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的校庆在十月最后一天，六十周年这么重要的日子，学校每一个部门都分外重视。
作为外联部副社长，赵茹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前几天部门开会讨论校庆甜品供应商时，她提到了一家刚开业的小店，却引来不少质疑。
“这种新店能行吗？”部员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赵茹也有些动摇。
谁知会开到一半，姗姗来迟的社长戴樊宇听到赵茹讨论时提到了鹿鸣呦的名字，他听完汇报，在大家还在为究竟小店靠不靠谱的问题犹豫不决时果断决定，就这家店了。
赵茹一大早就从学校赶到鹿鸣呦的小店，两个人坐在沙发上，面前摊着校庆活动的策划书，仔细核对着每一个细节，从甜品种类到摆放方式，连展台装饰都讨论了好几套方案。
走的时候鹿鸣呦把新鲜出炉的蜜桃芝士蛋挞给她装了一盒，“带回去尝尝。”
赵茹推辞不过，红着脸收下：“学姐太客气了。”她小心地把蛋挞放进背包，“其实这次能合作，多亏了我们社长。”
鹿鸣呦没多想也没多问：“那就先帮我谢谢你们社长，等校庆的时候我多做些其他甜品送你们吃。”
整个展台需要二百个杯子蛋糕，这是鹿鸣呦接到的第一个大单。
送走赵茹后她蜷在角落的椅子里，指尖的圆珠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时而蹙眉，时而咬唇，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计算着什么。
另一边忙完的赵冬漾看她这样不由好奇，用抹布擦拭完货架，他走过去问：“姐，你这干嘛呢？”
鹿鸣呦头也没抬：“算账呢，咱这小店接了一笔大生意。”
赵冬漾也高兴起来：“大生意？那是不是能赚不少？”
“哎，”一提到这个，鹿鸣呦撇撇嘴，微微叹气：“生意倒是不小，利润其实挺少。”
话音刚落，她先笑了，这韵脚也是被自己压上了。
赵冬漾本是随口一问，这下倒是真的被勾起了好奇心，连忙问她为什么。
鹿鸣呦放下手中演算的纸笔，耐心跟他解释。
南大校庆的单子数量可观，但学校预算向来卡得紧，对品质要求却极高。要用最好的奶油和原料，成本自然水涨船高，七扣八扣算下来，也就挣个辛苦钱。
赵冬漾听完更不解了，“那咱们干嘛要接啊？”
鹿鸣呦托着腮，目光落在窗外飘落的梧桐叶上：“因为...因为机会难得啊，就当锻炼自己了。”
新店开张就能接到母校订单，这份意义远超过利润。
更何况，两百个杯子蛋糕的实战演练，对烘焙技术也是极好的磨练。
“反正......”她伸了个懒腰，眼角弯成月牙，“不亏就是赚啦。”
钱慧上手很快，整个上午基本都在后厨忙活，鹿鸣呦叮嘱她注意休息，她兴奋地说：“没事鹿鹿姐，我一点也不累。”
人这精力真怪。碰上不喜欢的事，哪怕就动一下，都觉得累得喘不上气，可要是做着打心眼儿里乐意的事，就跟装了永动机似的，怎么折腾都不觉得乏，恨不能连轴转着不歇脚。
鹿鸣呦下午提前下班，她和蒋琳璇约好了去蓝山别墅实地看看寿宴的场地好确定展台的大小和甜品的种类。
走之前她交代钱慧帮忙锁门闭店，钱慧家里住的近，鹿鸣呦专门给她留了把钥匙。
-
从休学搬出来住到现在，这是石也第一次接到父亲石永盛的电话。
“回家一趟，现在。”
一贯严肃的语气，丝毫不给对方回绝的余地说完便径自挂了电话。
昨天石永盛接到在南大任职的老同学打来的电话，邀请他校庆的时候作为本市优秀企业家上台讲话，两人都是老相识，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了孩子身上，他这时候才知道家里这浑小子背着他他竟然把学都退了。
石也回到蓝山别墅时孙姨正从厨房往外端菜，看见他眼睛一亮：“回来了？怎么瞧着瘦了许多？今天孙姨专门做了你爱吃的菜，一会儿多吃点啊。”
石也应了应和她寒暄几句便朝楼上走，申请材料还差几个身份证明，他打算先回房把东西拿上。
拿完东西一出房门，就听见隔壁书房传来的争执声。
“我不同意！欢欢才回来几天？老太太就这么容不下她？”母亲冯青兰的声音里带着少有的激动。
“你胡说什么？妈不都是为了孩子好？”父亲石永盛的语气明显压抑着怒火。
“为孩子好？”冯青兰冷笑一声，“石永盛，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欢欢虽然不是她亲孙女，但这十几年来对她还不够孝顺吗？我就不明白了，一个老人家怎么就能对一个孩子这么刻薄！”
“青兰，”石永盛的声音沉了下来，“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明事理的人。”
“明事理？”女人似乎被触逆鳞，更加激动：“我就是太明事理了，才会这么多年为了一个铁石心肠的老婆子委屈自己的女儿！”
“砰——”玻璃砸地的声音。
石永盛怒不可竭地将手中的茶杯用力掷地，还没等他发话，书房的大门被男生轻轻推开。
石也深吸一口气，睨了父亲一眼，冷淡道：“找我回来什么事？”
