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嬴与凌拾初进七幻镜就已离散,只剩她一人立于万里冰原之上,此地风霜肆虐如刮骨利刃,天地似成一片永无尽头,唯有冰原中心一红木小屋门户大开。
魏长嬴靠近向里瞧去,里面摆着一桌一椅,桌上隐约放着一本黑皮古书。她试着走进屋内,景象瞬变,木墙屋顶家具皆消失不见,又只剩下茫茫冰原。
是木屋凭空消失于冰原之上,还是她进入木屋后又迷失于另一片冰原?
七幻镜她早有耳闻,那是仙尊用于整理衣冠之物,算是上品仙器,自仙尊死后便离奇消失,谁曾想最后竟落在了这二流仙宗手上。
此镜虽叫七幻,内里实则有千般幻境,会根据试炼者水平匹配幻境,魏长嬴自封修为前境界已达大乘,这幻境想必不会简单。
一红木小屋又出现在魏长嬴不远处,屋内陈设与上个小屋别无二致,她这次学聪明了,站在门口将桌上的黑皮古书探了出来。
她心中窃喜,翻开古书,里面竟然又是一片冰原。
有完没完?难道这幻境只是单纯将人困在其中?
古书忽然发出声响,原来是书中冰原正在融化,最后竟化成辽阔江海,海上又出现一万丈巨鲲,畅快遨游许久后,寿命似是到了尽头,哀鸣一声化为血水,整片海域都被染为红色。
与此同时,魏长嬴脚下冰面变为血冰,血冰向外迅速蔓延,整片冰原鲜红一片。
书中江海因巨鲲死亡怨气丛生,翻天巨浪开始吞噬一切。
魏长嬴脚下冰面刹那消融,她掉入湖中想向上游去,却发现头顶根本没有水面,四面都是无边无际的血水,她被包裹其中不得摆脱。
她死死攥住古书,将它拿在眼前继续观察其中变化。
书中巨浪渐渐平静,天光大盛,一慈悲神女踏天而来,净化海水拯救万物生灵,书中一片太平,海晏河清,欣欣向荣。
可魏长嬴周围血水并未消失,而是愈发浓郁,最后她透过猩红的血水发现书中神女突然看向书外的她,愤恨大叫道:“万物生!万物生!魔族!死!魔族!死!”
神女咒怨的眼神突然放大,魏长嬴丢开古书,奋力向光明处游去,此时浓郁血水已变为黑色,神女声音并未随古书离去,而是如影随形。
“万物生!魔族死!”
为何魔族要与万灵对立?为何魔族不能受上仙庇佑?为何魔族生来就要蜗居于贫瘠魔界,不能与仙凡共享人间?
万物既能生!魔族也可生!她摒弃听觉向光明处一味前进,隐隐感觉突破了什么。
再睁开眼,魏长嬴正坐在冰原木屋中,桌上是翻开的黑皮古书。
书上只有一行字:入木屋者死。
倒是她大意了。
魏长嬴合上古书走出木屋,外面依旧是冰原,身后的木屋却变成了一座神庙,庙中供奉的正是书中神女。
她重新走至神庙大门前,无尽冰原,只有一座神庙可依附,是拜神祷告还是弃神去寻找新的出路?
魏长嬴没有犹豫,掏出短刀用尽全力掷向神女额中,镀金神像应声碎裂,神庙霎时化作一滩恶臭腐肉,那把短刀也变成一支草绿色木箭。
她踏入腐肉捡起木箭向远方前进,不知走了多久,景色依旧一成不变。
生路不在冰原之上。
她蹲下出掌震向冰面,冰面却只浅浅多了几条裂纹,冰层厚不可测,难道凡人之躯真的无法走出这大乘幻境吗?
魏长嬴掐诀启功:
“拊百会开气海,御魔气修天体,扬灵启力,游龙回春!”
被压制许久的魔气喷涌而出,运行三个周天后,魏长嬴修为恢复,脖颈左侧标志混沌神魔体的火焰金印熠熠生辉。
冰原之上还是只有魏长嬴一人,但情景却与刚刚大不相同,脚下冰层变得十分透明,厚厚冰层之下竟是重叠高山与辽阔平川。
人间。
这冰层悬于人间之上。
一只形似猫头鹰,却长着人脸和四只眼睛的大鸟贴着冰层下方飞过,又急速向人间大地冲去。
是颙。此鸟出现,代表天下大旱。
魏长嬴定睛向下望去,人间大川小溪都已干涸,土地开裂,树木枯死,人间民不聊生。
难道是想让她化冰为水,降甘霖于人间吗?
此时魏长嬴上空又发出声响,只见原本遮蔽天空的白云全部散去,之前被挡住的永恒炽焰悉数泻下,落于冰层之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
这永恒炽焰不一会儿就铺满魏长嬴目之所见的冰原,火焰霸道强盛,冰层上方水汽蒸腾,冰层下方已经开始向人间滴下水滴了。
人间百姓喜极而泣,奔走相告,他们有救了!
头发凌乱衣衫褴褛的稚童呆呆望天,伸手触碰水滴,像是第一次见到雨水,她静静感受着,触摸着,忽然,她笑了。
可他们不知道,要不了多久,永恒炽焰将会降临人间,带走一切生机。
虽然只是幻境,可这未免也太过恶毒。魏长嬴腾空躲避蒸汽,一时也束手无策。
永恒炽焰诞生于古神创世之初,是古神留给三界的馈赠,永不熄灭象征永恒不朽,就是仙尊在世也灭不了。
魏长嬴只能先运功散出冰气与永恒炽焰暂时对抗,减缓冰层融化速度,可这效果微乎其微,她落于冰面,用魔气拨开火焰,露出一片冰面后以掌相抵,散出冰气加固冰层。
还是不行,她将一直握在左手的绿色木箭放在一旁,想双掌发功,周围的永恒炽焰竟被木箭吸引而去,木箭周身已遍布火焰,永恒炽焰依然源源不断翻滚而来。
这木箭竟然是这个用处!
