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像是憋了一整年的坏脾气，几场呼啸之后，粗暴地撕开了沉甸甸的乌云，纷纷扬扬的雪粒子顺着风洒落一地，一晚上的功夫就积成一片纯净的白。
小白自医修拉练之后就越发缠人，楚澄刚开门就跳到她肩头充当围脖。楚澄赶了两下无果，干脆就背着这辆小猫卡车负重训练，一连跑了三圈，出了一身热汗，才在小白抗议的叫喊声中回家。
刚到廊下，小白就嫌弃地跳到在地上，十分娇矜地在一旁属于它的小毛巾上蹭了蹭，显然是嫌弃楚澄的汗。
“嘿，你自己非要缠上来，现在又嫌弃上了。”
“喵嗷~”
小猫咪才不理会铲屎官的抱怨，姿态优雅地走到廊下，它像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盛大的雪景，仰着头去接，琥珀色的眼睛被雪色映得剔透又漂亮，像是两颗纯净的蜜蜡。
几片雪花调皮地落在它粉嫩的鼻尖，凉得它一个机灵，小耳朵也跟着抖了抖。
真可爱。
楚澄没忍住，笑着撸了一把它蓬松的大的尾巴，又顺手拍了拍他圆滚滚的身子道：“好奇就去试试呗，雪地很软的。”
“喵呜~”
小白歪头，表情懵懵的，脑子还没想明白呢，蠢蠢欲动的爪子已经顺着视线余光探出屋檐去够天上的雪片。
前几下还缩在廊下，后来越够越起劲，炮弹一样飞进雪地，成功被满地积雪冻得一个激灵，瞬间从优雅的玩偶炸成一个巨大的毛球。
它被冻得原地蹦达了两下，哪怕这样也没打算回，蓬松的尾巴在雪地上熟练地画了个圈，扫出一片宝座后，蜷成一团，用尾巴给自己搭建了一个简易的防寒垫，小爪子规规矩矩地并在上面，仰着小脸，看着漫天飞雪若有所思。
楚澄看得有趣，没忍住拿了只炭笔在纸上勾勒描摹，她不太会画画，只是眼前的场景太过治愈，让人忍不住想要做些什么，记录下来。
不过安生的日子注定不长，楚澄的大作还没画完呢，门口的禁制就传来异动。
拿着王博士令牌的外门弟子一见楚澄就绷不住了，连话都顾不上说，火急火燎地拽着人跳上了仙鹤，要不是小白身手矫捷，都赶不上仙鹤起飞。
仙鹤顶着风雪即飞，还没落地，楚澄就看到了田垄边那个团团打转的身影。
“楚丫头，你可算来了，快来瞅瞅！”王博士一张脸愁成了苦瓜，努力想勾个笑容，却被嘴边那个巨大的燎泡扯得生疼。
顺着他哆嗦的手看去，田里好不容易发出的小苗，被寒风一吹，一个个蔫头耷脑，叶片枯黄卷曲，软趴趴地贴在地上，哪还有半分生机，怪不得将人急成这样。
“造孽呀！想着要越冬，特意挑的耐寒的药草，想着总能挺过去，谁想到，居然连冰魄花都快冻僵了。”王博士越想越愁，对着天空愤愤不平的念叨：“这鬼天气，怎么会冷成这样！”
“谁说不是，再这么下去，这苗迟早要全军覆没，开春的丹药只怕是供应不上了。”其他博士也是唉声叹气。
楚澄蹲下身，指尖拂过一株发黑的幼苗，入手冰凉刺骨，叶片脆硬，原本该在脉络中流淌的灵气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她触了触覆着一层薄冰的土壤，又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眉头微簇。
这才只是今年的第一场雪，真正的寒潮还没下来呢！这么放任下去，前面的努力就都要白费。
楚澄摩挲着叶片，脑子里拼命回想前世的过冬大棚。
她有些后悔之前没去仔细学过，现在再怎么回忆，也只记得种植大棚的原理是控温控湿，给植物提供适宜生长的小气候。
“长老，天气太冷了，先想办法给它们搭个暖房吧。”楚澄叹了口气，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暖房？”王博士低头思索一阵：“用阵法倒是能改变一定环境的温度，只是想要持续放热对灵石消耗太大了，有这钱不如想办法去别的宗门买点回来。”
“那用符箓呢？”在楚澄记忆里，符箓这玩意一支笔、一张纸，成本趋近于零，再便宜不过。
“符箓？”王博士更懵了：“我听过清心符，防御符，但哪有这种种地暖苗的符？”
“现在没有，我们可以自己造嘛！”楚澄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符箓的成本多半是不高，所以博士只操心有没有，半点没提贵不贵。
“博士，您先唤人在药田四周搭个支架，盖上最厚实的油布防风，好歹能遮风挡雨，攒点热乎劲，其余的我再想想办法。”
话还没说完，楚澄人已经快步走了。
搭棚子只是权宜之计，植物见不到太阳，照样会完蛋，时间紧迫，可容不得半点浪费。
明德宗没有符修，抓壮丁是没戏了，楚澄想来想只能去找玲珑。
自玲珑立下卖符发财的宏伟志愿后，两人几乎把明德宗内门外门的藏书阁都翻了个底朝天，奈何明德宗没有符修长老，自然没有什么底蕴科研。