石永盛看到儿子这副态度，更是火冒三丈：“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他指着石也对冯青兰吼道，“没大没小，无法无天！”
冯青兰不知道站在门口的石也听去了多少，但她即便再生气，也不想在孩子面前和石永盛吵的这么难堪。
好在楼下孙姨的喊吃饭的声音适时响起，她越过地上的玻璃碎片走过去拉起石也的胳膊，“走，下楼吃饭。”
整个饭桌气氛僵硬，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石永盛觉得自己和石也的关系开始变化，从小那个以他为骄傲，曾童言童语爸爸是超人的孩子早已离他越来越远。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沉声道：“你退学了？”
“嗯。”石也头也不抬。
不知是男生冷淡疏离的回应刺激了他，还是他觉得自己作为父亲的威严被挑战，一向在外儒雅温和的石永盛只觉脑仁冒火：“谁允许了？这么大个事你跟家里商量了吗？”
石也冷笑一声：“跟谁商量？跟你？还是跟一言不合就把人往国外送的奶奶？”
石永盛听了眉头直皱：“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冯青兰见父子俩剑拔弩张，连忙给石也碗里添了些菜：“多吃点，孙姨特地给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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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就联系学校，”石永盛强压着火气，“退学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你下个月搬回宿舍，该上课上课，该给你的生活费一分不会少。”
男生这回彻底没了胃口，抬起眼皮，直视对方：“退了学我就没打算再回去，您省省吧。”
“那你想干什么？”石永盛拍案而起，“就为了跟我赌气？让你学金融是为你好！家里什么都给你安排好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石也沉默许久，满腔怒火的男人以为他是被自己震住了，以为自己三言两语规劝明白了儿子。
他又接着说：“行了，明天我...”
“我不需要。”男生的声音同一时间响起。
石永盛一愣：“你说什么？”
“您铺的路，”石也一字一句地说，“我不需要。”
“混账！”石永盛猛地拍向桌子，震得碗碟哗啦作响。
冯青兰脸色煞白，急忙拉住儿子的衣袖。
石也轻轻挣脱母亲的手，拿起自己的东西站起身：“不止是我，石欢也不需要。所以麻烦转告奶奶，不用再费心把我姐送走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她宝贝的那些东西，没人稀罕。”
这话一出，还想规劝几句的冯青兰瞬时禁了声，错愕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石也用脚勾开椅凳作势要走，石永盛大声呵斥：“你站住！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男生充耳不闻，径自像大门走去。
“你要是今天出了这门，你就....”
没等对方说完，石也“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将一切隔绝在里面。
捏住文件的手指紧了又紧直至指尖发白，他心里有些黯然，有对父亲的失望、对母亲的失望，当然还有对自己的。
曾经的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一句玩笑话竟一语成戳。
石欢，还真不是石永盛的亲生孩子。
爷爷石涠洲走后的一年元宵，全家人齐聚老宅吃饭，吃完饭石欢陪冯青兰出门散步，原本也一同前往的石也刚出门没多远就肚子痛，于是一人返回老宅。
从二楼卫生间出来，隐约听到书房传来父亲的声音，他寻声走去，本想喊父亲一同逛逛灯会，谁知走到门口刚想抬手推门，便听见里面传来奶奶掷地有声的一句话。
“她又不是你亲生的。”
半空中的手停滞几秒后耷拉下来，他站在门口将两人的对话悉数听进耳中。
“虽然她改了姓，但她自始至终都不是我的亲孙女，你当年执意要娶冯青兰我拦不住，但她带来的女儿休想觊觎家里半点资产。”
那时候的石永盛还不如现在这般愚孝，“妈，您多虑了，欢欢这孩子好的很，从没有过这些想法。”
“呵，”老太太轻笑，“没有这些想法？没想法会在饭桌上说以后要进公司帮你分担这种话？”
“才多大的年纪就考虑的这么长远了？我看和她那个妈一样处心积虑。”
“我不管她有没有这些想法，高中念完赶紧给我送出去，离得远远的我才能安心。”
当年的石永盛还会为石欢辩解，可如今看来，在奶奶日复一日的灌输下，父亲终究还是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