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袁晓正和梁老板在饭桌上说话，见陶斯允背着包下楼，连忙招呼她坐下抓紧时间吃早饭。
“从这儿到市区，来回将近八十公里，就你一个人开，能行吗？”梁尽眼神略带怀疑，问道：“有本儿吗？”
“能行。”袁晓拍了拍外套口袋，“放心吧，驾照随身携带，驾龄四年半，我也算是个有经验的老司机了。”
“那你们早去早回。”梁尽爽快地把车钥匙抛给她，还不忘叮嘱：“别太晚了啊，山路不好开。”
“谢了梁老板。”
“小意思。”
***
梧坞村到绥婺要经过一段弯弯绕绕的山路，好在袁晓的车技不错，开得又稳又快，到了市区正好十点多。
袁晓大学四年是在南泽上的，大街小巷熟得很，根本不用开导航，直接就把车开到了商场。
几个小时后，两个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下楼。
“还有时间，我们吃完午饭再回去吧，你第一次来南泽，今天我请你吃当地的特色小吃。”
陶斯允说好，眼睛不经意往楼下一瞥，全身血液顿时像是凝固住了一般，手脚一下变得冰凉。
这一幕在任何人看来都非常不和谐。
也只能用“不和谐”来形容了。
毕竟一个衣着光鲜，打扮妖艳的女人和一个双腿有残疾，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在外人看来也已经不再适合用“般配”这两个字了。
即使理由是出于对弱势群体的同情，以及为了平衡双方之间那种显而易见的关系……
但在尊重的前提下，也要尽量避免对健康的那方造成无意的冒犯，哪怕出于“好心”。
女人在专柜里认真挑选化妆品，男人的轮椅正好直直地对着陶斯允的方向。
自动扶梯缓缓下降，从她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男人那张凹陷下去，没什么精神的脸。
他低垂着头，人很消瘦，颧骨凸出，脸上基本没什么肉，双眼空洞无神，两只手紧紧抓着盖在腿上的那条浅灰色毯子，像是在努力抓住最后作为人的最后一点体面和尊严，哪怕他的下半身已经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没有人知道，那层毯子下面究竟是怎样一副残缺不全的身体。
如果他们不是同时出现在一个画面里，如果只是在大街上遇到，陶斯允是完全想象不到他们之间的关系的。
商场里嘈杂的声音，来来往往的人，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不见了，她的视野里只剩下了坐在轮椅上那个病态十足的男人。
袁晓叫了她好几声，陶斯允都没反应，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什么都听不到。袁晓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层全是卖化妆品的专柜，正赶上今天商场打折，周围都是些年轻姑娘。
“怎么了？“袁晓晃了晃她的胳膊，“你看什么呢？”
“没有、没事……我看错了。”陶斯允终于回过神，收回了目光，“你刚说什么？”
“我问你想吃什么，这儿离大学城挺近的，好吃的特别多。”袁晓一转头，看到她毫无血色的脸吓了一跳，“我去，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
“有吗？”陶斯允嘴角扯出一个极浅的笑容，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掩饰道：“可能就是走太多路，逛累了。”
“行行行，我们马上就去吃饭，点个滋补的汤给你补补血，你看你最近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刚才试衣服的时候腰都细了一圈，我看着都心疼。”
“简单吃点吧，晚上梁老板还安排了大餐……”
“OK。”
电梯到了一楼，不过眨眼的功夫，化妆品柜台前那一男一女已经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她产生的幻觉而已，那两个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
回去的路上袁晓把车开到了加油站给车加油，陶斯允主动提出分摊油钱，袁晓死活不让，最后只得作罢。
等她们到民宿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两个班的学生和隔壁几个民宿的其他高校来写生的大学生，以及许霁他们公司过来团建的三四拨人，都已经在梁老板的指挥下，开始有条不紊地干活了。
陶斯允身体不舒服，回来的时候还晕车了，袁晓强行送她回房间休息，然后下楼撸起袖子和大家一起穿腌好的肉串。
篝火晚会安排在村委会后面的那片空旷的场地，七八张桌子上摆满了大铁盘，上面全都是用铁签穿好的肥瘦相间的大肉串，还有蔬菜玉米之类吃烧烤必烤的食物。
大学生们负责体力劳动，搬音响，搭建篝火堆，梁老板他们几个民宿老板在旁边烤肉，时不时过去指挥几句。