符修典藏少得可怜，翻来翻去都只有些教笔法的学前读物。两人没辙，砸锅卖铁凑了钱，在珍宝阁买了本基础启蒙的书。
钱没赚到，先搭进去五百灵石，气得玲珑眼圈发红，差点和店小二打起来，最后还是小二随书赠了一麻袋店里淘汰的符纸、符笔才算凑成这单买卖。
不过，东西买了也没浪费，起码楚澄外出拉练的这段时间，玲珑是真的一点没放松。
所以楚澄一踏进那间堆满废弃符纸的房间，就敏锐地觉察到玲珑身上凝实、活跃的气场。
“你炼气了？”楚澄惊喜。
“是！”多日未见，玲珑也憋了一肚子话想要分享：“托灵药坊的福，他们今年成丹率高，宗主特意吩咐给外门表现优异的弟子各多发了一颗洗髓丹。不少卡在门槛上的师兄师姐吃了都突破了，我也沾光进入炼气期。”
“这是好事。”楚澄看她笑得比花还灿烂，也多了几分感慨。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不正说明她入宗以来所做的努力都没有被浪费。
“玲珑，我来是想找你一同研究一下恒温符。”
楚澄三两下说明现状，在来的路上她便已经整理出大概的思绪，随便找了张符纸就开始写写画画：“我记得火系符箓的基础结构就可以产生热源，但这热源杀伤性太大，需要我们想办法改改，让符箓可以均匀、持久地释放热量。”
玲珑凑过去一看，纸片上什么二十度恒温、十二时辰稳定供应、过热自停保障系统，那小词一套一套尽是人看不懂的东西，当即小脸一垮，发出一声怪叫：“阿澄，你在开玩笑吧，火系符箓虽然能产生热，可要么高了像炮仗，瞬间把苗给你烤成灰；要么低了如火烛，滋啦两下就没了。还全都是瞬间释放型的，上哪给你十二时辰稳定供应！”
“所以才要研究嘛！”楚澄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诱哄地开始画大饼：“这符咒要是研究出来了，可能卖个大价钱呢。”
“钱？”两袖空空的玲珑瞬间眼睛冒光。
“对呀，这符要是成了，用途可广着呢，药田只是个小头。”
楚澄眨眨眼，语气狡黠：“筑基之后风雨不侵，但这之前的外门弟子可都是凡胎□□。你想想这寒冬腊月的总要想想办法取暖。这符既然能用来暖药苗，贴在身上自然能够暖人，就连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暖宝宝。”
“暖宝宝？”玲珑呢喃。
楚澄见有戏，继续画大饼：“你想想，都是基础的符咒，符纸笔墨又不值钱，成本没多少。到时候一个灵石一张卖出去，薄利多销，哪怕一人只买一张，这外门数万弟子也够你赚个盆满钵满。”
“是哦，”玲珑顺着她的话掐指一算，脸上也多出几分畅快。
“是吧！”楚澄继续加码：“来的路上我就想了想，这东西其实也不难，我们就用基础的火符结构打底，再叠加一点控制灵气流动的回路，让他们没有办法一下子爆开，只能一点点排着队释放出来不就能确保稳定供应了？”
“说得有道理，”玲珑逐渐回归现实，十分果断地踹翻楚澄的大饼，把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挪开，点了点桌子非常冷静地指出：“那你说说，这回路具体怎么加？加在哪？灵气流速又该怎么控制？”
楚澄被她一句话噎住，摸着鼻子讪讪一笑，声若蚊蝇说：“所以我这不就来找你商量来了嘛。”
玲珑认命地叹了口气，先誊了一份基础火系符箓出来。
楚澄拿着笔，脑子里努力回忆着之前物理课上看到的电路板，试探着图案外围绕了几圈：“你看啊，核心思路是限流和分流，像这样让灵气流动的路径变长，再不时地建几个门槛拦截，逼着灵气跑慢点，最后的出口处再来个仅一人通过的关卡，确保灵气少量有序地通过，这不就行了？”
楚澄的毛笔用得让人不敢恭维，画出来的线条粗一段窄一段，歪歪扭扭的样子，就像是喝醉了的蚯蚓满地乱爬。好在玲珑聪明，结合着楚澄的口述，勉强理解了那些鬼画符。
两人一头扎进画符大业，顺着那张符箓多次更改。
可偏偏屡战屡败，要不就是阻拦太过，灵气彻底堵死，直接憋成一张废纸，要不就是阻拦不够，灵气瞬间暴走。那一小团火焰猛地窜起瞬间把两人垂下的发丝给燎断一截，好不滑稽。
倒也有几张温和些的，只是太过温和，连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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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边半杯冷茶都暖不热乎，实在没什么大用。
"果然是理论简单，实践难。"玲珑疯狂地揉着自己的头发，原本乱糟糟的丸子头彻底变成了鸡窝。
楚澄倒是比她好一点，扯了张纸，安静地记录每一次失败的原因。
