
妹宝的出现,就像是残缺的那一角忽然圆了回来。
他费尽心思对妹宝好,某种程度是在弥补心中那条红裙子。
因为他的失误,妹妹存在的一切痕迹被抹去。他们搬了家,搬到一个妹妹从来没有去过的城市,那里的人根本不知道他曾经还有个妹妹。
他顺理成章成为没有独生子女证的独生子女。
他不想报仇。
他想再看妹宝一眼,假如杨金把妹宝照顾得很好,他愿意原谅她。
“可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我一直走一直走,好像每条路都那么熟悉,但每条都不是回家路。我想回家看看,可是哪一条都不是回家路。”
孙旭抹了把脸。
“好,我带你回家。”
幸芝看了眼孙旭身后一抹晦暗不明的身影,点灯,让灯笼的光晕将孙旭牢牢罩住,以及孙旭身后的附着物。
孙旭脚下那条阴线异常清晰,显然他尚有血亲在世,也许是杨金和他的第二个孩子。这一次,幸芝没有绕路,顺着阴线直达目的地。
光晕下的孙旭似乎想牢牢记住回家的路线,幸芝没有打断他,推开一扇紧闭的木门,门后便是孙旭口中那栋花园般别墅的客厅。
果然,如孙硕所言,这里犹如白鸟朝凤的丛林,花团锦簇颜色艳丽。
月光顺着巨幅落地窗户,在地上拉长三道鬼影。
孙旭环顾四周,显然他对这里并不比幸芝熟悉。
“在二楼客房。”
幸芝提醒道。
“果然,他们连主卧都不敢睡。”
孙旭冷哼一声,抬腿便要上楼,可惜,他只能站在光晕内的位置,分毫动弹不得。幸芝抬抬手,将灯笼置于落地窗之上,温暖的烛光笼罩着整栋别墅。
孙旭上楼。
幸芝紧随其后。
那团黑影在客厅绕了一圈,复又钻入右侧门后。
客房内,杨金倚在床头位置,似乎没有睡熟,床边柜上放着一叠文件夹。
孙旭料想中的捉奸场面并未出现。
二楼主卧中,一个小小的男孩儿静静的躺在大人床上,在床边的贵妃塌上睡着位中年妇人,应该是孩子的保姆。主人房外的隔间里还睡着位中年妇人。
男孩儿睡得并不踏实,孙旭路过便惊醒了他,他忽然爆发出尖声大哭,几乎是瞬间睡在旁边的妇人手脚并用爬上了床,外间的灯也亮了起来,冲奶粉搓尿布,很快从隐门又进来两位育婴嫂,将主卧里的灯全部打开,三人轮换着抱起男孩儿,终于他在最后一位怀中停止了啼哭。
奶粉和尿布也已经到位。
男孩不喝奶,尿布也是干的,只留了一盏地灯静静睡在最后那位怀中。
杨金静静的站在门口。
育婴嫂陆续从她身边离开,有一位开口道:“孩子怕是惊着了,这会儿已经没事了。”
杨金点点头,转身回到客房。
孙旭叹息道:“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妹宝夜里哭闹,她总会第一个惊醒。可我没找到妹宝,她会去哪里呢?”
“要不,我们还是问杨金吧。”
幸芝不由分说挡在杨金身前,骨指轻点杨金眉心,只见对方身形一顿,再睁眼时,豆大的泪珠伴随着两鬓的汗滴犹如雨落。
“你,你们。”
杨金越过幸芝,直奔孙旭面前,扬起的巴掌从孙旭身躯中穿过。
孙旭怒道:“妹宝呢?你把妹宝藏哪里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你让我见一见妹宝。”
杨金眼中的光彩瞬间湮灭,她捂住脸竟然笑出了声。
“孙旭,三年了,你还是那样,自从她出生,你眼里就只有你这个女儿。那我呢?三年啊,你死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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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年你有一刻想过我如何吗?你有想过,你们那么走了之后,把我留在世上接受怎样的惩罚吗?孙旭,我知道你只是选择跟我结婚,你从来都没爱过我!从来没有!否则,你怎么会没有想过要把我也一起带走!”
杨金几乎咆哮着。
孙旭自始至终板着张脸,他站在一旁,等待杨金发泄完。
孙旭道:“虽然你拿不到公司的钱,但这些年的家庭基金,还有我名下的个人财产,杨金,你仍然可以像这样生活得很好。我真的时间不多,求你告诉我,妹宝在哪里?我只想见她一面。”
“妹宝,妹宝。妹宝!妹宝!!你永远就知道念叨这个名字,孙旭,你在你女儿身上看见的到底是谁!”
杨金声音嘶哑,浑然不顾形象,她甚至一点也不惧怕身为鬼魂的丈夫和幸芝这个明显有些不一样的外来者。
“杨金,我求你,你告诉我,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出现打扰你。”
孙旭就差跪下磕头了。
“呵。”
杨金忽然冷嗤一声,她擦干脸上的眼泪,重新整理已经白丝的长发,甚至双手撑了撑衣裳。
她望着孙旭,一字一句地开口道:“孙旭,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那晚,因为我怀孕的事,你怒气冲冲抱着女儿开车离家出走。你在高速上飙到180时,难道没有听到女儿在后座受惊吓的哭泣声?孙旭,孙芯死了。你车子撞上护栏,她因为没有安全座椅,从左侧车窗被抛出去后,又被后方车辆碾压。孙芯,你捧在心尖上长大的孙芯,连一块完整的血肉都没有留下来。你现在跟我要孩子?啊?孙旭,你有什么资格!”
“不可能,这不可能。那辆车上明明就只有我,我带她离家出走时,我明明把她放在安全座椅上,我记得我……不可能,你骗我,你就是再骗我!你骗我!”
孙旭吼道,魂体已有动摇,黑化似乎只是瞬间。
幸芝抬抬手,瞬间收回挂在屋梁上的灯笼,孙旭被困在光晕之中,自打进屋子就消失的一团阴影再一次紧紧的贴在孙旭身后。
“她没有骗你。”
幸芝将乌团似的阴影拢在掌心,凑近烛火旁,阵阵压抑又无助的哭泣声扑面而来。
相比孩子撕心裂肺的哭泣,这种孱弱又绝望的哭声在清冷的深夜愈发打动人心。
孙旭动弹不得。
但杨金可以,她几步冲到幸芝面前时,幸芝已然换了位置。
“这个孩子死于瞬息之间,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也不清楚为什么近在咫尺的父亲会看不见自己。三年时间,她已是怨灵。又因为紧跟着你,你的怨气滋养着她。除了打散,她恐再难入轮回。”
幸芝凉薄地开口,仿佛说着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不要。”
“不要!求您了。”
孙旭顷刻间收敛自己身上的鬼气,双膝跪地道:“我知道一种法子,求阿娑婆开恩,求您用我的魂魄滋养着妹宝,求您,一定要让她转世为人,求您替她找个好人家。”
“投胎办的事可不归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