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裴诗夏从两米五的柔软大床上醒来，掀开真丝眼罩，露出一小片被枕头压出红印的脸颊。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毯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照不亮她此刻灰暗的心情。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醒过来了。
昨天绑定苏泠的兴奋余温犹在，就被随之而来的任务泼了盆冷水：
【任务名称：初识风采】
【任务内容：24小时内，近距离（5米内）观察目标对象苏泠至少一次，并尝试模仿其一个学习小习惯，持续时间10分钟以上。】
【任务奖励：经验值 10，积分 20，压力值-5。】
【失败惩罚：无。】
“模仿苏泠？不就是看看她怎么翻书扶眼镜吗。”当时的裴诗夏喜上眉梢，觉得这20积分真是白给的，“明天上学，找个角落瞄几眼就成，10点经验和20积分，轻松到手。”
“这个压力值是什么东西啊。”她小声嘀咕了一下，并没有当回事。
裴诗夏带着对六百万的憧憬，规划好了如何在人群中优雅地完成观察，然后才沉入梦乡——虽然梦里那双清冷的眼睛总让她睡不踏实。
然而现实总不遂人愿。
裴诗夏七点准时起床，眯着眼摸过手机，发现班级群里有新消息，就点开看了一下。
是老班发的:“同学们，放假第一天，别玩过头了，记得完成今天的作业。祝大家假期愉快！”
裴诗夏的手指僵在屏幕上，她刚开机的大脑还没清醒过来，就被投下了一颗惊雷。
不。是。吧。
放假了。从今天开始整整两周。
十天以前要跟裴诗夏说放假了她是这么愁云惨淡，她决计是不会相信的。
她的任务怎么办，24小时内观察苏泠，人都放假了，观察空气吗？
裴诗夏心比较大，她发现任务完成无望，就又悠悠入睡了，到现在才完全睡醒。
“……系统，”她缓缓把脸埋进柔软的羽绒被，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被命运戏耍的无力感，“你是不是对新手福利有什么误解？或者纯粹是看我太闲，给我增加点难度？”
【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压力值上升。当前压力值：70%。】系统的声音平稳无波，【任务发布基于绑定时间节点，与校历无关。请宿主自行寻求解决方案。】
“解决方案？”裴诗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难不成要我去人家家里登门造访，厚着脸皮说，阿姨，我是苏泠的好朋友，可以和她一起写作业吗？”
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一想到任务奖励要飞，再想想那堆假期作业和悬在头顶的三百块威胁，压力值面板上的数字又悄悄跳到了75%。她拉高被子，只想把自己彻底封印。
就在裴诗夏考虑要不要把回笼觉睡到天荒地老时，手机不识相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唐冰妍”三个字。
“喂……”裴诗夏接通，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慵懒和一丝生无可恋。
“诗夏宝宝，醒了没！假期第一天，大好时光别浪费在床上啊。”唐冰妍元气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逛街血拼，新开的谷子店打卡，还是去ktv唱歌？姐妹陪你！”
“逛不动一点，”裴诗夏的声音依旧蔫蔫的，“我被我爸摆了一道，水深火热呢。”
“嗯？裴叔叔又克扣你零花钱了？还是拒绝了你的用款申请单？”唐冰妍的八卦雷达瞬间启动，她真的超有活力的，裴诗夏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她的声音震麻了。
她叹了口气，把父亲那套“六百分六百万，三百分三百块”的激励政策精简吐槽了一遍，系统部分自然隐去了，重点强调了三百块在当今社会的购买力之低微，以及父亲资本家嘴脸之冷酷。
“够狠！”唐冰妍在电话那头倒吸一口冷气，“那你打算怎么办，真准备头悬梁锥刺股了，这不像你的画风啊。”
“不然等着喝西北风吗，小团还等着我买冻干呢。”裴诗夏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点自暴自弃，“我现在是想学都找不到切入点。”她没好意思说连目标人物都失踪了。
“怎一个惨字了得。”唐冰妍表达了深切的同情，随即话锋一转，“诶，说到学习，你刷朋友圈，看到班长发的动态了没？”
“嗯？”裴诗夏兴趣缺缺。
“他被他妈揪着大清早去晨跑，结果你猜他在市图书馆门口拍到谁了？”唐冰妍总是能把无聊的事情也讲得绘声绘色，“苏泠背着一个很大的书包，早上七点零五分刷卡进去了！宝宝你如果像她一样刻苦，也许就有希望拿到六百万了。”