天色渐晚，梧坞的气温一下低了好几度。
袁晓买的新裙子因为天气问题没能派上用场，对此也只好认命，埋怨了好半天，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带来的衣服里随便翻了一件厚外套穿上。
“梁老板，怎么突然一下这么冷了，这天该不会要下雨吧？”
“打住啊！别这么乌鸦嘴，一会儿真下了你就是人民的公敌。”
“……”
袁晓哆哆嗦嗦地搓着手心哈热气，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坚持坚持，一会儿点篝火就不冷了。”
梁尽把手里正在烤的两把肉串翻了个面，又捻了一把细盐洒上去，烤肉的油滴在烧红的碳火上面滋滋作响，潮湿的空气中肉香四溢。
不多时，一群干完活的大学生闻着味儿就都围过来了。
“好香好香啊！”
“梁老板你别开民宿了改开烧烤店吧！”
“哇塞！真好吃！”
“我告诉你们啊，腌肉的配料可是我自己研究的独家秘方，你们今天也算是有口福了。”
“……”
年轻人的战斗力可以说是风卷残云，你一串我一串，争抢中烤了半天的肉很快就被他们干完了。
“我操慢点吃！给别人留点儿！你们大学生都是饿死鬼投胎吗？一个二个进食速度堪比饕鬄，我都来不及烤了。”梁尽虎口夺食，赶紧把另一盘烤好的肉端给袁晓：“别傻站着了，快接着！诶，你朋友呢？”
“啊？”袁晓端着盘子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没看到人，“咦，陶斯允跑哪儿去了，刚才还在呢。”
一旁的许霁正被几个外国同事拉着合影，听到了这话，下意识扭头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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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梧坞村唯一一家小卖部门口，阿拉斯加咬着陶斯允的裤脚把她往里面带。
进去以后，萌萌轻车熟路地走到零食区，礼貌地抬起爪子，虚指了指货架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的火腿肠，一脸呆萌地看着她，口水直流。
“……”
敢情这家伙带她七拐八拐走了这么远的路，就是让她来买单的。
抵不住小卖部老奶奶热情好客的眼神，陶斯允内心挣扎犹豫了一会儿，想着狗狗偶尔吃点零食应该也没什么，最后用“走了十几分钟，不能白来一趟”的理由成功说服了自己，买了两根鸡肉火腿肠。
阿拉斯加开心地对她摇了半天的尾巴。
陶斯允蹲在地上，剥开了火腿肠的塑料包装，一边投喂，一边还不忘碎碎念，“你怎么不让你爸爸给你买？”
萌萌啃火腿肠啃得不亦乐乎，吃完以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赖着不肯走，又是撒娇又是打滚。
“小狗不能吃太多盐，下次再给你买，走了，我们快回去。”
***
火把节是绥婺的传统，晚上八点，篝火在一片欢呼中被点燃了。
梁老板手拿话筒，叉着腰站在最中间，指挥大家手拉手围成一个大圈，开始讲规则。
“游戏开始后，大家一定要注意听清口令，一边回答我的问题，一边顺时针跳舞转圈，注意啊！音乐会随时停下来，音乐停了，你们也得停，类似于击鼓传花，都看到前面这块写着‘正’‘反’的牌子了吗？停下以后箭头指着谁，谁就是幸运儿，得上来表演节目，大家想看什么就表演什么。”
“不是吧梁老板！”
“现在退出游戏还来得及吗？”
“好社死啊！”
“……”
“诶诶诶！干嘛呢干嘛呢你们几个！”梁尽指着人群里几个想偷溜的姑娘：“现在不能退出游戏了啊，你们俩把手拉上！还有那几个，男生都把女生的手抓紧点，不然等会儿人跑完了你们就自己上来表演节目吧。”
人群里爆发出一片哄笑声。
“都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被抽中的幸运儿实在没才艺也行，允许你们随机挑选一个顺眼的异性，注意我说的是异性啊，公主抱坚持三十秒，男女生一视同仁，这再不行的话，那，还有最后一个选择——”
话到嘴边，他突然卖起了关子，这成功引起了一群人的好奇心，大家异口同声道：“什么选择啊？”
“当着大家的面，对喜欢的人深情表白，这个容易吧？”梁老板继续使坏：“我把话先说在前面，被表白的人有权当场拒绝，所以你们准备表白的都慎重点，考虑清楚了再选，我友情提醒各位一句，别道德绑架别人，否则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人可别赖我啊。”
“梁老板，你真是损到家了！”
“不带这样的吧！”
“……”
“都放轻松点，别那么紧张，一百多号人呢，从概率学上说，每个人还不到百分之一的几率，幸运儿不一定会是你，我们这次的活动还有不少外国朋友参与，鉴于大家都是第一次，所以我们第一局先试玩，没有惩罚。好了，放音乐，准备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