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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脚印

作者:鱼肚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凌荷拉过翡微的手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待翡微离得近了,凌荷弯着眉眼细细瞧她,亲切道:“我都听父亲说了,你在狩园遇到意外之后便失忆了。如何?如今见了本宫可想起些什么?”她说着,目中露出几分期待。


    翡微说不准该怎么回答,便干脆半垂下眼眸盯着她的美手看,面上只做摇头的动作。


    她这般模样落在凌荷眼里倒比多说什么更像回事,凌荷本以为凌棠又想出什么折腾人的新法子才故意装作失忆,如今看来多半不假。


    能让人伤到失忆的份儿上,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凌荷叹息一声,又握紧了几分翡微的手,安慰道:“无妨,人没事就好。日后能记起来最好,若是记不起来也不打紧,横竖你永远是凌家的女儿,也永远是本宫的小妹。只要有本宫和父亲在,断不会让你吃半点亏。”话落,她有意无意地扫了眼月褚宁。


    翡微对凌荷的话多少有些出乎意料。


    来前她也像绿珠和晚晴打听过有关凌荷的事情,但她们进府没那么早,并不清楚凌荷的为人,只说原主以前并不常入宫看望贵妃,而且每次去都让人等在外面,是以她们也不清楚每次凌棠和凌荷都说些什么。


    根据凌家其他人的态度,翡微还以为凌荷作为长姐,对待原主会更接近凌长思那种管教大于友爱的状态。


    没想到凌荷对原主似乎……颇为疼惜。


    看来凌家人里头最疼原主的人除了凌国双,还有一个凌荷。


    她这般爱护之情,倒让翡微隐约间想起了师姐。他们几个人中,就属师姐最像师尊,不爱笑也不爱说话,师兄还偷偷给她起了个“冰山脸”的外号。


    师姐虽性子冷淡,可一向对她爱护有加。那时她刚随师尊上山,不过一个浑身脏兮兮,头发都打结的乞儿。是师姐不嫌她脏,亲手给她梳头洗澡。


    有时她灵术练的不好受师尊责罚,也是师姐过来指点她。


    大概是从凌荷身上感受到这一丝熟悉的故情,她原本略微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神情也跟着自然了许多。


    凌荷一直在宫中,对外面发生了什么很有些好奇,话口一开便有问不完的话。凌荷问过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狐妖一事,又一一问起家中父母兄弟姐妹。提起姐妹,翡微想起昨日凌兰的嘱托,从袖中拿出一个雕刻精巧的小木盒。


    “这是六妹妹特意给娘娘准备的。六妹妹还说她时时挂念娘娘的身体,等娘娘哪日得了空她想亲自前来看望。”


    凌荷让旁边的宫女绣冬接过木盒,淡笑着扫了一眼,不甚在意道:“她倒是有心了。”


    言毕又想起什么,戏谑道:“从前你六妹妹可从不敢把东西交给你,只要是好东西一准先进了你的口袋,哪里还轮得到本宫。如今你失忆了,她倒敢把东西交给你。”


    一入皇家海底针,翡微也摸不透凌荷的话是玩笑还是敲打,只能沉默微笑着以不变应万变。


    凌兰备了礼物,翡微和月褚宁总不能空手而来,眼看时机正好,月褚宁也拿出准备的东西奉了上去,“我们进宫前也准备了一点心意,还望娘娘笑纳。”


    他进殿以后一直被凌荷晾在一边,如今开了口才终于得她正眼。


    凌荷懒懒看向月褚宁,没让宫女去接他手中的东西,而是让他尴尬地站在原地。翡微看着,蹙了蹙眉,正想替月褚宁解围就听凌荷道:“许久不见,殿下在将军府过的可好?”


    月褚宁皮笑肉不笑:“谢娘娘挂念,在下幸得棠儿垂爱,过得极好。”他没叫她夫人,反而直接叫了棠儿,奇妙的凸显了两人关系亲昵。


    凌荷闻言细眉微挑,睨了眼旁边面色如常的翡微,道:“如此……倒是我多虑了。”


    “既是你们的心意,那本宫就收下了。”有了凌荷的首肯,绣冬这才上前去接月褚宁手里的东西。


    凌荷随意指了指一边座椅,“月殿下也坐罢。”


    月褚宁道了句“谢娘娘”,这才解了披风坐下。


    殿里头热的让人冒汗,翡微穿着质地厚实的冬装,即便脱去披风也热的够呛,凌荷还在与她聊家常完全没有要切入正题的打算。她转眸看了眼月褚宁,他亦是蒸的面色红润,额头也已经开始冒汗珠。


    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她干脆寻了个空隙直截了当问:“娘娘让我们一起进宫可是有什么吩咐?”


