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化形毫无修为,这确是少见……
一眼,奚霁寒并未瞧明他妖的身份,这会儿,才自他稀薄的妖气中,察觉到一丝熟悉之气,心中猜疑,终还是缓缓蹲下身,拉起小折耳根的手。
可……小家伙似乎有些抗拒。
小折耳根扭着身子想把手抽出,又怕这连斩数妖的温柔修士一个不满,手起刀落,将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可怜打包回去当饭菜。他不敢明面反抗,可……也就悄悄的,他后仰着身子,使出浑身解数,意图把自己那手从她的禁锢里拔出来。
“噗嗤。”
折耳根听她轻笑,登时涨红了脸,硬气了些开始求饶,“你要的东西在那里,都给你,放了我好不好?”
闻言,奚霁寒摇摇头。
“那……那边……”他又指了指地上水坑,“也…给你吧,别抓我行吗?”
奚霁寒又摇头。
小折耳根一听,脸色涨得更红了,想了半晌,试图让她开条件,“那……你想要什么?只要你不杀……吃我。”
“跟我回客栈。”
小折耳根愣了会,霎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不回去,我不要去那!东西都给你了,你还不放过我!你这不是强抢民男,为虎作伥嘛!”
什么乱七八糟的词儿?
奚霁寒轻声再道:“回去。”
“我不要我不要!!你是超级无敌大坏蛋!你不得好死!我代表所有折耳根鄙视你。”小家伙撒泼打滚,见哭闹无用,又两腿一蹬,愣是笔直着倒在地上,死活不肯跟她走。
奚霁寒暗笑,两指一并,使了点小法术,一把将人拽到怀里,小家伙愣神呢,又被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水,“跟我走吧,去把东西还回去,跟客人,还有赵姨道歉。”
……
“东西我也还了,道也道歉了,你为什么还不放我走!”
见客房门被奚霁寒随手抵上,小折耳根知他大概逃不出去了,满眼哀怨,转身一个飞扑,倒上奚霁寒的床铺,赌气般在床上一通乱滚。
“……”
奚霁寒只当收了个任性的孩子,稍稍叹气,又在桌前坐下,跟他商量,道:“可以放。但你得告诉我,为何拿人东西?也得保证,此事以后不会再犯。”
“谁想要他们的钱袋啦。”小妖怪又道,“他们都是坏家伙,吃了我的同族,我就是不想再让他们受难了,把钱袋偷了,他们就没钱吃饭了。而且…他们这么坏,难道不能为同族打抱不平吗?”
“民以食为天,努力活着,谁又有错呢?”奚霁寒见他撒泼不停,也不知他到底有没在听。
也罢也罢,奚霁寒倒了杯茶,将人招呼过来,“尝尝。”
小折耳根这回倒莫名听话,过来大嗦一口,却又被这茶水烫得一激灵,正欲抱怨,又闻奚霁寒开口询问:“说起来,我还是头一回见着折耳根化形的。你可有化形的同族?为何只身一人在雅川?”
“嗯~”小折耳根冲她摇头,又哼哼道,“没有,所有同族里,我可是咱折耳根最争气的那个。”
争气吗?奚霁寒多瞧了两眼,这般资质,怕凝出妖丹都费劲。
小家伙又道:“我刚冒出土不久,旁边恰巧有个修为深厚的家伙下葬了。跟她一起葬下的,还有一大把灵剑。我虽不知她是何许人,但随她下葬的那把灵剑气息极为纯净宁和,反倒聚了淳厚的灵气,供万物生长。”
奚霁寒一愣:“灵剑?”
她摊手想着,这么些时日,自己除妖的确不曾用过配剑。
“是啊。”折耳根继续道,“灵气一浓,周遭万物开了灵智,慢慢也就能化形了。”
“所以……雅川才会有这么多妖物作乱?”
“我可没有啊……”小折耳根急忙否认,“我是好妖,没害过人的……”
也就,干了件偷鸡摸狗的事,这还头一回便叫人逮了去。
话回正题,他又道,“我刚才说了,我是咱同族里最最最争气的,不过十年,便成了咱折耳根里头一个化形的,其他同族还望着我指点呢。”
“十年……”奚霁寒想了想,正经一问:“你们寿命有这么长吗?”
奚霁寒想着,不都一年左右就被拔地而起了吗?
十年,嚼起来会不会有点老?
似看出她在想生门,折耳根出声骂道:“你个坏蛋!都说了有灵气啦!”
