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封随意瞥一眼宣久签的字，字迹铁画银钩，与宣久给他的印象倒是一致。抬眸又见宣久脸上犹疑之色，轻描淡写道，“你要跟高富聊聊的话，自便。”
宣久微微一抬眉，有些惊讶宁封的敏锐。他确实想进去安抚债主情绪来着。
直到他走进去，高富听到有节奏的脚步声才像被转动了发条的机器人缓慢抬起头来。
宣久垂眸，异能无形展开。
他有一种错觉，像是能听见生锈的依然努力转动的咯哒咯哒的齿轮声。
高富见宣久一派自由身，微微呼一口气后，还要再确认一遍，“你没事？”
宣久对他莫名的担心不太理解，却是点点头，“嗯，他们问了几个问题，我回答，就这样。”
想了想又补充，“哦，我还临时加入了异控局。”
在听到宣久说前半段话时隐隐对异控局的信任他就已经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在听到后半段，他猛地直起身，几乎要挣脱审讯椅的禁锢，又颓然地被椅子拽回。
“你相信他们？他们、他们就是一群怪物。”高富哑着声，声音被他压地很紧。
宣久默然，没说话。
一群有理智的怪物。
他听到过普通人对异化者的评价，他没想到高富也是反异化者的一员。
高富说完也沉默着，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我来自荒野，干雇佣兵那种。”他平淡叙述着，带着手铐的一直手立起来，食指与中指虚虚拖着什么。
真言缔约下，宣久平静地听高富的讲述。他静静看着高富的手，暗叹一声，可惜了，他不抽烟，身上从不带香烟。
“挺俗套一故事，有了妻子，妻子怀了孕，就突然有一天觉得，该安定下来了。”
高富仍然记得在交了一大笔安置费后他带着妻子走在明光喧闹的大街上，路过一个小摊，被妻子喂的第一口蜜糖。蜜糖化在舌尖，萦久不散。
后来，一个S级的异能者失控，吞噬了一切。
“他们与那些被污染的怪物有什么区别？”他的神色陡然一变，带着深深的厌恶和隐隐的害怕。
“都是从污染中诞生，用来击败怪物的子弹与用来克制异能者的子弹不都是同一种吗？”
……
在宣久犹豫着是不是要撤回真言时，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直视着高富的眼睛，“你当时为什么要主动找上我做这份工作？”
高富眼神倏然恍惚失焦，不自觉吐出，“觉得你需要工作。”
来自荒野的雇佣兵还会有怜悯之心？
系统的对话框跳了跳，【异能没坏，真话。】
宣久收回异能，对着一位讨厌异化者以后还要蹲局子的中年鳏夫使用异能，他的良心小小地受到了谴责。
他真诚地看着前老板，现债主，想起了来审讯室的目的，“我会努力还钱的。”
只是在他撤去异能后，债主又变成了生无可恋状态，在他走出审讯室后才说，“拿着钱好好上学吧。”
大发公司的年轻工人都是他亲自找的。
文明需要重建，从上学的学费上就释放了许多年轻血液，他知道上学有多贵。
出异控局的大门是顶着宁封和曲随一眨不眨的视线走的，在了解了异控局临时工守则，稍微关注了工资报酬奖金的构成来源后。
第二次了，没反应。
异控局的大门装了个检测装置，扫描全身可以检测出一个人有没有异能。
虽然在和秦情的谈话中他们都知道宣久没有异能，但他们越看宣久感觉越不对，就像他们能感觉出受污染的怪物一样，异化者之间一种无形的同类感觉。
走到异控局大门外的台阶上，宣久若有所感回头。
宁封瞥了一眼曲随。
曲随收到信号，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吃个饭再走吧？”
“……”很烂的但有用的借口。
彳亍。
走进大门，第三次，没反应。
曲随向前迎了一下宣久，搭上他的肩膀，“兄弟别灰心，精神力这么强大迟早会觉醒的，说不定还是精神系异能。”
宣久由他带着往前走，低头笑笑，“借你吉言。”
“走，带你看看食堂，D区分局的食堂我记得有个盐水鸭很不错。”曲随看一眼走在前面的宁封，侧首对他悄声说，“最重要的是员工免费。”
宣久耳朵一动，跟他对视一眼，露出两个属于穷鬼的惺惺相惜的笑。
宣久对异控局食堂印象很好，空气清新，室内明亮，看着不像食堂，更应该称之为餐厅。
嗯，自助餐厅，没有会手抖的阿姨。