    凌荷抿着唇,闻言笑得越发柔媚,“你不说本宫差点忘了,特意嘱咐你们同来确实是有一事。”


    她从美人榻上慢慢起身,拉着翡微的手走过去示意她与月褚宁并排而坐。这时绣冬端上来一个紫檀锦盒,凌荷把锦盒放在他们面前,“打开看看。”


    翡微狐疑的与月褚宁对视一眼,上手打开盒子。紫檀木做的盒子很有些分量,盒子里面放了块红绸锦布的内枕,两颗小小的药丸分别躺在两端凹处,一颗红艳,一颗莹白。


    “这是……?”


    凌荷笑着开口:“此药名为‘两不疑’。”


    听到这个名字,月褚宁的身子倏然僵住,他绷直了脊背,不可置信中又带了点敌意地望向凌荷。


    凌荷瞥过他的表情,依旧笑的灿如春花,像是完全没看到他不甚恭敬的神情,雀跃道:“看来月殿下认得这个。也是,你们月国皇室最为善毒,理应认得这天下无解的奇毒。”


    翡微目露惊色,“这是……毒药?”


    凌荷不答,伸出白皙的手指,懒懒地指着红色的药丸:“这颗是‘彼岸红莲’。”


    听到“彼岸红莲”四个字翡微一顿。


    前生她在《药典籍》中看到过这个,传说彼岸红莲是彼岸河边上生长的一朵红莲,颜色赤红,碰之皮肤皲裂灼烧,服用者最后全身腐烂而亡。不过也有说法是彼岸红莲能让相爱的两人骨血相融,死生不离。


    总之,这种东西一听就是个很坑人的玩意。


    凌荷的手指慢慢左移,又指向另一颗莹白的药丸:“这颗是‘浮生若梦’。这两颗药需由两个人分别服下,从此以后这两个人命运相连,哪怕其中一方死了这药也无可解。”


    翡微越听越心惊。


    果然是很坑的东西!


    凌荷仿佛看不到他们两个惊错的神情,自顾自地道:“服下‘彼岸红莲’的人不得与其他人有肌肤之亲,否则要受烈焰缠身之苦,而且每个月末的晚上会感到心火燃灼,要与服下‘浮生若梦’的人欢好才能疏解。”


    “相比之下,‘浮生若梦’要好受很多,服下之人只有对彼岸红莲的服用者动情之后才会在每个月末的夜晚欲动,且用情越深,越是情欲难耐。”


    “最妙的是,这两颗药互相为引,遥相呼应,且只认彼此。哪怕这世上真有人还另有‘两不疑’,也对已经服用过的人没有影响。所以……”凌荷笑颜如花,声音都带了些许轻悦:“有情人吃下这药一生一世都离不开彼此,再也不用担心对方会背叛,故而称作‘两不疑’。”


    大概怕他俩当场掀桌子,凌荷又补充:“当然,这药也有个对两人都有益的好处。月末之期两人一旦交欢,两种毒便会息息相感运气通经,不仅能够打通通体经脉滋元壮体,还有养颜驻容的奇效。”


    她终于说完了,笑眯眯地等着他们反应。


    翡微在听到“打通通体经脉”的瞬间竟然有点心动,诚然她好好修炼终有一日也能靠自己打通,但如果有捷径可行……


    她很快打消念头,但凡是捷径往往背后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不过听凌荷的意思,显然这毒药是给她和月褚宁准备的,只是这毒也算得上世间难得的奇毒,这么珍贵为什么非要用在他们俩身上?


    翡微闹不明白凌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之推拒了准没错,便道:“既然……这毒药这么厉害,要不然娘娘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凌荷脸上顿时没了笑意,眉梢染上些许怒意,沉声斥责:“胡说什么,本宫贵为贵妃,皇上更是天子之躯,如何能用此等邪奇之物!”


    翡微很是无辜,这……我也没让你用在皇帝身上啊……


    见她苦瓜似的耷拉一张小脸,凌荷缓了语气:“小妹从前最听本宫的话,如今竟也学会忤逆本宫了?”接着又拉起她的手,转而低声劝道:“本宫还不是为了你好才出此下策,你怎么就不明白本宫的苦心!”