见她不语,小家伙又一声冷哼,“是。也有个家伙,十年里,有个家伙每年都来打理好几次,周遭想往灵剑上靠的同族都被除了个干净。”
也就他这样,不远不近靠着,这才能吸了灵气又没被清理掉。
“每年都来……”
十年……年年都来。
来瞧她这个死人。
奚霁寒醒来的日子不多,可每每想到此处,总会感到些许恍惚。
原来…她都已经死了十年了。
诸多往事,自她脑海里尽数闪了遍。
她也不曾想,自己记得最深的,竟是个被自己带大的少年将军。
那年,她被师门赶下山,在北方一萧条村落里捡到一个视死如归的异瞳孩子,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念头,她一遍遍告诉那孩子不要死,会有人爱他,也会有他爱的人。
好在她赠了他副银白面具来遮掩瞳色后,这些话也没再说上几遍,男孩便将这些话听进了脑子,慢慢开朗,也不再一心求死。
他一路跟着她南下,定居雅川,整日就喜看她习剑,盯着她读医书。后来她授了他剑法,奈何男孩确为凡胎,毫无仙缘。笨拙着,从一个半大小子学到比她还高个头才掌握些许要领。
奚霁寒有些模糊了,他后来好像说要参军,当将军。
奚霁寒一向喜静,不喜战争和那满地的伤残尸骨,她一心所想,便是让安定的日子持续到永远。
正因如此,她已然记不清他为何要去参军,自己又为何会同意。待再见之时,少年将军总爱看着她笑,那眉宇英气渐浓,棱角亦愈发分明,还让她亲手帮他换上了,由她新赠的面具。
再后来……再后来……
奚霁寒愈发头疼,捂着脑门不愿再想。
可惜十年,物是人非,少年将军笑颜不再,只带着那半边银白面具,活成那般阴郁疯癫的帝王。
少年再非少年,癫狂在宫中布阵招魂,十年之后,将她变成了这具走尸,一个怨鬼。
奚霁寒苦涩抿唇,她从未想过,自己和那少年会是这般死局。逐渐暗红的眼缓缓磕上,乏力着靠上椅背道。
小折耳根嘀咕起来:“那人配着面具,我一开始以为他年年都来看望,当是个好人。谁料,前些日子,便带了群稀奇古怪的家伙,将墓给掀了!”
“他们没有带走灵剑,似乎只奔修士的尸骨和墓土而来。”小折耳根又道:“我也是这才知晓,自己能化形,全靠那墓土下的灵剑。”
奚霁寒:“……”
这“掀”字,倒夸张了些,不过在奚霁寒看来,比起强行将她唤回人间,掀她坟墓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事。
举止癫狂……她不在的日子,那个肆意的少年,已然熬成了她陌生的模样。
“哎…”
孽缘……奚霁寒想想有些头疼。
她的确已经死了,生前诸多过往早在十年昏沉里变得模糊,独独不能淡忘的,便是死前。死前,在讨伐邪教之后,被他一剑自背后穿心的瞬间。
“你怎么了?”小折耳根见她面色难堪,一双眼低垂着,幽怨之色与先前平和的气息那般违和。
奚霁寒瞧他指了指自己的眼,有些愣神,这才揉了揉眼,对他挤出个笑来:
“说起来,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折耳根想了想,道:“名字?哪儿来的名字?嗯……我有个才化形不到半月的同族,一直喊我老大。嗯……这算名字吗?”
“大抵不能算的。”
“嗯…这就难办了。”
小折耳根向来,这还是头一回跟人打上交道,取名这事……
“这个……我还没想好。后面,再慢慢想吧。”
”好,可我要唤你什么?“
这段时日,雅川闹妖兽,虽说那些作恶的都被她清了个干净,可悬赏一出,总归会有散修到此处除妖赚悬赏。若将这毫无修为的小妖怪放出去偷人东西,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被捉妖师给收了。
这般想着,奚霁寒还是决定将栓在身边,待他改邪归正,再放也不迟。
无名小妖见她半晌不言,想了想,仰头望着这个高他个半身的女人,哆嗦了半天,终是开了口:
“不如,你也叫我老大?”
“……嗯?”
老大?
“……好吧。”见奚霁寒面露惊色,似也在小妖预料之中,于是乎,草草作罢,“你不愿意就算了。”
“噗,也不是不行……”
奚霁寒难得不怀好意笑了笑,半晌凑到他耳边轻唤:
“小,老,大。”
“你……你!!!”
“你既化形不久,若没化作真身,埋回土里,大抵也如人族一般,一日三餐,不可弃之。”奚霁寒不等人反驳,起身揉了揉那小脑袋,“我问赵姨寻了几件她儿子小时候的衣裳,你先换上,我先带你去吃饭,晚点去帮你挑几身衣物。”
……
“吃饱了吗?小,老,大。”
“都说了,别带小字!好好叫啦!”
奚霁寒失笑不应声,拿着他的糖葫芦,仰头,看着渐晚的天色,道:“衣服也买了,也陪你逛了半日了。”
“再逛逛嘛。”小妖怪却不知疲倦,“进城这么些天,整日躲躲藏藏,都不知道人间这么好玩。难怪妖族都已修行为辅,为化形终身奋斗。”
奚霁寒浅浅笑着,轻抚小妖发顶,那刚触过发顶的手一僵,敏锐察觉到了一丝敌意。
一股被人窥视的感觉……
“你先回去。”奚霁寒将手中糖葫芦递到他手中,转身往城外走去,“你先自己回去,去找赵姨,低调些,客栈的人不会为难你。”
“哎,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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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
雅川西郊。
已近日落,风吹树叶沙沙一片,西郊林中亦光阴昏黄。
见此处无人,奚霁寒终是顿了脚步,转身回望:“阁下是何许人?为何迟迟不愿现身?”
