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房间里，石也难得没有一头扎进卧室，他把自己扔进沙发，望着窗外的天色一寸寸沉暗下去。
女生那句“不喜欢年龄小的”，像一粒无意落入心间的种子，悄无声息地在他心底扎了根。
晚餐毫无胃口，饥饿感也仿佛消失。
留学中介Emily发来微信，提醒他还有一项材料未提交，石也瞥了一眼，熄掉屏幕，将手机扔到一旁，整个人陷进沙发，对着头顶的吊灯出神。
夜色浓稠，不知过了多久，男生手机屏幕再次亮起，那点亮光刺得人眼睛一缩，冷不丁在墙上投出块方方正正的亮斑。
石也低头瞥了一眼，是一条游戏弹窗广告。
高三那会儿有段时间石也压力较大，整个人在出不出国这件事上摇摆不定，一边是想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另一边是患了心理疾病需要陪伴的母亲，他的焦虑症大概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初显端倪。
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画画也提不起兴趣，石也开始整夜泡迹在游戏中。
有次早上起来他眼下挂着青黑，眼白爬满红丝。用完早餐起身时晃了晃，扶着桌沿才站稳，嘴唇干裂泛白，浑身透着股散架似的倦。
孙姨见状连忙上前，以为是学习压力太大，还忍不住的心疼念叨他：“这么拼干什么，你这成绩想上什么好学校上不了？现在身体最重要知道吗？”
冯青兰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在自己整日郁郁寡欢自顾不暇的那段日子里，和她同一屋檐下的儿子也在经历着同等程度的煎熬。
石也本想左滑删掉这条烦人的广告，可或许一个姿势维持太久，手臂发僵，指尖一颤，误触成了点开。
退出的动作最终止于他看到了好友在线列表里那个熟悉的头像。
女生的状态显示正在队列中，石也想都没想倏地坐直身体，手指快过思考，向那个头像发出了组队邀请。
-
鹿鸣呦一进入队伍，石也很快就点击了开始。
不知道是不是正值玩家高峰期，几乎没怎么等待，两人就迅速进入了游戏中。
选英雄界面，鹿鸣哟排在五楼被系统分在了辅助位，石也在她楼上，显示在打野位。
女生撇撇嘴，什么嘛...明明她的首选分路是中路。
鹿鸣呦向来不喜欢和不熟的人走双人路，配合生疏极其影响游戏体验，尤其这游戏低龄玩家越来越多，素质一言难尽。
就在Ban选英雄的间隙，聊天框里突然跳出一条消息：
「别杀我」-上路：大家把语音打开，方便沟通。
鹿鸣呦看见后也听话的打开了听筒和话筒，谁知道刚一打开就听见了两位队友对自己的吐槽。
「最爱甜心绿茶酱」-射手：“怎么又匹配到星耀了，这局又废了。”
「甜心绿茶酱」-中路：“五楼一看就是个茶艺妹，肯定找人带的呗，咱俩今晚估计又要白打了。”
「最爱甜心绿茶酱」-射手：“没事宝贝，哥带你飞，一个人也能carry。”
「甜心绿茶酱」-中路：“宝宝你最棒啦！哎，还不是这些找人带的茶妹太多，把游戏环境搞得乌烟瘴气。哪像我，只靠自己的实力。”
鹿鸣呦嘴角一抽，茶艺妹？
大哥....就您那ID，谁能比你还茶啊...
这一看就是一对情侣ID，还在这儿一唱一和阴阳怪气？
鹿鸣呦心头火起，正要开麦怼回去，却听见手机里传来一道声音。
干净清澈，带着十足的少年感，又掺着点仿佛刚睡醒般的低哑。
「echoes」：“能玩就玩，玩不了挂机。”
话音落下，刚才还喋喋不休的两个人瞬间没了声音。
鹿鸣呦平时很少玩辅助，就算补位也多半选软辅。英雄池本来就不深，加上几个常用英雄已被禁用，眼下她能选的只剩瑶和孙膑。
正犹豫着该选哪个，石也的声音再次从手机里传来。
「echoes」：“不用有负担，随便选一个。”
鹿鸣呦听得嘴角又是一抽，要不是之前和他打过，清楚他那技术水平，她差点就要被这莫名霸总的语气唬住了。
不过也确实没什么可挑的，她随手锁定了瑶。
开局前几分钟还算风平浪静，鹿鸣呦老老实实跟着射手，缩在塔下蹭经验。可自从射手第一次莽上去被单杀之后，场面就开始魔幻了起来。
「最爱甜心绿茶酱」-射手：“辅助你会不会啊？”
你自己残血不回家非要浪，治疗我都给你交了，还想怎样？鹿鸣呦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计较。
「甜心绿茶酱」-中路：“宝宝你怎么没了？好惨啊，是不是被队友拖累了。”
「最爱甜心绿茶酱」-射手：“没事宝贝，这辅助不行，眼瞎卖我。”
......无了个大语。
等射手从泉水复活回来，他还在话筒里不依不饶：“滚开，别跟着我。”
几乎就在同时，另一道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echoes」：“上来。”
鹿鸣呦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打野石也已经操纵着他的英雄，静默地站在了她身旁。
她乖乖点了上身，石也二话不说，扭头就扎进了野区。
鹿鸣呦觉得从这一刻起她的角色好像开启了托管模式，只用偶尔点几下屏幕释放技能，其余的全不用操心。
