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山下百姓苦不堪言,言说云梦山中常有妖魔出没,屡屡下山伤人,掳掠牲畜。
晚辈巡查外围一无所获,故而才斗胆闯入主峰。
前辈既在此清修,可知那作祟的妖魔究竟是何方神圣?藏匿何处?”
“妖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方才所入的,并非寻常屋舍,乃老夫以芥子纳须弥之法开辟的一处小千世界。
其中灵气浓郁,滋养万物,却也……养了些不太安分的小家伙。”
孙悟空愕然:
“小世界?
您是说……那妖魔,就在那小世界里?”
“不错。”
鬼谷子点头,继续说道:
“其并非外界凶戾大妖,而是小千世界中自行孕育出的一只异兽。
此兽状若麒麟幼崽,周身漆黑,唯独额生独角,闪烁七彩流光,老夫唤它‘梦貘’。
此兽天赋异禀,可食人梦境,亦能引人入梦,穿梭虚实之间。”
鬼谷子叹了口气,继续道:
“近来这小家伙修为渐长,灵智初开,正是顽皮好奇之时。
老夫一时疏于看管,竟让它借着小千世界与外界云梦山气机相连的缝隙,偷偷溜出去几次。
它天性纯真,并无伤人之心,只是顽劣。
之所以会造成村民失踪,完全是因为这些村民在梦中许愿。
想要这个小家伙帮助自己实现愿望,导致小家伙的力量不足,需要这些人的梦境来补充力量,才能实现愿望。
所以那些人为了完成自己的愿望,都是陷入了自己的梦中,无法自拔而已!”
鬼谷子说完之后,便是直接一挥手,将所有陷入梦境之中的人直接带到这峰顶。
孙悟空走到一人面前,随手一推,这人的眼神顿时就恢复了清明。
“这是……不……我不要醒过来。
我的愿望还没有实现,我要成为那人上人!
我要继续做梦,只要梦境足够,绝对可以实现我的愿望!”
说着,这人又迅速席地而躺,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到梦境之中。
孙悟空又接连推了三个人,可是这些人的表现,都是与之前的那人表现的一模一样。
全都是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之中,不愿意醒过来。
看到这里,孙悟空哪里还不知道,这些人哪里是妖怪抓走了?
分明是被自己的贪欲给控制住了!
孙悟空望着眼前横七竖八躺倒、迫不及待重新沉入梦乡的村民,眉头紧紧锁起。
他们脸上残留着痴迷与狂热的余韵,仿佛梦中的世界才是唯一真实,而现实反倒成了令人厌恶的累赘。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甜腻的惰性,那是欲望被无限放大后滋生出的腐烂气息。
“非是妖魔食人,而是人心自困?他们……竟甘愿如此?”
鬼谷子微微颔首道:
“贪嗔痴爱,人之常情。
然这‘梦貘’之能,恰如一面照妖镜,将心底最深的欲望放大、具现。
它并非恶意引诱,只是本能地回应了那些在睡梦中最为炽烈的祈求——财富、权势、长生、复仇、情爱……所求越奢,反噬越大。
它年幼,不知节制,更不知这‘实现愿望’所需的‘资粮’,正是许愿者自身的神魂精魄与清醒的时光。
每一次梦境的满足,都在无形中抽取他们的生机。
长此以往,肉身虽在,魂灵却已枯竭,最终化作一具具沉醉于美梦的行尸走肉。”
“那……如何解救?
强行唤醒,他们只会抗拒,甚至怨恨。
若放任不管,迟早油尽灯枯!”
孙悟空看着鬼谷子问道。
鬼谷子摇了摇头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根源在于他们自身对虚妄的执念,在于他们宁愿相信虚幻的捷径,也不愿面对现实的艰难。
外力可唤醒其躯壳,却唤不醒其沉溺之心。”
悟空闻言,也是长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想要唤醒一个装睡的人,究竟有多么的难。
别说是他了,就算是那高高在上的圣人、混元强者,恐怕也做不到这一点。
鬼谷子淡淡道:
“悟空,如今你肩负大任,便是先去完成取经大业吧!
至于这些人,我也只能是尽可能保留其一丝生机,期待他们自己有清醒的一天!”
孙悟空点点头,躬身施礼道:
“前辈,既然如此,晚辈就告退了!”
鬼谷子摆了摆手,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孙悟空转身一跃,直接回到了小山村之中。
此时的天光已经渐亮,小山村之中又重新恢复了生机。
趁着天气还不是很炎热,已经有人开始去辛勤劳作了。
而孙悟空回来之后,则是找到唐玄奘,让他将所有人全都聚集在一块儿。
紧接着,孙悟空将云梦山的所见所闻,选择性地告诉了一众村民。
他略去了鬼谷子的存在和那枚至关重要的玉简,只言山中确有一奇异生灵“梦貘”,能引人入梦,而那所谓“妖魔掳人”,实则是村中之人自己——
这些村民听完之后,脸上纷纷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胡说!我男人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怎会……”
一个妇人尖声哭喊,话未说完,却想起丈夫近来确实常念叨着梦见发了大财。
“不可能!张老三明明说他梦见得了仙缘,要长生不老……”
另一个汉子脸色煞白,声音却明显底气不足。
“怪不得……怪不得李大壮那阵子天天睡不醒,醒了也精神恍惚,还总说什么‘快了快了’……”
有人喃喃自语,冷汗涔涔而下。
……
“这位长老爷爷,既然您如此神通广大,能不能出手救救他们啊!
我们愿意为二位长老塑造金身、世代供奉!”
“求长老救命……”
顿时,呼啦啦跪倒一片,哀声恳求。
孙悟空淡淡说道:
“强行唤醒其躯壳易,唤醒其沉溺之心难!
外力,救不了心甘情愿沉沦的人!”
这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心上。
那些跪着的人,身体僵硬了。
是啊,自己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神仙也拉不回一个主动跳进欲望深渊的鬼!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