魏长嬴大喜过望,想隔空抓取木箭引火焰升空远离冰面。
然而不管她如何尝试,木箭依旧躺在冰原之上。
看来这木箭必须亲手拿起,原来这幻境的破法竟是“引火烧身”,倒是精妙。
魏长嬴不再犹豫,伸手没入火焰抓起木箭,手掌即刻传来钻心灼烧之痛,她施法腾空,冰原火焰悉数追随她而去,火焰越来越多,渐渐变为一个大火球将她紧密包裹,最后,永恒炽焰彻底撤离冰面,只灼烧魏长嬴一人。
好痛!好痛!执箭之手不再是她的器官,而是会发出刺痛的岩浆,岩浆自手而起,将灼痛带往全身。
“啊!”她发出痛苦吼叫。
火烧之痛是刀剑伤痛无法比拟的,魏长嬴只觉得此时之痛苦远超她往日痛苦总和,火焰似乎在啃食撕咬她的皮肉,她明明被痛出眼泪,泪水却在未出眼眶时就已蒸发。
虽然很痛,但她是魔族,好歹烧不死。魏长嬴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以魏长嬴为中心的火球像是新生的太阳,冰层温柔消融,人间细雨连绵,渐渐,河流大川水量充盈重新奔腾,万物沐雨枯木逢春生机盎然。
“不愧是第一个进入七幻镜的魔族,果真与众不同。”妖冶温软的声音伴着笑意,似乎能软去人的骨头。
魏长嬴如梦初醒,围绕她的永恒炽焰都消失了!她急忙低头观察自己的身体,呜呜呜,太好了,她没有被烧成木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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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将你在幻境中所受之伤悉数治好,别人可没有这个待遇。”
她这时才循声望去,那书中神女站在前方,左手持一紫色水晶铃铛,正笑意盈盈瞧着她。
“你竟然不是幻境幻影,而是真实存在的…你是七幻镜镜灵?”
“正是,这位魔族小友果真聪明。”镜灵身姿袅娜,步步生莲走向魏长嬴。
魏长嬴戒备后退,“你为何要在我面前现真身,你有什么目的?我这算是闯过幻境了吗?怎么还没有出去?”
“小友别急,你的确已经闯过幻境,我留下你只是想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你不去找那些仙修,却来找我这个魔修?”
镜灵掩唇低笑,“你何必如此戒备?我能吃了你不成?我找上你恰恰因为你是个魔族。你若能答应我的要求,我便也能答应你一个要求。”
魏长嬴在幻境中被火焰灼烧数年,早憋了一肚子气,她不客气道:“是吗?那我让你销毁天衍珠你也能答应吗?”
天衍珠是仙尊神格所化神器,魔族无法近身,不然魏长嬴早拼了这条命将那会吞噬魔气的天衍珠毁了。
“你这要求可是强人所难了。”
“既然如此,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她一直记着天衍珠之仇,对仙尊心有不满,这七幻镜是仙尊曾经的仙器,她自然也不会喜欢。
“罢了。看你如今如此抵触,那便日后再说吧。”镜灵挥袖消失,“我留半炷香时间予你隐藏修为,时间一到你自然能出去。”
这镜灵倒是贴心,魏长嬴再次自封修为,半炷香后出现在七幻镜外。
七幻镜上方的灵珠亮起绿色,代表试炼通过。
守在镜外的上弦宗弟子见魏长嬴毫发无伤走出七幻镜有些惊讶,但一想这七幻镜会根据个人修为变换幻境,她估计是运气超群才能无伤通关,就是花费的时间有些长。“你稍微等等,你那同伴还未出来。”
凌拾还未出来?他只是一介凡人,幻境时间怎么会比她还长?看来他身上果真有秘密。
七幻镜上方的灵珠亮起代表失败的红色,一“具”直挺挺平躺着的人疾速飞出七幻镜,飙出数百步远,身体摩擦土地许久才停下,激起一片飞沙尘土。
在场众人皆是首次见以如此姿势出镜的人,一时没有反应。
那人脸上已被鲜血浸满,模糊不清,衣服破烂不堪污浊难辨,魏长嬴反应过来此人是谁后当即跑上前去,“凌拾!你怎么了?”
魏长嬴走进才看清,他额间红痣依旧在不停落血,原来他面上鲜血皆为红痣所泣。
凌拾浑浑噩噩睁开眼,双眼无神,只坚定道:“谎言!谎言!我们都错了!”
“什么?”魏长嬴凑近去听,直觉此事会与天衍珠有关。
“小夏?”凌拾此时才恢复清明,正待说什么,终归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魏长嬴止住凌拾额间鲜血,探息把脉,发现他只是看上去严重,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心神似乎有损。
她背起凌拾,在上弦宗弟子指引下来到他们将要打杂的雅山。
那是上弦宗群山最里处,魏长嬴初踏入此地便觉出异常,此地灵气稀薄,山脉内里似是中空,她从未感受过的气息隐隐从其中溢出。
山脉周围布满结界,起码大乘以上修为才能破开,若只是几个杂役打杂的地方,何苦布如此天罗地网?
门口看守山脉的弟子看着魏长嬴两人摇头,对一旁同伴幸灾乐祸道:“啧啧,又有倒霉鬼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