他跟着曲随选了几样，又依着自己的喜好选了几种，然后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
落座没多久，从光滑的桌沿推来一杯果汁，落点精确地停在他面前。
“老大，我的呢？”三个人，宁封只接了两杯。
“你不认路？”宁封坐在宣久旁边，一个眼风懒得给。
曲随认命起身，余光瞥见一个身影，身形高挑，黑色长发，挑染的几缕红发随着她的走动若隐若现，“呦，大小姐，这边。”
来人向他们这边看了一眼，没说话，径直走向选餐区端来餐盘选了几样食物，这才走过来。
“第一调查队唯三成员之一，”曲随说着顿了一下，“现在是唯四之一，沈灼羲。”
调查D区潜在的精神系异化者是他们小队的共同任务，沈灼羲一早就从A区出发，只不过临近中午才到达。
宣久对曲随的唯四称呼没有应声，抬头向来人打招呼，“你好，宣久。”
沈灼羲脚步顿了一下，她也听见了曲随说的第四位成员，随后坐在宣久对面，“你好，沈灼羲。”
“可以叫她灼羲或者沈，但是不能叫小沈或者小羲。”曲随一向是充当调查队其他两个不爱说话的人的传声筒，习惯性地自发地补充说明。
宣久笑笑，“酷。”
好不容易来了个能跟曲随聊天的，他果汁也不接了，就顾着接上无营养的废话，“是吧是吧。”
“是呀是呀。”
宣久来这个世界第八天终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吃快乐了一次，无他好吃罢了。
下午去了大发公司跟着副总变卖一些小垃圾、帮着处理完大发公司的解散事宜。
晚上回到家后还没有饥饿感，没有着急吃晚饭。等到深夜在床上躺着，饥饿感才加倍反噬上来。
他认命起身，这个点也就便利店还在开门，下楼，循着通讯器上地图标注的便利店找过去。
夜晚依旧通明的便利店门前贴了个牌子，小蛋糕打折。
言简意赅，一看就有让人趋之若鹜的魅力。
怎么说也是异控局员工了，括号临时，想到曾经心动的异控局百万工资，奖励自己一个小蛋糕，不过分。
冷冻柜前，排在他前面的还有一对母女，宣久提前选好自己要夹走的小蛋糕。
草莓焦糖布丁。
还有两个，如果小女孩要选的话，她一个，宣久一个。完美。
“要这个！”女孩指向草莓布丁，妈妈夹走了一个，“还要、还要再给妈妈一个。”
宣久沉默，低头看向还没他大腿高的小女孩，小女孩仰着头，额头上还贴着两朵小红花，跟宣久对视一眼，露出两枚虎牙咯咯笑了。
宝宝你是一个小蛋糕。
宣久决定原谅这个世界一秒。
“不行呀，今天的两朵花换了一个小蛋糕和明天的游乐园一日游。”妈妈空着一只手揉了揉女孩脑袋。
“我还有一朵，但是小红花已经贴不上了。”小女孩伸出手，亮出了一朵皱巴巴的小花。
“那好吧。”
没了草莓焦糖布丁宣久随便选了一盒冰激凌坐在便利店门前安静地一勺一勺吃着。
他心里暗暗谴责反派不上道。
都故意在这里坐着了，还不见有人来杀他。
今天在异控局收获满满，秦情的真言缔约，宁封的时间回溯，还有曲随的阴影穿梭。
在食堂选餐曲随随手帮他放的书。
不过后两个异能都只有一天的使用时间。
以身作诱饵钓了大半天，鱼味都没闻到，宣久拍拍手起身，将自己产生的垃圾收拾了，循着原路回家了。
在宣久回家必经之路等了许久的杀手，打了个哈欠，手里拿了个小石块上上下下抛着。他再次看了看时间，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心理暗自吐槽，吃个宵夜要这么久？
他正要通知队友换个更近的地方守株待兔，迎面就碰上走过来的身影，白色短袖黑色裤子，身形欣长，单肩背包很好勾勒出一侧肩骨流畅线条。
大晚上出门还要背包，杀手省去内心吐槽，将手里的石块随手丢进灌木从，正要惯例来个杀手开场白、遗言倒计时什么的。
没想到那人看一眼他，先明晃晃地笑了，“可真是让人好等，原来在这里。”
【类人群星闪耀时。】
奇奇怪怪的提示。
宣久惯例略过，从口袋里掏出通讯器发了个定位给宁封。
【有必要提醒你，异能的使用时间，计算方式从零点开始到零点结束。】
【现在是十一点五十分，你还有十分钟的S级异能使用时间。】
【还有九分……】
【……】
宣久的动作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在阴影中闪现接近，贴着杀手的脑袋来了一枪。
系统卡壳了，重新倒计时，
【八、七、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