裴诗夏打了个哈欠，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等等，她刚说的是谁？
苏泠。
市图书馆。
七点零五分。
天不绝我啊。
裴诗夏掀开被子坐起身，眼神变得冰冷而决绝。再见了，被子。再见了，游戏机。再见了，我温暖的小窝。
“你说得对，我也应该去图书馆感受知识的庄严氛围。冰妍你今天找季衍她们玩吧，我先挂了。”裴诗夏语速平稳地结束通话，没给唐冰妍继续八卦的机会。
裴诗夏走进衣帽间。观察任务，需要低调。她翻出一顶基础款的黑色鸭舌帽，一副能遮住小半张脸的平光墨镜，最后目光落在一款轻薄但能挡住下巴的羊绒围巾上。
嗯，伪装三件套，齐活。
镜子里的人影，虽然裹得有点严实，但至少不像抢银行的了，更像一个怕冷的文艺青年。裴诗夏对自己的伪装效果还算满意。
“张叔，”她拿起手机和老师布置的作业，声音恢复了平日的从容，“麻烦送我去市图书馆。”
司机张叔看着自家小姐这身略显古怪但还算得体的装扮，虽有疑惑，但职业素养让他保持了沉默，默默发动了车子。
市图书馆就在她家不远的地方，十分钟以内车程。裴诗夏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流动的街景，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对于偷窥社死的紧张混合着即将完成任务的期待，让她手心微微出汗。裴诗夏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找到苏泠，找个角落，安静观察十分钟，学个最不起眼的小动作……经验值和空间券就到手了。”
“苏泠同学，委屈你当一回模特了。”
“系统，准备好奖励吧。
大小姐裴诗夏的第一次“苏泠”观察行动，在这个期末后的第一个假日，正式启动。
.
车子在市图书馆宏伟的仿古建筑前平稳停下，裴诗夏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冬日上午清冽的空气涌入肺腑，让她精神微微一振，也冲淡了些许心底那点不自在。
“张叔，下午……嗯，等我电话。”她含糊地交代了一句，紧了紧围巾，将帽檐又往下压了压，确保自己的脸被遮住大半，迈着尽量从容的步伐走向图书馆大门。
尽管她努力想融入周围行色匆匆的真·学习者中，可惜奇怪的帽子墨镜和价值不菲的羊绒围巾，还是透露出几分格格不入。
刷读者卡，过安检门。裴诗夏踏进图书馆宽敞明亮的大厅，一股混合着纸张、油墨和中央空调暖风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
周末的早晨，人并不算多，显得格外安静，只有脚步声、偶尔的轻咳和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裴诗夏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目标在哪？
她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一楼是报刊阅览区和电子检索区，人不多，一眼望去，没有那个清冷的身影，大概率在楼上的自习区。
裴诗夏走向楼梯，脚步放得又轻又缓，她最终停在了四楼——综合阅览自习区。这里空间最大，摆放着长长的阅览桌和舒适的靠背椅，几乎坐满了人。
她的目光快速掠过一排排埋头苦读的身影，最终，在靠窗最角落的一张单人小桌旁，锁定了目标。
苏泠。
她穿着浅灰色连帽卫衣，外面套着校服外套，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一小片白皙的侧脸。
苏泠坐得极直，像一株挺拔的细竹，正专注地看着摊在面前的书，阳光透过玻璃窗温柔地洒在她身上，在她低垂的睫毛下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整个人沉静得像一幅画。
找到了！裴诗夏心里小小地雀跃了一下，随即又涌上更深的紧张。
【任务提示：目标已锁定。请宿主在5米内持续观察10分钟以上。】
裴诗夏定了定神，小心地踱步过去，在距离苏泠四五米的那把椅子上坐下，透过书架间的缝隙和绿植的叶片，可以清晰地看到苏泠的侧脸，手部动作也一览无余。
真是好标准的偷窥狂……裴诗夏捂脸。
【观察计时开始。倒计时：09:59…】
裴诗夏松了口气，任务完成一半了！接下来就是安静的观察。
她翻开那本练习册，摊在书桌上，又从包里摸出一支笔，装模作样地在纸上写写画画——其实只是在无意识地画圈圈。主要的注意力，都聚焦在斜前方的苏泠身上。
她的神情专注而平静，眼神快速地在书页上移动，偶尔会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某个难点。她的手指细长而干净，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没有涂任何颜色。
翻书的动作很轻，指尖捻起书页一角，手腕微动，书页便轻盈地翻过，几乎不发出声音，带着一种流畅的韵律感。