打野刷完一轮野区开始蹲人，他没去下路也没去中路，反而去了上路帮程咬金。
一顿操作和输出，开局十二分钟，程咬金的赛绩已经是7-6-0，反观我方的中路和射手，一个人头都没有。
「甜心绿茶酱」-中路：“打野你来帮我抓抓人啊，看不见我中路都快被打穿了嘛。”
见没人回应，女孩儿又开始冲自己的男朋友撒气。
石也自始至终没理会他们，只是一味的击杀敌军，每到敌方英雄只剩最后一丝血时，他又会适时停手，将人头稳稳让给身上的瑶。
一整局下来，毫无游戏体验的鹿鸣呦，竟莫名其妙成了全场人头最多的人。
要不是真切的听见了男生的声音，她真的会以为是代练在对面操作。
回到房间，听筒里的男生问她：“还玩吗？”
鹿鸣呦还没来得及回答，正在楼上处理工作的党芝芝从loft的栏杆边探出头：“鹿鹿，再等我一下！马上传完这个音频文件就送你回去。”
“我自己回去吧，好像不是很大了。”鹿鸣呦起身看看窗外，雨势好像确实有渐渐变小的苗头。
“别呀，这种天气根本打不到车，再等我十分钟，就十分钟！”
她没关麦，这边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进了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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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也的声音低低响起，带着些许迟疑：“下雨了？”
男生陷在布艺沙发中，厚重的遮光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像道密不透风的墙，把窗外的世界彻底隔开。
听见鹿鸣呦和朋友的对话，他嘟囔着起身，把窗帘往旁边一扯，雨点像被人从天上往下泼，斜斜砸在玻璃上，瞬间晕开片模糊的水痕，又被后面的雨珠推着往下淌，在窗上画出无数道扭曲的银线。
站在窗边张望了许久的鹿鸣呦转身往客厅走，刚才开窗雨声太大，她没听清听筒里说了句什么，下意识随口问：“你刚说什么？”
等了几秒没人回应，这才发现echoes的头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灰了下去。
什么嘛...下线也不打个招呼。
没等鹿鸣呦内心再多吐槽两句，微信中的echoes发来一条消息。
[地址。]
卧室里，男生抓起外套，走到玄关拿了车钥匙。开门，关门，动作干脆利落。
鹿鸣呦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的回了句：[？]
石也一边等电梯一边穿外套，打字不便，索性一个语音电话拨了过去。
直到鹿鸣呦将这里的地址发了过去才反应过来，哦，刚刚电话里的人说要来接她，还特意强调了是顺路。
顺个毛线路啊，地址还不知道的时候就知道顺路了？？
当我是傻的吗....
她握着手机僵在沙发上，忽然有些如坐针毡。
任她再神经大条，也该觉出点不对劲了。
一个男生大雨天的专门开车来接你，怕你心里有负担还特意说是顺路，这....正常吗。
党芝芝总算忙完了手头的工作，一边下楼一边把无良老板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她灌了半杯水，长舒一口气：“走吧，我现在送你。”
“不用了。”鹿鸣呦佯装镇定的接续瘫坐在沙发上。
党芝芝走过去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的肩膀：“你再跟我客气我可生气了啊！”
“没跟你客气，等会儿有车来接我。”
党芝芝：“你叫了车？”
“嗯。”
党芝芝略一思考：“那好吧，快到了我再陪你下去。”
-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鹿鸣呦收到一条微信：[B1A06，下来。]
党芝芝送她下楼，关门的时候嘴里喃喃道：“这司机来的真够慢的，看来今天打车确实不好打。”
鹿鸣呦站在电梯口对着金属门微微俯身，盯着那片反光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又整理了下身上的外套。
到了B1层，两人刚出电梯口正左右张望寻找A06的位置，就见一辆黑车冲她们打了两下双闪。
鹿鸣呦对石也的车很熟悉，知道是辆蓝色布加迪，所以根本没把眼前黑车的信号放在眼里。
党芝芝看对方又闪了她们两下，扯了扯好友的衣袖：“你看看订单信息，是这辆车吗？”
鹿鸣呦想都不想的摇摇头。
两人对视一眼，最近新闻频出女性外出安全问题，她俩.....该不会...
这么倒霉吧....
鹿鸣呦一把挽住党芝芝的胳膊，两人极有默契，转身就朝反方向快步走去。
刚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车门打开的声响，她们心跳一滞，正欲拔腿就跑，一道清亮干净的男声从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