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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好欺负的样子

作者:落樱沾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星幕低垂,晚风将花圃里的花草香气送向远方,夏风中的绿草在夜色里荡着一层又一层波纹。


    ‘哐当’一声,破碎的玻璃声惊扰了良夜,摔摔砸砸的声音里夹杂着嘈杂的争论声,韩小姐听见黄阿姨下了楼,打开客厅的灯,出门了。


    过了一会儿,争论还没平息,睡在被窝里的金亮亮撅起屁股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眯着眼抬起脑袋,阴恻恻的盯着窗户方向,毛茸茸的爪子炸开花,锋利的指甲跃跃欲试地弹了出来。


    “躺下,继续睡。”韩小姐充耳不闻,视线停在《希腊古瓮颂》的第二篇。


    砰!哐!咚!噼里啪啦!叮里咣啷!


    在持续不断地噪声中,金亮亮炸毛了,如同一道闪电从床上弹射而起,化作深夜秩序维护者,飞出房间。


    韩小姐皱起眉,放下书,披上睡袍跟了过去。


    金亮亮一路飞出大门,它的速度之快似一团黑白鬼影,直直扑上噪音制造者的头上。


    噪音制造者——也就是庄集,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章西桥先嗷的一声蹦出三米远。


    金亮亮冲着庄集使出‘连环喵喵拳’,直打的庄集连连倒退,最后一屁股坐到了马路牙上。


    它扇完庄集,一扭屁股,摆着二五八万的步子,晃着尾巴回去了,颇有几分行侠仗义的大侠风范。


    韩小姐刚好走到门口,金亮亮自觉有功劳,骄傲的跳到她怀里,娇声娇气的‘咪’。


    看到韩小姐走了出来,黄阿姨连忙打开入户门外的射灯,照亮了豪宅花园前的道路,“哎哟,打扰你睡了吧,我这劝了半天,唉,估计是喝醉了。”


    月色里的韩小姐披着雪白丝绸睡袍,乌黑的头发垂在肩膀一侧,卸去妆容的脸颊让她比白天多了几分纯净和柔美。


    她站在月光下,身上仿佛有一层柔光滤镜,章西桥连呼吸都忘记了,怔怔凝望着她,夜风柔柔吹皱她的丝绸睡裙,也吹皱了章西桥的心湖,她好像油画里的人物,每一寸肌肤都在月光下泛着光辉,她是那么的生机勃勃,明亮自信。


    章西桥觉得身体微微发热,心脏都快要跳了出来,他满脑子都是爱和心动相关的情话,也唯有陈词滥调最能准确描述出他胸腔里奇妙的悸动,他脱口而出,“你好美。”


    说完才觉得唐突,尴尬在原地转了个圈,一副很忙的样子,听到路牙上坐着的庄集抱着头呻/吟出声,就连忙走过去检查他的脸。


    章西桥扒拉来扒拉去庄集的头,奇道:“竟然没有留下一道抓痕。”


    章西桥赶紧拍起马屁,对韩小姐说:“它下手还知道轻重,真是聪明的猫咪。”


    金亮亮能理解这是对它的表扬,于是高高仰起头,一副俺骄傲的样子,让韩小姐挠下巴。


    庄集坐在路牙上,一身酒气,可怜兮兮的抱着脑袋,含糊不清的嚷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侮辱我,嗝,你到底为什么啊,我的人,你凭什、凭什么管,我女朋友,想要什么我自己会送,用不着你们这些外人插手。”


    听到最后几句,韩小姐听明白这俩醉汉半夜在她的门前闹什么了。


    她抱着猫走过去,居高临下,眼神冷漠,讥讽:“无能的人才会愤怒。”


    庄集垂着肩膀,像一条丧气的恶狗,摇摇晃悠,低吼道:“我无能,我是废物行吧!在你们眼里我就是失败者,谁不想跟你一样住在这种地方,谁不想出入都有豪车接送!呵,可笑,要是你没有你父母,你能住这里?你能过的这么舒坦?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韩小姐面露讥诮,眼神冷然:“你说的没错,投胎也是一门学问,既然你想得这么明白,不如现在就去死,争取下辈子投个好胎。但凡你有点骨气,就应该去追她回来,或者认真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而不是在这儿当一个酒鬼!loser!要当也离我家远点!还有你——”


    韩小姐一口气说完,倏地扭头看向章西桥。


    章西桥正咧着嘴笑呢,一见她拉直的唇角和冷然的眉梢,顿时把笑容往下一垮,“你骂完他就不要骂我了吧?”


    韩小姐用眼神狠狠凌迟他。


    章西桥回以无辜黑润的大眼睛。


    他长得高高大大,却有一双杏仁圆眼,装无辜时会努力睁圆,好显得老实巴交,好像允许任何人拍打和摸头。


    韩小姐被他用那双眼睛看的气都没了,冷冷道:“不要再发出任何噪音,否则你们俩就给我搬离这里!”


