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芝这才发现,一室一厅的房间里,只有里间那张单人床,连张可以躺人的沙发也没有。
简单到极致的家具,看不出一点生活痕迹。
不仅仅是生活,是对未来的期待和希望,在这里都无从探寻。
厨房里没有摆放碗筷,只有两副一次性餐具,没有锅碗瓢盆,只有一个烧水壶盖子还是坏的。空荡荡的架子上放着半敞开的盐灌,里面的白盐已经结块,上面蒙着一层灰渍。
没有冰箱,没有蔬菜水果,更没有方便零食。就连卫生间的牙刷也是一次性的。
架子上,抽屉里,全是空的。
除了里间那张摆满文书的书桌外,和妇人休息的单人床外,这间屋子只有男人面前的餐桌能勉强称之为家具。
原木色,玻璃台面的餐桌。
三张款式不同颜色各异的餐椅。
这里,与其说是家,更像是临终关怀所。
幸芝忽然被一阵抽泣声打断思路。
是文洋的父亲伏在餐桌上哭泣,起初是压抑的闷声抽泣,到后来难以抑制的放声哀嚎。
房门被打开,妇人忽然出现在门口。
她的面色平静中带着疯感。
妇人有些诧异的望着男人,伸出手指梳理自己早已斑驳的秀发,低声道:“你又在哭什么,你要离婚就离婚,但洋洋得跟我。去,接洋洋放学去,中午我给他做可乐鸡翅。”
妇人说完,从旁架子上取下围裙,系在身前,又站在门边打开冰箱,在里面一通翻找,拿出鸡翅,开水洗鸡翅热冲洗案板切花刀锅放油倒可乐……
幸芝看得分明。
架子没有,冰箱没有,可乐也好,案板还有菜刀就连打开的水龙头拧开的燃气灶头,什么都没有。
妇人却忙碌异常。
想来从前也是操持家务的一把好手。
待她忙完,见男人仍呆坐原地,便叉腰呵斥。
“你儿子呢,接了吗?”
男人擦干眼泪,起身道:“接了接了,说跟同学打篮球去。”
“不吃饭就打球?你也不拦着,饿着肚子打球,回来又说肚子痛。”
“说了。洋洋说,吃饱打才肚子疼,你先歇歇,等他回来我热好饭菜。”
妇人闻言走至房门口,忽然满脸疑惑的望向自己的丈夫道:“国丰,我怎么感觉有些日子没看到洋洋了,他去哪了?”
“学校上课呢,上完课就回来。”
“是吧。我怎么就这么想他呢。”
妇人推开门,快步走进房间,口中念叨着:“瞧瞧,这屋子乱得跟狗窝似的,书翻开也不收,床也不叠,全都让他老娘干,是想累死我哦。”
一整夜,都在妇人烧鸡翅整理书桌折叠被子中熬过。
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幸芝着急问阿元怎么办。
阿元无声叹息,她点了滴烛油落在男人的眉心,只见男人似惊醒般忽然张开双眼望着幸芝道:“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家?”
幸芝指了指自己,忽然意识到对方能看见自己。
她有些无语地问阿元:“接下来怎么办?”
阿元却消失了。
幸芝挤出一丝笑意,指了指身边道:“刚才这里还有只鬼,你看见没?”
男人一愣,双手抱头道:“我怕是疯了。世上要是真有鬼就好了。也许我们还能再见一面。”
“你不怕我?”
幸芝有些惊讶。
“你是要来带我走的吗?”
男人擦着脸,顺便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这身衣服只能算干净,袖口处磨损严重,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不是不是。”
幸芝连连摆手,将自己的来意说明。
当她提到文洋时,男人死灰一般的眼神瞬间迸发出炙热的光,他猛然站起身,那一下幸芝以为他会冲出阿元设下的枷锁而醒来。
“我能见见他吗?”
男人猩红着双眼。
幸芝看着一直站在灯笼下的少年,摇摇头:“抱歉,如果我现在让你们相见,他就会原地消失。消失明白吗?就是永远不存在了。”
“不,不。不!”男人连连摆手,痛苦却坚决地道:“不行,不能这样。我不见他了,可以吗?我不见他。”
“因为他曾经托梦给他母亲,目前无法再次托梦,加上他上次的诉求一直没有得到答复,所以,可能在你们生命结束时,他仍会消失。”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男人揪着自己的头发,忽然意识到什么,瞪圆了双目问道:“我错了。是我错了。我知道了,对不起,我知道了。”
“文洋就在这里,只是你看不见他。”
幸芝提了提自己手中的灯笼,亮光笼罩下的少年蹲在地上抱紧双膝。
“洋洋,爸爸错了。爸爸对不起你。爸爸给你道歉,是爸爸该死。”
男人一直冲着四方跪拜,幸芝侧身避开他每一次俯身。
原来,文洋第一次托梦时,因为心中对父亲有恨,只托梦到母亲,而那时他的母亲早已神智不清,只是反复说孩子还在,让他去接孩子。
“所以,洋洋到底要什么,现在还来得及吗?”
