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离婚后,母亲便开始一个人独自抚养我,为了能供我读书。
她去了外地工作,很少回来。我心疼母亲,经常在节假日去干一些兼职,虽然赚的不算多,但好歹也能补贴一点家用。
就在刚刚过去的暑假期间,我找了一份便利店的工作,老板人不错,没有因为我是学生就少给工资,反而还多给了几百的餐补。
我在那里度过了一个暑假,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包括现在坐在我旁边的这个人。
那天刚好是我上夜班,将近凌晨,路上行人渐少,店里也已经没什么人进来了,我终于得空拿出今年新出的高考数学试卷开始做。
我这边正对着其中一道大题奋斗到最后一步,那边门口传来欢迎光临的机械门铃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男声,说要买某个牌子的烟。
强迫症迫使我很想把题写完再干活,但服务业至理名言“顾客就是上帝”,还是让我不得不放下了手里的笔。
心里惦记着没做完的题目,我连头也没抬、试卷还摊开在柜台上,胡乱应了两声,转过身面对着那一面墙的烟开始找。
我不抽烟,对于烟的牌子也是知之甚少,一个暑假也没记全这一墙的烟,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他说的牌子。
从货架上拿起一包烟回头,发现那人站在柜台前,正拿着我的试卷在看,神情很是认真,我试图出声提醒他∶“您好,你的烟”
对方指着我刚做的那道大题的某一个步骤,说∶“你这里计算出错了,要是不改,等下最后会算出来一个非常离谱的数”
我有些不可置信,下意识伸出手想从他手里拿回试卷仔细确认,他拿着试卷的手却往上轻挑了一下,避开了我的手,嗓音懒散∶“先帮我结账啊这位同学”
“哦哦好的”,我回过神来,麻利地给他结账,他这才把试卷还给我。
这人对那道高考题解得这么快,一道大题这么一会儿就看明白了,还看出我的计算有误,那他数学肯定很厉害,说不定也和我一样喜欢做数学呢,我不由得对他产生一种对同类的好奇。
可他买烟的姿态这么熟练,应该也不是高中生,至少我身边没见过这样的。
我借着结账的间隙又抬头仔细看了他一眼,那真是非常年轻帅气的一张脸,比我还高半个头,头发蓬松茂密,穿的衣服看不出牌子,但感觉应该不便宜,我在心里排除了他是数学老师的选项,下意识问出了最后一个选项∶“你是大学生吗?”
“嗯?”,对方原本在看手机,听到我这话突然抬起头,用一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眸看向我,眉头轻蹙,没说话,只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疑问。
见他面色不虞,我才发觉自己的问题是不是有些冒昧了,连忙解释∶“抱歉,因为这张刚好是今年的高考数学试卷,你看起来不太像高中生,但又对这个题这么清楚,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今年刚高考完的大学生。”
那人听了脸色也没缓和,反问道∶“你们好学生都这么目中无人吗?”
“……啊?”
这下轮到我懵圈了,“目中无人”这个评价是从何而来,或许我确实眼拙,但是也没有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吧。
我十分不解,那人却不等我再问,皱着眉拿起烟走了,留给我一个看起来不太高兴的背影。
事后我拿起试卷认真检查了一遍,发现确实是他说对了,我一时粗心算错了一个数,要是继续做下去肯定整个都得错。
心里隐隐有些懊恼自己刚刚怎么问出那样的问题,人家帮我看题,我还惹人不快。
本以为那只是一段非常偶然的意外经历,可能我再也不会遇到他。
直到今天早上见到徐溪山,他那张令人无法忽视的脸,无意中竟然和那天晚上的重合,我才发觉那天的人原来是他。
难怪他会对我作出“目中无人”的评价,现在想来,他那时候应该是认出了我是同校的,但我却压根对他没有一点印象,还冒昧地问他是不是大学生。
老天爷,这也怪我吗?我还是不服气。
我这种脸盲,半个学期都记不全同一个班上的人,要我怎么记住只是同校的人。
没等我继续想,班主任先到了班上。
一班的任课老师们都和之前的一样,班主任还是老谭。
老谭全名谭建章,是个上了年纪的化学老师,头发有些花白,戴着一副无框眼镜,脸上常常挂着慈祥的笑脸,专业实力非常硬。他常说自己一把年纪了早该退休养老,实际上才五十出头。
“新学期还没选班干部,方识意你作为上个学期的班长你先代劳,过来一下”老谭喊我上去。
递给我一份花名册:“点一下名,看看还有那些同学没到”
“好的老师”我应道。站在讲台上开始点名:
"陈畅"
“到!”
“陈鸿哲”
“到!”