    翡微眨巴眨巴眼,这种苦心能明白才奇怪吧?


    凌荷给她递了个眼色,又往月褚宁的方向瞥了一眼。翡微愣了片刻,总算明白过来。敢情凌荷也知道原主对月褚宁是“一时色迷心窍”,如此煞费苦心难道就为了方便她对月褚宁行不轨之事??


    她心中叫苦不迭,只叹自己背了好大一口锅。


    “娘娘……我如今真的不太需要这个……”


    见她一脸抗拒,凌荷凤目中露出不耐。她凝目看了翡微一会儿,忽然轻轻拍了拍手,两个太监立马会意,上去一边一个架住月褚宁。


    “娘娘这是何意?”


    凌荷淡淡转身回了美人榻坐下,脸上笑意尽扫,她目色微凉地看着翡微,道:“小妹,你毕竟经事太少,很多事情都看不明白。你只需知道本宫不会害你,日后自有你明白的时候。”说完眸中闪过一丝厉色,低喝道:“伺候月殿下服药。”


    两边按住他的太监得令,同时应了声,一个抬手掰住他的下巴,一个伸手去拿彼岸红莲,配合的十分默契。


    翡微未曾想凌荷行事作风如此强硬,眼见月褚宁挣扎不断,脸上神情更是带了誓死不从的意味。


    她快速盘算了下硬碰硬的后果——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以她功力收拾一个凌宇乔或许绰绰有余,但对付宫里头的贵人无异于痴人说梦。搞不好彻底惹恼了凌荷,往后还有更多折腾人的招等着他们。


    俗世做人就是累,人上有人,活在上面的人做事全凭心意,活在下头的人却如那老王八肚皮朝天,铆足了劲也翻不过身。


    她如今也看出来了,凌棠的性子若说随了谁,那铁定是随了这位阴晴不定,行事癫狂的长姐。


    眼见留给她抉择的时间不多了,她只好道:“等等!”


    翡微拦下太监够向彼岸红莲的手,看向凌荷:“不如让我先吃。”


    凌荷闻言神情柔和了些,好整以暇地扶了扶发髻上的金步摇,懒洋洋道:“那就小妹先挑吧。”


    翡微瞅了眼月褚宁,他沉黑的眸中闪烁着许久不见的恨意,也不知是对凌荷,还是对她。


    也是,一旦服下两不疑,他们两个从此就要牵绊一生,并且还是以强迫的方式不得不纠缠下去。别说他了,她也不愿意啊!


    但凌荷明显心有决断,今日如果不如了她的意,怕是不会轻易让他们两个离开。


    翡微心中直呼大意了,早知有这么一出等着自己,就应该称病不进宫才是。


    此时说什么已晚,翡微认命地朝盒中伸手,在即将碰到“浮生若梦”前稍作停顿,旋即转而迅速拿起那颗“彼岸红莲”。在月褚宁和凌荷惊异的目光下,没有任何迟疑,一口吞下艳红的药丸。


    “小妹!”这番举动实在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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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外,凌荷几乎从榻上弹起,惊叫一声之后,见她已然吞下药丸登时神色大变。


    凌荷美丽的脸蛋上神情变了又变,一开始是惊愕,随即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嘴边,恼怒之下又带了些愁绪。


    可她到底什么都没说,毕竟彼岸红莲已经入了凌棠的肚里,说再多也无回旋的余地。


    凌荷咬了咬牙,转而面色不善地盯向月褚宁,目中满是谴责。


    月褚宁此时无暇顾及凌荷的愤怒,因为他诧愕极了。


    之前凌棠种种善意和行动虽也让他愕然,却远远比不上今日震骇。


    彼岸红莲明显比浮生若梦的折磨和束缚更甚,且于二人之间,更是彻底被动的一方。


    说起来,只要吃下浮生若梦的人能控制不动情,便起不了任何作用。然而彼岸红莲却不然,无论如何它都需要浮生若梦作为“解药”,否则每月必受折磨苦楚。


    彼岸红莲一看就是为他准备,凌棠不会看不出。


    那她又为何……


    凌荷攥着手,恨恨看了眼月褚宁,挥手一扫,示意按住他的太监松手。她缓缓坐回去,冷笑开口:“彼岸红莲已被小妹服下,月殿下还有什么好犹豫。”