连续熬了几个通宵，房间里的废符纸堆积如山，两个人都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形容憔悴。
被迫窝了几天的小白终于受不了了，三两步跳进楚澄怀里，毛茸茸的身体灵敏地挤开楚澄的手臂，粉嫩的爪垫不安分地拨弄她的手掌。
意图十分明确——老子要回家！
玲珑也被这高强度的工作强度折腾得不成样子，咸鱼一般瘫在桌上，张开的嘴里几乎飘出幽灵。
“思路是对的，怎么就是不能成功呢？！”
楚澄捏住小猫的爪子，制止它作乱，可惜被关了几天禁闭、憋了一肚子火气的猫祖宗哪是那么好打发的。小白爪子一拍一蹬，非常巧妙地把楚澄手里的书踹到地上。
姿态娇矜，眼神挑衅——我就是故意的，怎样！
“不许闹。”楚澄先把这尊大佛请去一边，顺手捡起桌子上一条画废了的符纸揉成团，敷衍地在小猫面前晃了晃：“乖，自己去玩吧。”
“小祖宗，这可是三百灵石，要是摔坏了……”玲珑心疼得直抽抽，也顾不得装咸鱼了，连忙俯身捡书。
抱怨的话还没说完，她的声音突然卡住，随即颤抖着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阿澄，你看，这个能不能当路径！”
楚澄立刻凑过去，只见书本的左下角，画着一个两寸见方的符文图。
这是一个歪七扭八又简洁标准的符文。
说它简洁是因为这个符阵线条横平竖直十分规范，说它歪七扭八则是因为这些规范的线条朝着四周延伸发散，如同精密的迷宫路径，也像物理书上那些复杂的电路图。
两人一对视，瞬间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狂喜和希望。无需多言，楚澄扯过一张白纸铺好，玲珑则是拿起符笔，蘸饱了墨汁。
“接这里！”刚刚几次失败的尝试中，楚澄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火系符箓基础结构中灵力爆发最集中的那个点。
“就在这里引出一条岔路，连接上迷踪符箓，让多余的狂躁的灵气拐个弯儿，绕绕远路泄力。”
玲珑不疑有他，小心在那关键节点处接上一条岔路，如同架设一条引水渠，精准地将其接入旁边那个迷踪符的入口。朱砂线条顺着迷宫般曲折的路径蜿蜒游走，最终在出口处形成一个微小的回路。
“最后一笔，你来！”玲珑额头渗出细汗，她尚未筑基，灵气薄弱，本不该这么早就尝试画符，要不是楚澄毛笔实在用得烂，她都不会动手。
楚澄毫不犹豫地接过符笔，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温和的水木灵力缓缓注入笔尖，小心翼翼地落笔，如同进行最精密的神经外科手术。笔尖朱砂亮起微光，沿着玲珑画好的路径，坚定而平稳地向前推进，将火符的“泄洪渠”与迷踪符的“迷宫”入口，完美稳固地连接在了一起！
“嗡！”
最后一笔落成的瞬间，整张符纸上的朱砂线条骤然亮起！
不再是火符那种狂暴的红光，而是一种温暖稳定的橙黄色光芒、和煦如同冬日壁炉里跳动火焰。
光芒持续了数息才缓缓内敛，符纸上残留着令人舒适的温热感，空气中的焦糊味似乎都被这股暖意驱散了些许。
室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符纸上源源不断的暖意，和两人因为激动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成……成功了？”玲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张散发着温暖橙光的符纸。
指尖传来的是恰到好处的温热，既不烫手，也不会迅速冷却，稳定得让人想哭！
“成了！”楚澄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笑意，“虽然只是雏形，距离‘恒温’和‘十二时辰’还有点差距，但方向对了！‘暖宝宝符’的核心技术算是搞定了！”
“那我们，可以开始赚钱了？”疲惫的大脑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弯，玲珑虎躯一震，像是被强行注入一口仙气，瞬间容光焕发。
小白听到欢呼的动静，停下舔爪子的动作，懒洋洋地回头瞥了她们一眼，金色的猫瞳里意味不明，又赶在楚澄察觉之前低头，状似无意地摆弄桌上的纸团。
发热源有了，现代大棚的那层塑料膜就成了横在楚澄面前的一道天堑。
道理很简单，他们的药草又不是地窖里的土豆，光暖和可不行，人家还得光合作用呢。
棚子捂得再热乎，黑灯瞎火的照样死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