……
花名册按姓氏首字母排列,前面全都一切顺利,直到我喊到后面的某个名字
“徐溪山”
……无人应答,我把花名册往下移了移,视线没了遮挡,一下看见那人枕着手趴在桌子上,另一只手还盖住了耳朵,像是在睡觉。
这么一会儿就睡着了?我在心里纳闷,但还是提高了声量又喊了一遍:“徐溪山”
这一遍似乎把他喊醒了,脑袋上的手动了动,慢慢直起上半身坐了起来,视线看过来,我和他四目相对,但他还是没应声,我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耍我。
班主任就站在旁边,注意到我喊了两遍,主动问我:“徐溪山没到吗?你记下来我等下打电话过去问问”。
老谭不认识徐溪山,真以为他还没来。
“没事老师,我再问一遍”我安慰道,转回头决定再喊最后一遍。
“徐溪山”
“到——”
在耐心即将告罄的最后一刻,那人终于应了,答到的时候尾音拖长,甚至还高高举起一只手,生怕我没看见。如他所愿我看了过去,也看清了他眼里的戏谑和嘴角的笑意。
他就是在耍我!我确定了,但因为花名册还没点完,我只能皱了皱眉,继续点名,心里却对这人的印象大打折扣。
没有了某人的捉弄,我很快点完名把名单还给老师,回到座位上。
“既然都到齐了,那陈鸿哲你带同学们到走廊上排好队去操场,马上要举行开学典礼了”,老谭继续发号施令,陈鸿哲也是之前一班的体育委员。
闻言,同学们都起身朝外面走去,我也跟上大部队。
李子晋从身后揽住我的肩膀要跟我一起走,文嘉悦则是早就被年级主任喊走了,她被安排在开学典礼上作为学生代表讲话。
站在外面排队的空隙,我没忍住,三言两语简短地和李子晋说了暑假遇到过徐溪山的事情。
他听完之后大惊,差点喊出来,幸亏这时候队伍动了,他只能按耐住,排在我后面跟着队伍下楼。
等到了操场站定,他终于憋不住,凑近我耳边:“那他刚刚是在耍你啊?我以为他只是睡懵了呢。”
我回头往他身后看了看,徐溪山排在最后面,跟我们隔了两三个人的位置,确定他听不见我们的声音,我才放松下来,回应道:“对啊,他还笑了呢”,一想起那人的笑脸我就来气。
“难道就因为我对他没印象,就要这样耍我吗?”我控诉道:“未免也太幼稚了。”
“不过……”李子晋突然话锋一转,挠了挠后脑勺,瞟了我一眼,神**言又止。
我心里狐疑,他平常不是有话就说的吗,怎么这时候犹豫起来了,于是追问他:“不过什么啊?有话就说”
他轻咳一声,说:“不过小意啊,那这可能确实不是他的问题,你还记得上个学期五一放假回来那天……”
听着李子晋的解释,我回想起了上个学期的五一假期,一中放了三天假。
我趁着节假日人多的机会找了一份刚好三天的兼职,一天工作12个小时 ,虽然辛苦但好在有双倍薪水。
最后一天深夜快下班时,外面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等到半小时后我要下班了,也完全没有要变小的意思。
顾及到第二天还要上课,我只能硬撑着自己那把小破伞走回去,二十分钟的路程,到家的时候身上湿了一大半。
尽管我及时洗了热水澡,但或许是因为这几天连轴转休息不够,导致抵抗力有点差,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身上还是有些发热,我没在意,吃过退烧药依旧去了学校上课。
那天刚好是星期一,要举行升旗仪式,站在烈日底下听着领导讲话,我有些浑浑噩噩地想,怎么昨天不是大晴天,害得我淋雨生病。
没等我在心里控诉完,眼前忽然一黑,我就失去了意识。再睁眼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医务室的床上,手上挂着点滴,只有医生坐在一边。
见我醒了,医生跟我说,我因为生病刚刚在升旗仪式上晕倒了,是一个男生把我背到了医务室。
“他还给你买了吃的”医生指了指床头柜子上的面包和牛奶:“应该是你很好的同学吧,很关心你呢,要不是我喊他先去上课,他还想留在这陪你”
我在脑子里搜刮了一遍,只能想到李子晋这一个符合条件的人选。
他们班和我们班的位置紧挨着,我和李子晋还都站在队伍后面,应该是他看见我晕倒了背我过来,还给我买了吃的。
我当时非常确信自己的推断,所以等到中午放学李子晋和文嘉悦来找我的时候也没多问。
文嘉悦还帮我跟老师请了假,让我下午回家休息,我正好打完点滴,就和他们一起走了。
可是现在却从李子晋嘴里听到另一个版本,原来不是他送我去的医务室,而是徐溪山?!
“你不知道那天是徐溪山背你去的医务室吗?”李子晋有些惊讶。
我同样惊讶地回问:“我怎么会知道?我都昏过去了”
“啊?我以为你知道是他呢,我还纳闷人家救了你,你怎么连人家的名字长相都不知道”
“那你早上还问我知不知道徐溪山这个人?!”
李子晋心虚地摸了摸鼻尖,眼神乱飘压根不敢看我:“哎呀,这不是我也忘了嘛,听你说我才想起来的,那都过去多久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人家上学期救了我,我不仅没道谢,暑假遇到人家还不认识他,甚至开学了都不知道人家是吗?”
这几件事叠加在一起,我忽然就明白了徐溪山为什么刚刚要捉弄我。
“啊……虽然我也不想承认,但好像确实是这样”
李子晋迟疑地点点头,肯定了我的总结,又试图安慰我:“没事的方小意,你这样对他,他都没冲到你面前质问你,喊三遍才答应或许只是想让你记住他呢,这样看来他人还是挺不错的,肯定不会跟你生气的。”
就是因为他不生气我才更加愧疚啊,他要是跟我撒气我还能舒服点呢。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闭眼,默默撤销了给徐溪山扣的印象分,开始谴责自己:方识意啊方识意,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怎么能对同一个人做出了这么多没礼貌的事情,还不赶紧找个时间跟人道歉……
主席台上,校长讲话已经结束,轮到文嘉悦的学生代表讲话。
她的面容平静,语气沉稳,我正听得认真,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自然而然以为是李子晋,回过头想要询问,却只看见了一个人棱角分明的下巴,我缓缓抬眼,视线交汇,又是徐溪山这个人!
“班长同学,班主任让我叫你过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