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珠宝设计部的日光灯管发出细微嗡鸣,苏晴攥着修改后的设计稿走向总监办公室,指尖还残留着凌晨三点绘图时的酸涩。推开门的瞬间,冷气裹挟着雪松香扑面而来,林曦头也不抬地敲着键盘,金丝眼镜在电脑屏幕蓝光下泛着冷光。
"总监,这是王太太项目的新方案。"苏晴将图纸轻轻放在桌面,袖口不小心扫过林曦的咖啡杯,褐色液体在设计图边角晕开深色痕迹。林曦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停顿,苏晴看见她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垂下眼睫。
"连端咖啡都学不会?"林曦突然将文件甩回,纸张边缘擦过苏晴手背,留下一道红痕。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得发颤,明明心疼得要命,却只能继续说着伤人的话,"这种漏洞百出的设计,你以为能挽回撤资危机?"余光瞥见苏晴眼眶瞬间泛起水光,林曦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补上最狠的一句:"明天交不上合格方案,就别来上班了。"
苏晴离开后,林曦盯着桌面那片咖啡渍,想起昨夜她亲手为苏晴披毛毯的温柔。当时苏晴蜷在沙发上睡着,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她鬼使神差地吻了吻对方的额头。而现在,自己却要亲手将这份温暖撕碎。
茶水间的窃窃私语声随着苏晴的离开愈发清晰。林悦攥着马克杯追出来,看着好友通红的眼眶,压低声音道:"她最近是不是吃错药了?昨天还在会上把你的设计批得一文不值......"话音未落,拐角处传来林曦的声音:"设计部现在这么清闲?苏设计师不如教教大家,怎么用眼泪完成KPI?"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看见苏晴肩膀猛地颤抖,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才能忍住冲上去的冲动。
接下来的半个月,刁难成了日常。苏晴的设计图被当众撕碎时,林曦别过脸不敢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加班餐被扔进垃圾桶后,她又偷偷在苏晴抽屉里放上养胃饼干;在米兰展会筹备会上,当她将苏晴熬了三夜制作的月光石模型摔在地上,听见那清脆的碎裂声,心脏也跟着狠狠抽搐。看着苏晴蹲在地上捡拾碎片,她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血腥味。
某个暴雨夜,苏晴在公司加班到凌晨。办公室空无一人,她蹲在地上拼凑被退回的设计图,泪水滴落在图纸上晕开墨痕。突然,总监办公室传来争执声。"王太太的事,你别牵扯苏晴!"林曦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当年陈晨的悲剧......"对话戛然而止,片刻后,林父冷笑的声音穿透门缝:"舍不得?那就看着她步陈晨的后尘。"
苏晴手中的图纸飘然落地。雨声骤然放大,淹没了她急促的呼吸。她终于明白那些刻意的刁难、冰冷的嘲讽,不过是林曦筑起的保护墙。当闪电照亮走廊,她望着玻璃窗上映出的倒影——林曦独自站在办公室,手指死死抠着掌心,洇出的血珠滴在月光石镇纸上,宛如七年前陈晨车祸现场凝固的血迹。而此刻,林曦也透过玻璃看见苏晴通红的眼眶,心口传来钝痛,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暴雨如注的深夜,林曦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庭院里的月光石盆景在雨帘中摇晃。手机屏幕亮起,是苏晴发来的消息:"今天能见面吗?我想谈谈。"她攥紧手机,指甲几乎要在金属外壳上留下凹痕。自从王太太撤资事件后,她故意减少与苏晴的接触,会议上刻意忽视对方的目光,甚至退回了苏晴留在她办公室的草莓蛋糕。那些草莓籽嵌在包装盒缝隙里,像极了苏晴看她时眼底破碎的星光。
门铃突然响起,混着惊雷炸响的声音。林曦透过监控画面,看见浑身湿透的苏晴站在铁艺大门外,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白色衬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轮廓。她攥着的伞被风吹得变形,却固执地站在原地,目光直直地盯着摄像头的方向。那眼神让林曦想起七年前的陈晨——也是这样倔强,明知危险却执意守护实验室的秘密。
"回去。"林曦按下通话键,声音冷得像冰,"明天还要开会。"
"我知道王太太的事和你父亲有关。"苏晴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带着令人心疼的沙哑,"林悦查到,她的新合作方是你父亲公司的关联企业。"
林曦的心脏猛地一缩。监控画面里,苏晴突然将伞狠狠摔在地上,冲进暴雨中。她赤脚踩过满地积水,隔着铁艺栏杆伸手抓住林曦的手腕:"七年前陈晨的事,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我看过当年的维修记录,也问过她的家人......"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七年前的雨夜,陈晨倒在血泊中,手里还攥着被撕碎的月光石设计图;父亲将支票推到她面前时,嘴角挂着令人作呕的怜悯;而现在,苏晴苍白的脸上写满倔强,和当年陈晨义无反顾帮她保守实验秘密的模样重叠在一起。林曦突然害怕得发抖——她太清楚父亲的手段,也太清楚失去挚爱的滋味。
"够了!"林曦甩开她的手,却在触到苏晴冰凉的指尖时,感到一阵刺痛。"你以为自己比陈晨更强大?"她故意扯出冷笑,"王太太只是开始,我父亲能毁掉一个人,就能毁掉第二个。"
苏晴突然笑了,泪水混着雨水滑落:"所以你就用冷暴力逼我离开?像你父亲当年逼陈晨那样?"她的声音突然拔高,"我不怕!就算全世界与我为敌,我......"