    月褚宁:“……”


    凌荷的话充满讽刺,他垂下眼眸,遮住心下惊涛骇浪,默默拿起盒中仅剩的白色药丸,仰头吞下。


    事已至此,所有人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凌荷似是极不满这等走向,颇有些失魂落魄,缓了好一会儿她才眼神复杂道:“没想到你失忆以后性子变了这许多,竟这般……”她无需说下去,语气中毫不遮掩的埋怨之意已足够明了。


    似是多看她一眼都烦躁,凌荷蹙眉挥了挥手,只道:“本宫有些乏了,你们先回罢。”


    来时亲切热情,走时却是个随便打发了的待遇。


    翡微和月褚宁行过礼,跟着当初领路的太监原路返回。


    风已停,雪却仍在下着。从殿内出来的一霎,冷气袭身,仿佛从热浪滚入寒池,冻得翡微狠狠哆嗦了一下。月褚宁也好不到哪儿去,但看她似有些冷,便解了披风递到她面前,“喏,把我的也披上,省得回去病了,外父又要罚我。”


    他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不信,自从有她几次相护,他早已不用无故受罚。


    翡微摆摆手,“我没事,你穿着吧。”


    月褚宁伸出的手有些尴尬地顿在半空中,自己穿回去又觉得丢脸,一时站着没动。


    雪花轻飘飘地落下,像白色的花瓣散在身上。


    他看向她头上的落雪,一抿唇,把披风不管不顾往她身上胡乱一扔,又从领路太监手里拿过伞,伞面微斜,全部挡在她头顶上方,他不看她,不客气道:“让你穿你就穿。”


    翡微知道一个人的好意最好不要拒绝两次的道理,更何况这人还是极容易闹别扭的月褚宁。


    于是她将披风披好,低声道了谢。


    领路太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一转,识相的稍稍走快几步,留下他们二人远远落在后面。


    雪势渐弱,走了一半雪已缓缓停歇。


    月褚宁收了伞,不做声的与她并肩而行,不知静默了多久,他才低哑着嗓子问:“你为何要吃下彼岸红莲?”


    翡微想了想,打趣道:“你这么瘦弱我怕你受不住。”


    月褚宁冷哼一声,“那我还要谢谢你了。”


    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翡微看着脚下松软的新雪,忍不住在上面多踩几脚,“你放心好了,只要你不对我动情,今生便不会受浮生若梦的影响。”


    月褚宁泼冷水:“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不管你动不动情都有的罪受,彼岸红莲之苦可比你想象的要难受得多。”


    翡微鼻尖冻得微红,低头专心踩踏着地上覆盖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舒畅声音。


    她竟似全不在意他的话,声音清亮:“我不怕苦,俗话说苦尽甘来,等苦尽了就能迎到甘来。”


    月褚宁静了一瞬,不冷不热道:“要是永远迎不到呢?”


    翡微依旧淡然:“迎不到便迎不到吧,天下事哪里能样样都有结果。人生大小事,过眼一梦中,不如当下不留悔,静观世沧桑。”


    “……”


    这话倒像是她会说的话。


    他停下脚步,默默望向她缓缓向前的身影。


    前面纤细的身影专心迈着步子,很快在雪地留下一排脚印。


    月褚宁顺着她的脚印往前走,出神地想她还挺像这些脚印,任风雪覆盖,哪怕有一日悄无声息的消失也不会怪天地无情,仿佛她要的,只是安静地旁观一场风雪。


    眼看快到南承门,领路太监远远站在门口等他们。


    翡微走着走着才发现一直没听见月褚宁的声响,逐回头寻他。


    他就在她身后七步远,也不知想的什么一脸认真,垂着头,走得比平时慢上数倍。


    翡微看了他一会儿,这才看明白他在做什么。


    雪在宫道上绵延,一路虽有宫人清道,但下了一日的雪还是在地面留下一层薄雪。两排新印出来的脚印清晰可见的铺展在她身后,一排是领路太监的,一排是她的。


    月褚宁缓缓迈着步子,小心翼翼的,每一步都踩在她留下的脚印上。


    白雪覆宫墙,暮色苍茫锁乾冷。银墙巍巍,朱门深幽,少年略带幼稚的行为,掩去了空中的压抑之景。大概是他这副纯真模样太过难得一见,没来由的令她心中一软。


    她看着没有脚印的少年,静静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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