风静,树林深处铃声不绝,一道士装束素净,面相却有些许苍老,轻摇法铃自阴影处走来。
“身归混沌之人,何故流连此处,祸乱人间?”
手中法铃不断作响,奚霁寒身为怨魂,背脊一凉,只得不断撤步。不料,却被那道长步步紧逼。
“我没作恶。”
道长却不理,继续摇铃:“尸骨被盗,灵剑已失。戾气深重,久久不散,墓边草木更是枯败无数。”
奚霁寒敏锐察觉,忽感不妙,问道:“灵剑已失?”
“什么灵剑已失?”
奚霁寒分明记得,小妖怪说过,自己的配剑就在墓土之下。
“怨念作魂,墓土为身。可怜一身精纯修为,竟是化作怨灵厉鬼,不得安生。可叹,可叹。”
奚霁寒觉这道士敏锐,怕是对她生前有所了解。可也来不及多想,她张手,轻唤声“净宁”,半晌,却没和配剑有所感应。
“灵台明净,神明安宁。”道长喃喃道,“可惜身为怨灵的你,怕是无法再拿剑了。”
话闭,那道长自腰间取下铜狮法印,口中诵念咒文。不等人自不解中回神,抬手,法印祭出。
金光大闪,随一声啸天长吼后,巨型铜狮显现在奚霁寒面前。下一瞬,竟嘶吼着,朝奚霁寒飞扑而去。
铃声依旧,压得奚霁寒喘不过气,她头脑昏沉。那声嘶吼之后,奚霁寒便觉喉头被扼住。眨眼,一黑一亮,不等反抗,已然被铜狮利爪抵着喉咙压在了身下。
“道长……净宁怎会被盗?”奚霁寒被那狮子正气压得难耐,脑子也乱着,只得又问,“为何失了净宁,草木会枯死?”
道士却毫不理会,仍自顾自道:“游荡的亡魂啊,你为何留恋人间?”
狮子在奚霁寒耳边嘶吼,一寸,一寸,将古铜色利爪刺向脖颈,似想从那墓土里瞧出些鲜红来。
那铜狮法印似专作驱魔降鬼而来,与奚霁寒相触不过片刻,便照出她身上缭缭怨气。
奚霁寒生前救济世人,除魔卫道,联合多少道友拿下多少邪魔。此番,又怎会不知那法印的厉害。
自古邪不胜正,狮身正气浩浩,她苦苦抵抗,身后黑压压的怨气弱了又弱。即便这具身体见不着血,可终还是叫那利爪在煞白的脖颈上刺出个窟窿来。
想来也是,她冷冷哼笑,自己这怨魂虽强,可她所操的墓土却抵不了这正得发邪的狮子多时。
奚霁寒暗暗盘算,若是想逃,倒是有十成的把握将这道士甩开。与这道士尚可周旋,可现下最让她着紧的,便是找回自己的配剑,净宁。
净宁之气纯粹不有杂质,更是聚灵的好器物。她先前一死,身归混沌,其剑埋于土下,聚灵供万物修养,似乎也算好事一桩。
醒来瞧那小小妖怪活蹦乱跳分外可爱,又加之这具墓土无血无泪,若非她自了夙愿,旁的镇邪之物估计很难将她的怨魂碾散。她本不急于将其召回身侧。
可这本命配剑遭盗,更是断了净宁与她之间仅有的一丝灵力。如此失联,她只怕是有人刻意为之。
奚霁寒对他的话将信将疑,她并不大信,自己的坟墓离了净宁会使周遭生灵丧失生机。
净宁气息纯净,她生前修过无情道,灵力更是清澈又厚重,否则,也极难与配剑订下魂契。
如今无故遭盗,她更是要去找她,找她的本命剑——净宁。
如此这般,她便必然得去墓前瞧一瞧,也要去寻那小妖。
而现在,想甩掉这道士确是不难,可若不与他论个清楚,过后几日在雅川的动作怕会再遭阻挠。
“道长…”似察他不愿,也无法告知自己净宁的下落,奚霁寒仍抱着最后的希望与之和谈,“恳请你能放我一条生路,我只是,想活着。”
那道士却冷了脸,手中法术不断,不想如她所愿:“已死之人,何来生路,又何来再活的说法?”
奚霁寒眸光一怔,转而面色阴沉难堪,扭着脖子,抬手去抓脖颈上的狮爪。
道士似察她不甘,无悲无喜的脸上竟多了几分柔和,又缓声道,“不必挣扎,贫道此番前来,只为超度亡魂。”
“超,度?”
道士默然,又道,“哎,你若有何夙愿,可告知于我……我会渡你。”
话闭,三清铃再起。
沉沉怨气冒出身来,铜狮见状,一爪将人手甩开,又接声低吼,将奚霁寒半个身子都按在狮爪之下。
奚霁寒不再出声,恨恨瞧着身上那铜狮,长着个大嘴对她吼了良久,奈何怨气未净,倒像是熏着了它的眼,忽而嗷嗷嚎了起来。
那道士似察觉不对,手中法铃摇得更是起劲: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
“狂妄自大,除了我自己,何人还可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