"闭嘴!"林曦猛地拽开铁门,将浑身湿透的人拖进玄关。苏晴跌坐在大理石地面上,脚踝处被铁艺栏杆刮出一道血痕。看着对方因淋雨而发红的眼眶,林曦的心脏揪成一团,却还是咬牙道:"这是最后一次。从明天起,你递交调职申请,去分公司。"说完,她转身从医药箱里翻出碘伏棉签,却在回头时看见苏晴正低头对着伤口吹气,发丝垂落遮住了表情。
深夜,林曦躺在主卧室的床上,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淋浴声。水流声透过墙壁,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数着瓷砖缝隙的纹路,计算着苏晴是否会因为水温过低感冒。床头的电子钟跳到凌晨两点,水声戛然而止。林曦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手指悬在苏晴的对话框上,最终只打出一行字:"抽屉里有感冒药。"又立刻删掉。
而一墙之隔的苏晴,裹着林曦的浴袍坐在床边。吹风机的热风将发梢卷起,她却盯着镜中自己发红的眼眶发呆。客房的衣柜半开着,露出林曦去年落在她公寓的羊绒披肩,边角处还留着苏晴缝补的针脚。她突然想起白天在公司,林曦故意将咖啡泼在她桌上的模样——当时滚烫的液体溅在手腕上,林曦皱眉的表情比她还疼,却只冷冷说了句"下次注意"。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林曦握着一杯温牛奶站在门前,听着隔壁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她的手悬在门把手上十分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最终还是将牛奶放在门口,用便签纸压住:"趁热喝"。退回房间时,她听见门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纸张被拿起的窸窣声。
黑暗中,林曦摸到枕头下的月光石吊坠——那是陈晨出事前送她的礼物,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烙铁,提醒着她曾经的无力和如今的恐惧。而隔壁,苏晴将脸埋进带着林曦气息的枕头里,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枕套。她盯着床头的月光石台灯,想起林曦说过"月光石能守护重要的人",却在最近将办公室所有月光石摆件都换成了黑曜石。
凌晨四点,林曦被噩梦惊醒,梦里苏晴浑身是血地倒在铁艺大门外。她赤脚冲出门,却发现隔壁房间的灯还亮着。门缝里透出的微光中,苏晴蜷缩在地毯上,膝盖抱着林曦送她的月光石项链礼盒,正在反复阅读里面那张早已褪色的卡片——上面用钢笔写着:"给我的月光"。
两人隔着一堵墙,听着彼此压抑的呼吸声。林曦将额头抵在冰凉的墙壁上,终于承认自己比想象中更懦弱——她不敢直面苏晴的炽热,不敢赌父亲不会再次出手,更不敢承认,自己早已将苏晴视为生命中不可失去的光。而苏晴望着墙上两人影子的交界线,突然起身敲响了墙壁。三下,像心跳,也像求救。墙的另一边,林曦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贴上震动传来的方向,仿佛这样就能触到对方的温度。
晨光艰难穿透云层,在林曦家的落地窗上折射出细碎光斑。林曦裹着羊绒披肩坐在书房,指间反复摩挲着苏晴遗落在沙发上的月光石发圈,金属扣硌得掌心生疼。隔壁客房传来细微的响动,她知道苏晴已经醒了——整夜未眠的不只是她,还有那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透过墙壁,一下下叩击着她的心脏。
浴室传来水流声停止的轻响。林曦起身时,羊绒披肩滑落在地,她顾不上拾起,只是紧盯着客房虚掩的门缝。当苏晴穿着昨天湿透后烘干的衬衫出现时,衣角还带着未熨平的褶皱,眼眶红肿得像熟透的樱桃。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林曦喉头发紧,所有准备好的措辞都化作了吞咽口水的声响。
“我收拾好了。”苏晴的声音沙哑,弯腰去拿脚边的帆布包,拉链拉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她的手指在包带上来回摩挲,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夜在雨中摔倒时的泥渍,“辞职信我写好了,放在桌上。”帆布包的边角磨损严重,露出里面露出半截被揉皱的设计图——那是她为林曦秘密准备的生日礼物,画满了月光石交织的双人婚戒。
