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人死了,也会跟个腐烂掉的黑苹果一样烂在床上,排泄物浸染床单,一圈黄印,房间闷燥发臭,空气里萦绕着常年不透气的霉味。
李春玲看着吵闹了一辈的男人烂泥瘫在那儿,嘲讽的话也消了,傻傻愣在床边。
赵客眼尾往床上扫了眼,拍拍三姨的肩膀,出去抽烟。
*
上次告白李勤的婉拒,并没有打消庞志业交往的念头,他找她找的愈发勤快,来教师公寓楼下等过她几次,让田舒兰撞见,打趣又满意地笑着看两人。
人走后,田舒兰拉着她在校园里闲逛,“我看你和小庞聊的挺愉快啊。”
李勤尴尬,不知怎么接这个话头。
从品性和现实生活的角度看,庞志业确实是个不错的交往人选,但是……
如果她能就那么答应,就不会总是梦里惊醒,满脖湿汗。
田舒兰不解她的迟疑:“小勤,你是觉得你俩哪点不太合适?”
对方慈祥关爱地看着她,这让李勤心里发暖,愧疚之意更浓,在学校里她相处密切的人不多,田院长德高望重,却是把她当忘年交对待。
她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岁月在她的手背留下皱纹,关节处堆着褐色老年斑。
李勤的生活里没有年长的老人,她和刘菡梅相依为命,对方疾言厉色居多,田舒兰的关心总让她忍不住心软。
“田院长,我性子闷,和庞老师……”
田舒兰大笑,“什么闷不闷的,小庞也不是个会甜言蜜语的啊,那小子老实笨拙,看你都喜欢的不行,你还顾虑什么……”
夏夜风声摇曳树枝,婆娑光影里李勤低下头,听着田舒兰的欢颜笑语,美好畅享飘散在风中。
庞志业好似受到了某种鼓舞,找她愈发勤快,同事都发觉苗头,鼓励道:“李老师,你和庞老师在交往?我看真不错啊,挺合适的。”
这几日,李勤听了太多的话,夜晚失眠时,她总是忍不住想……
合适,什么是合适?
合适什么?
结婚吗?
天气燥热的一个中午,庞志业又约李勤一起吃饭,“勤勤,你拒绝我好几次了,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对,你都可以说。”
那边温柔的关心让李勤心里一哽,看着窗外阳台的绣球花,这几日温度骤然升高,只昨日一晚忘了给花浇水,便有一盆枯死了。
“庞老师,我们出去吃吧。”
她应约,寻了家离校园较远的小餐厅。
庞志业进来时,额头湿热的全是汗,“附近不好停车,车放的有点远,我走了三个红绿灯过来的。”
“抱歉。”李勤把柠檬水推向他,“你先歇一歇。”
“没事没事。”庞志业赧然地摘掉眼镜,卫生纸擦了把脸上的汗,两边高颧骨依旧红得厉害,目光往四周看了看,带着点好奇和疑惑,似是想不明白,大中午40度的高温,为什么一定要来这家距离远,空调都没开的路边小餐馆。
李勤没办法给他解释,她选这家只是因为离学校远,环境一般,老师同学都不会来。
菜上桌后,果然,味道也一般,但庞志业还是比了个拇指,“勤勤选的店就是不错,你要喜欢,下次我们还可以一起来。”
李勤勉强笑了笑,在对方吃饱喝足,靠着椅背喝水间隙总忍不住看她时,开口道:“庞老师,我有话想跟你说。”
“勤勤。”庞志业先打断她,无奈道:“你不会还是想拒绝我吧。”
他本分的脸上露出某种委屈,“是我哪里让你不太满意吗?勤勤,我觉得咱俩应该挺合适的啊。”
“不。”李勤摇头,“我不是拒绝。”
“啊。”庞志业惊愕,愣了几秒后两双眼发出明亮喜悦的光茫,激动地看着她:“勤勤!你的意思是……”
“我只有一个问题,说完,答不答应你来决定。”
“好啊。”庞志业毫不犹豫,在她看来,李勤就是有十个问题他也能非常好地回答,他的家庭还算幸福,个人条件在安城也算不错,她的诸多顾虑他都能解决,在他看来,李勤与他是非常般配的,双方结婚的条件也都互相满足,没有什么能阻拦两人。
他心里愈发愉悦,嘴角的笑几乎要压不住。
对面的人沉默着,又看了眼他身后在厨房的服务员,目光落到他脸上,声音不高但又很清晰地问:“庞老师,你有处.女情结吗?”