幸芝摇摇头,打算结束男人的悔恨。
“对不起。”
幸芝没有说明,文洋希望在他走后爸爸妈妈能继续好好生活,如果可以再要一个孩子,兴许他还能回来。如果不能,希望妈妈不要忘记他,他会一直一直在那里等着妈妈。
男人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嚎哭。
妇人听见动静,再次打开门,嘲讽的话语如出一辙,见她系好“围裙”打开“冰箱”取出“鸡翅”……
“假如,我是说假如,如果我能让你们再见一面,代价是你们一家一起消失,你愿意吗?”幸芝指了指男人的胸口,想要告诉他,他的时间不多了。
“可以吗?我愿意。我们夫妻都愿意,只要能再见一次洋洋,挫骨扬灰都愿意。”
妇人在厨房忙碌着。
幸芝耳边好似传来饭菜的香味。
她告诉男人接下来要做什么,赶在鸡鸣前带着少年回到茶餐厅。
阿元早已回来,躺在竹椅上摇摇晃晃。
“外婆,晚上您去吗?”
阿元抬抬手,缓缓道:“老婆子年纪大了,最见不得生离死别,你自己拿的主意,自己把屁股擦干净喽。”
幸芝有些忐忑,更多的却是呼之欲出的悸动。
她明明已经死了,忽然发现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只能混吃等死。
阿元虽然说是不参与,为了防止少年在紧要关头消失,这一日,阿元破例让少年白日寄居在屋梁上的瓦罐里。
“那是什么?”
幸芝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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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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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芝很激动。
仿佛胸腔里那枚曾经鲜活跳跃的心脏再次起搏。
噗通。
噗噗通。
她一整晚无数次确认少年是否还呆在原地。
店里的鬼客都知晓有大事发生,只是目光都落在阿元身上。
阿元自打做起甩手掌柜,每晚躺在竹椅上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中。
前来茶餐厅的鬼客似乎都感知到某种信息,不再打扰她,即便碰见也只是远远招呼。
阿元成个寻常可见的妇人,穿着藏南色的宽袖对襟大褂,黑灰色小脚裤,碎花布头的千层底,躺在竹椅上一摇一晃。
有阿元在,连来讨食的野鬼也不敢随意踏入店门。
幸芝终于送走今夜的最后一个鬼客。
她跃上屋梁,在瓦罐上轻叩两下。
“文洋,走吧。”
少年耷拉着眉眼,沮丧至极。
“阿元说,要织梦得回到我出事的地方,我害怕。”
“怕什么,我们是死鬼,还有什么比我们更可怕的。今夜先把梦织好,至于你害怕的那个人最好还活着,否则他一定会比活着还惨。”
幸芝拍着胸骨。
“你要帮我报仇?”
少年看了眼阿元,有些不可置信。
阿元并未阻止,笑着按灭指尖烟蒂。
“意思意思,不过足够他余生难忘。”
幸芝将自己的计划在少年耳边说了一通。
少年喜忧参半。
喜的是眼前鬼是站在他这边的。
忧的是他也不能确定眼前鬼将来始终站在他这边。
幸芝和少年来到出事那个路口。
文洋的父亲早已等在路边,秋风瑟瑟中男子微弓着腰,满头华发凌乱又苍白。
郑国丰只觉眉心一凉,眼前忽然便浮现一个女人。
是之前见过的那位女鬼。
穿着青色冲锋衣,小脚仔裤下血淋淋两只脚悬浮着。
他能看清她的脸,尤其那双异常发亮的眼睛。
但他记不住。
所以,即便是上当受骗他去报案,在警察问询时他也无法清楚描述她的模样。
“您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郑国丰尤为小心。
幸芝点点头。
“洋洋在吗?”
“在。”
幸芝示意少年就站在自己右手边。
郑国丰上前一步,忽然伸出颤抖的双手,只觉指尖穿过一丝凉意,少年的气尘在他指尖消散又聚拢。
“他在吗?”郑国丰哽住嗓子:“洋洋,爸爸多想你啊!”
“开始吧。”
幸芝这句话是说给少年的。
郑国丰茫然环顾四周,无助的双手颤动,他小心翼翼将塑料袋里的东西一件件取出。
一套校服,胸前喷溅状的血滴凝结成块,黑褐色的附着在衣服上。
少年瞧见那身衣服,浑身止不住的颤意。
幸芝将灯笼里的烛光拨亮了些,将少年整个笼罩在烛光下。
接着是黑色的双肩包,拉链微敞,能看见里面整齐码放的书本。
少年背过身去。
郑国丰蹲在十字路中央。后半夜这里极少有车子路过,他点了对白烛,开始焚烧香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