裴诗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苏泠翻书的手。就是这个！模仿翻书的动作，既不起眼，又容易操作。
裴诗夏嘿嘿一笑，被自己聪明坏了。
她悄悄地把自己的练习册翻到新的一页，学着苏泠的样子，用指尖捻起书页一角，试图模仿那种轻盈流畅的感觉。
“哗啦——”
清脆的纸张摩擦声在安静的阅览区显得格外刺耳，裴诗夏被自己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练习册差点掉地上。
她赶紧心虚地抬头偷看，还好，苏泠似乎完全沉浸在书本里，连头都没抬一下。
裴诗夏拍了拍胸口，暗自庆幸。看来学神就是学神，专注力超群，这点小动静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但是试错成本实在太高了，还是换一个吧……
【倒计时：07:23…】
时间才过去不到三分钟，裴诗夏已经开始觉得有点难熬了。一直保持一个姿势偷瞄别人，脖子有点酸。而且，就这么干看着，好像……有点无聊？
苏泠除了翻书、写字，偶尔扶一下滑落的眼镜，大部分时间都安静极了。
裴诗夏的目光开始有些飘忽，从苏泠专注的侧脸，滑到她握着笔的修长手指，再到她微微抿着的、没什么血色的唇瓣。阳光给她清冷的轮廓镀了层柔和的金边，看起来……好像没那么有距离感了？
大家都说她好看，裴诗夏其实平时也没注意过苏泠的长相，她都是对着空气发呆。
现在对着人发呆……嗯，确实是有点好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裴诗夏立刻在心里“呸呸呸”两声。
裴诗夏！你在想什么！这是目标人物！让你观察学习习惯！不是让你欣赏美色的！
她赶紧收回视线，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苏泠握笔的姿势上——嗯，拇指和食指捏住笔杆，中指在下方托着，很标准的三指执笔法。
这个总不会出错了吧？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握着那支钢笔的手，也调整了一下姿势。
就在这时，一直专注看书的苏泠，毫无征兆地、微微偏了下头。
她的视线似乎并没有明确地投向裴诗夏的方向，更像是长时间低头看书后，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
但就是这一偏头的角度，让她的目光恰好扫过了裴诗夏所在的那个角落。
隔着书架缝隙和绿植叶片，隔着四五米的距离，隔着裴诗夏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伪装，苏泠那双睫毛长长、黑白分明的杏眼，视线似乎有那么零点几秒的停顿。
裴诗夏猛地低下头，把脸几乎埋进了练习册里，握着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一股热气腾地涌上脸颊，被围巾包裹着的皮肤瞬间变得滚烫。
被……被看到了吗？
应该……没有吧？
她只是随便活动一下脖子吧？
自己裹成这样，亲妈来了都未必认得出来吧？
裴诗夏脑子里一片混乱，各种念头飞速闪过。她维持着鸵鸟埋头的姿势，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耳朵却竖得老高，紧张地捕捉着来自苏泠方向的任何细微声响。
毕竟听也算是观察的一种。
嗯……除了书页翻动那极轻的沙沙声，什么也没有。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倒计时：05:11…】
【倒计时：03:58…】
【倒计时：01:22…】
终于，在裴诗夏感觉自己的脖子快要断掉、脸颊快要被围巾闷熟的时候，系统天籁般的声音响起：
【叮！观察任务完成！模仿行为:执笔姿态，综合相似度评估：45%，但考虑宿主是新手，还是按百分百发放奖励：经验值 10，积分 20，压力值-5%。】
“？这也太低了吧系统，我觉得90%像是有的。”裴诗夏小声在心里道。
【执笔姿势相像程度90%，但是笔完全不同，看在都是笔的份上给你算50%，乘完之后就是45%了。】
笔也要算啊。
算了，虽然打了折扣，但是任务还是完成了。裴诗夏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她不敢再多待一秒，迅速收拾好练习册和笔，轻手轻脚地站起身，弓着腰，借着书架的掩护，快速而无声地溜出了阅览区。
而四楼阅览室的窗边，一直低头看书的苏泠，在裴诗夏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后，才缓缓抬起头。她平静的视线落在那个空无一人的角落，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下眉。
裴诗夏……？
她跑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