闻言,庞志业激动喜悦的笑脸突兀地僵在那里,傻傻看着李勤,几秒种后反应过来的他瞪大眼睛,双眸带着不可思议的复杂情绪落在她脸上。
李勤岿然不动,那张沉默的脸依旧是面无表情,回视他的微妙视线。
玻璃窗外,柏油马路蒸腾热浪不见人影,人行道旁树叶子蔫头耷脑,悬铃木上的蝉鸣声聒噪,一声高过一声,震耳欲聋。
耳朵嗡鸣声中,李勤只看得到庞志业那张本分老实的脸动了动,嘴唇干裂地说了两个字,起身离开。
她低头,一个人把茶喝完。
隔天,农历六月初三丁卯日,宜祭祀、会友。
李勤坐公交去西城的火葬场,刘菡梅死了后,没有入土归乡,她把人埋在了火葬场后面的山上,位置比较偏僻,只立了个简单墓碑,价格8.8万。
算是她那点微不足道的祝福,愿刘菡梅轮回有好命,做个享福人。
公交在距离火葬场还有5公里时就到站了,她穿着黑皮鞋,白色短袖黑色长裤,带着黑墨镜白口罩往里走,有车从她旁边疾驰而过,是一辆殡仪馆的车,拉着水晶棺远去,后面跟着的车里传出痛苦哀号。
李勤神情麻木,白皙额头落着热汗。
今日火葬场的人不少,停车场的车都满了,姗姗来迟的赵客靠着椅背吹空调,神情懒怠地等着前面那辆车开走,才慢悠悠地把车放进去。
“哥,你来了吗?那小贱人带着儿子站在火化区门口,你快点过来。”二姨李春英的小女儿陈馨雨的声音激动又愤怒,催促不停。
赵客扯了扯勒紧的领带,拿起副驾的白菊下车。
孙良才作为他的三姨夫,火化下葬这天他本该出席,但李春玲天天恨不得孙良才死,现在人死了落个轻松自在,惊愕之后全是窃喜,才不愿意自己有出息的外甥沾这狗男人的晦气。
赵客被叨叨多了,碰上有客户约,不来也就不来了,结果孙良才消失已久的小三白芳芳带着儿子出现,这还了得,陈馨雨一个劲打电话让他来壮人气,这家伙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高考完是彻底放飞自我了。
他到的时候,以三个姨为阵营的亲戚站在火化间左边,右边白芳芳紧紧拉着儿子的手站着,后面还有几个男人,看长相应该是白芳芳的兄长。
两方人马左右对阵,白眼齐飞,虎视眈眈,火化炉内800°高温不及外面火热。
赵客走上前,李春玲扯他:“小可,你咋来了,咋还带束花,哎呦你真是浪费钱,那个死人配吗?”
“李春玲!良才把什么都给你了!你还这么说他!你没良心的!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白芳芳凄苦的声音传过来,哽咽着哭骂起来。
“不要脸的贱人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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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呢!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李春玲和白芳芳的恩怨不是一天两天了,碰面没有不打架的,那边站着的男人也是撂着袖子就要冲上来,赵客眼神冰冷,挡在李春玲跟前。
“诶诶诶!闹什么呢!这是公共场所,要打出去打。”
殡仪馆工作人员出来,没好气地说:“骨灰盒选好了吗?”
早该拿进去的东西,这两边闹来闹去还没买。
白芳芳:“这钱大不了我出!五千块钱的骨灰盒你就想放良才!你这么做晚上睡得着觉吗?他也是你男人,小心下地狱!”
“五千我都嫌贵,你有心,你真爱他你买啊,喊半天了也没见你有动静呢。”
白芳芳气恼,脸一阵青一阵红,要行动又被后面兄长拉住,蹙眉低声道:“芳芳,你干什么来的,别一分钱没要到还搭进钱了。”
李春玲嗤笑,把骨灰盒给工作人员,又是一阵冷嘲热讽。
赵客嫌吵得头疼,见打不起来也就去一边了,陈馨雨愤愤地走过来,“真是太贱了,哥,这种没脸没皮的小三,拆散人家庭还敢下葬来闹事,你做律师的,就没点办法惩治啊。”
赵客瞥了她一眼,“有。”
“嗯?”陈馨雨跃跃欲试。
“别结婚。”
陈馨雨:“……”
哥,你还是回家吧。
话在嘴边滚来滚去,她也没胆子说。
火葬完,两方人又为下葬一事吵起来。
白芳芳:“良才头七都没过,你不给他举办隆重葬礼,怎么能就这么把他埋了!”
“我还给他举办葬礼,不嫌晦气的。”李春玲把手臂一伸,骨灰盒递给她,“给,你不是喜欢他,三更半夜偷偷跳窗进来也想跟他睡一块,抱回家慢慢睡吧,刚出炉还热乎着呢。”
“你!”白芳芳气得跳脚,儿子站出来说话:“是你没本事留住男人,不然我爸为什么要跟我妈好,你知道他天天在家怎么说你的吗?老巫婆,我爸就是被你气死的!”
“小兔崽子!没教养的玩意,看我不扇烂你的脸!”
李春玲上前打人,赵客拦着那边。
两方打打骂骂的一路往后山去了,路过烧纸钱的祭奠区,白芳芳又吵吵起来,忽然就坐地上大哭起来,捶地懊恼:“良才啊良才,你就这么走了,留我们母子俩孤苦无依受人欺负,想给你烧点纸钱元宝祭奠祭奠都做不到。”
“枉你还把房子留给了这边,你怎么就忘了你的亲儿子呢,你可让我们母子怎么活啊……”
女人声嘶力竭哭嚎,后面兄长也骂起这边,赵客这边亲戚也不是吃素的,两方站在上山的路上就对骂起来了。
赵客嘴皮子尖利说话难听,但他自认自己那是高品质骂人,跟坐在路中间撒泼的不是一回事,上阵说话反倒是不伦不类的惹人发笑,只能倚在一旁叼着根烟,瞧着这边谁要是被碰着挨着了就冲过去。
旁边祭奠区的纸钱在热火中燃烧,有家属低头哭泣,哽咽哀嚎与尖利吵闹乱成一片,闷热的空气中飘着烟灰的味道,后背衬衫泅湿一片,远处树影下有道黑暗单薄的身影走过来,手上捧着一束灿烂耀眼的红玫瑰。
面色平静,清凉如水,突兀漆黑中的红艳,在这条通往死亡的幽深长路上格格不入。
攥在手里没点的烟塞回口袋,高调悠然的身影挡在低头前行的女人身前。
李勤抬头,愕然地看着一脸坏笑的赵客。
他一脸无辜。
“这位小姐,这条路就这么窄,我可是一直站在这,你先走过来是有话要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