林曦感觉血液直冲头顶。她踉跄着上前,打翻了茶几上的咖啡杯,褐色液体在米白色地毯上晕开狰狞的痕迹:“今天...不用来了。”话一出口,她就看见苏晴的肩膀剧烈颤抖,如同暴风雨中即将折断的蝶翼。
“所以还是要开除我吗?”苏晴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破碎的呜咽。她转身时,林曦才发现她睫毛上还凝着未干的水珠,“从设计图被当众撕碎,到熬夜做的模型被摔烂,再到昨天说让我去分公司...”泪水突然决堤,“我一直告诉自己,你是有苦衷的,可原来在你心里,我不过是个麻烦。”她猛地扯开衬衫领口,脖颈处铁艺栏杆留下的淤青赫然在目,“这些伤我都能忍,可你知道看着你亲手毁掉我们的回忆,这里有多疼吗?”她攥着心口,帆布包应声落地,散落出皱巴巴的设计稿、半块融化的巧克力,还有一盒只剩两颗的胃药——那是她悄悄放在林曦抽屉里的,每次看到对方胃疼发作都心疼不已。
林曦的耳膜嗡嗡作响,眼前浮现出这些天刻意刁难苏晴的画面——撕碎图纸时她别开的眼,摔模型时指甲掐进掌心的痛,还有每次看见苏晴红着眼眶离开,自己躲在办公室吞下的胃药。她猛地抓住苏晴的手腕,却触到一片冰凉,这才惊觉对方指尖发紫:“不是开除!我...”
“那是什么?”苏晴突然爆发,用力甩开她的手,“是要像甩掉累赘一样,把我踢得远远的?”她弯腰捡起散落的设计图,图纸上月光石婚戒的线条被泪水晕染得模糊,“七年前陈晨的事我查得清清楚楚,你父亲买通维修工破坏刹车的记录,还有王太太和他的资金往来!”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可你为什么宁可伤害我,也不愿相信我能和你并肩面对?!”说着,她掏出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都是关于林父公司的调查资料,最新一条是凌晨三点发送的匿名威胁短信。
林曦的膝盖突然发软,重重跌坐在满地狼藉中。她颤抖着摘下金丝眼镜,露出布满血丝的双眼:“因为我不配!”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七年来的压抑,“我父亲是杀人犯,我身上流着肮脏的血!”她扯开袖口,手臂内侧交错的抓痕触目惊心,“每次对你冷漠,我都恨不得撕碎自己!可我更怕你像陈晨那样,倒在我永远够不到的地方...”回忆如潮水涌来,实验室爆炸的火光、陈晨被碾碎的设计图、父亲推来的支票,和苏晴在雨中苍白的脸重叠成刺目的画面,“那天你在雨里冲过来,我满脑子都是陈晨被卡车撞飞的瞬间,那种恐惧...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再经历一次失去。”
苏晴的呼吸陡然急促,泪水再次模糊视线。她缓缓蹲下身,颤抖的手指抚上林曦紧绷的脸颊:“所以这些天,你故意把咖啡泼在我手上,撕碎我熬夜画的图纸,都是为了推开我?”她握住那只布满伤痕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可你知道吗?比被你伤害更疼的,是看着你独自在黑暗里挣扎。”她突然解开衬衫纽扣,露出心口贴着的创可贴——那是昨夜被铁艺栏杆撞伤后,她自己胡乱处理的伤口,“这里很疼,但更疼的是,你不肯让我和你一起疼。”
林曦的身体剧烈颤抖,所有伪装的坚硬轰然崩塌。她扑进苏晴怀里,滚烫的泪水浸透对方单薄的衣衫:“对不起...对不起...”她哽咽着重复,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我以为推开你就能保护你,却忘了你从来不是需要被施舍保护的弱者。”她摸到苏晴后背湿润的布料,才惊觉对方不知何时又哭湿了衣服,慌乱地用袖口去擦,却越擦越多。
“我们重新来过。”苏晴将脸埋进林曦颈窝,声音闷闷的却无比坚定,“把U盘给我,我们一起整理证据;把恐惧给我,我们一起分担。”她捡起地上的月光石发圈,重新别在林曦发间,“月光石的特性是共生,就像我们。”
不知何时,窗外的雨彻底停了。厚重的云层裂开缝隙,金色的阳光倾泻而下,穿透蒙着水雾的落地窗,照亮了满地狼藉。碎瓷片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的光,混着未干的咖啡渍,竟像是一幅抽象的油画。风从半开的窗涌入,带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轻轻翻动桌上被泪水浸湿的设计图,月光石婚戒的线条在光影中若隐若现,仿佛预示着某个崭新的开始。林曦与苏晴相视而笑,交叠的影子在地板上缓缓舒展,终于与冲破阴霾的日光,融成了温柔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