    章西桥忙不迭答应,发出一串好好好好好,还没‘好’完,路牙上的庄集突然抱着脑袋哭了起来,他嗓音醇厚低沉雄浑,哭起来嗡嗡嗡嗡,仿佛一只蜜蜂撞了巨铜钟。


    金亮亮从韩小姐怀里亮出猫爪,灯光照着它蓬松的毛发,根根如针,映在地上的影子犹如一只小兽。它被庄集哭的烦躁,发出不满的咕哝声,章西桥怕的要命,一弯腰,手抄到庄集的膝盖下面,威武雄壮的把跟他差不多重的庄集给公主抱了起来。


    章西桥在黄阿姨连连赞叹“泥个后生仔,好有力气嗐”中,力大无穷的抱着人跑回家了。


    韩小姐正也要回,突然瞧见章西桥的狗还站在原地打哆嗦,肥肥的屁股和粗壮的爪子抖啊抖啊抖个不停,愁眉苦脸,一副郁相。


    这么壮实的狗,胆子这么小,也真是罕见,真是狗随主人。


    韩小姐朝大猛的脑袋伸出手,指尖刚碰上一点,那狗忽然嗓子里哼唧一声撒开蹄子逃回了家,那落荒而逃的背影怎么看都和它主人有几分相似。


    “蛮有生气嘛”,黄阿姨乐呵呵的送韩小姐回去,顺手关灯关门。


    晨跑之前拉伸,韩小姐看到金亮亮躲在窗帘后面扒着落地窗摇晃着毛茸茸的小屁股,她走过去顺着猫的视线看向窗外,路边的花圃前,章西桥蹲在那儿,用一把小铲子正在修复昨晚被朋友坐在路牙上时压倒的冬青和花草。他铲起土,给枝杈歪倒的一边垫起来,让它重新支棱。


    韩小姐向上拉伸胳膊,觉得蹲在那儿埋头苦干的章西桥像一只不务正业的白色北极熊,别的熊下海猎杀海豹和捕鱼,他魁梧雄壮的蹲在家门口侍弄花花草草。


    他发现了一条粉嫩的蚯蚓,献宝似的递到自己的狗面前,他的狗惊恐的瞪圆眼睛,章西桥哈哈大笑起来。


    韩小姐从别墅的后门出去了,不想碰到前门那对没头脑的主人和他不高兴的狗。


    别墅区的绿化占整个住宅区的五分之三,每幢联排别墅藏在参天柏树和法国梧桐的掩映中,住宅区内有人工湖,湖水连着伊滨河畔,物业养了天鹅和金鱼。


    湖上架起一座古香古色的拱桥,橡胶步道不通那边,想要去猫房,就要上那个桥,再走一段距离。


    猫房是给野猫住的。


    韩小姐决定独居时,在韩家的众多房产中选中了这里,地方大,以便释放金亮亮的天性,但没想到这附近野猫很多,金亮亮那时还是小猫,从家里溜出去玩,被野猫揍的鼻青脸肿,哼唧唧的逃回家。


    物业治理野猫的方式粗暴,选择在偏僻角落放药或者用弱电网捕捉,韩小姐出面协调,达成一致意见:由她出资在园区的角落里建起恒温猫房,同时雇佣人员与附近的宠物医院合作,给野猫绝育,治疗疾病、打疫苗和驱虫,并在野猫脖子上挂身份牌。


    食物充足以后,猫和猫之间的斗争少了许多,猫房里的常客选择长久定居在这里,成员们也互不打扰。


    物业会派专人负责管理猫房,清洁卫生等日常管理(仍旧是韩小姐资助了这部分的费用)。


    不用为食物担忧后,猫咪们大多数都不会穿过拱桥来到人类的居住地,不过金亮亮的处境仍旧不妙,仍旧挨打。


    宠物医生郭潇建议在猫粮袋上留下金亮亮的气味,给野猫留下印象:食物是与金亮亮同时出现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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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心理暗示,没过多久,野猫逐渐与金亮亮和睦相处。


    金亮亮也奋发吃粮,吃得水光油滑,腰腹圆润,在猫房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韩小姐跑步结束,想起物业前几日告诉她,猫房里来了一只疑似有病的猫,她下了步道,穿过拱桥,有意去看看。


    刚走到门口便发现猫房里有人,猫房采用坚固的木材和金属框架搭建,分为许多小房间,最大的那间能允许成人进出,出入口的地方垂挂着透明的胶质门帘,有人正在房间里,靠在门边说话:


    “我就说它的眼有问题,感染了吗?那只眼球能保住吧?你那只脚能站住不?要不然我给你找个凳子。”


    “不帮忙就别废话。”


    “我想帮忙啊,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幸好它们不喜欢我的味道,不会跳到我怀里。”


    “你不是一直以女神的猫偏爱你而感到荣幸吗。”


    “我是引以为傲,但害怕也是真的,话说回来,老庄,昨晚你承不承认我女神的猫有点本事在身上。抱头痛打你,却不留下一道痕迹,让你想讹钱都讹不了。”


    “那种配色的猫,最有心眼子......西桥,我问你,你觉得我们做的有意义吗?你看这个猫舍,人家随随便便做的都比我们好。不瞒你,我其实挺后悔的,还后悔把你拉进来。”


    “别啊,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要孤单成什么样,我还想感谢你,让我有了大猛,认识了那么多小可爱,我觉得有的动物比人好太多了,你对它们好,它们就对你好,一点都不掺假。”


    “但是我觉得自己很失败,人家说的没错,我是无能的人,loser。”


    门外的韩小姐神情倨傲,眼神漠然。


    章西桥靠着门,尽量和猫房里的猫保持距离,他侃侃而谈,语气真挚诚恳:“老庄,那是因为她不认识你而已。说句实话,你是我见过最有种的男人,你想想你救过多少小猫小狗,要是动物界有感动动物十大人物,我一定投你一票,给你投个感动小猫十大人物,感动小狗十大人物,感动兔兔十大人物,感动毒蛇十大人物,呃不对,宠物蛇,那就感动宠物蛇十大人物,还有啥来这......”


    “你真是够了,幼稚不幼稚。”


    “为了安慰好兄弟,我说点幼稚的话又不委屈。”


    韩小姐不用看都能想到章西桥是怎么口若悬河,张嘴就来。


    “韩小姐,怎么不进去?”门外忽然传来一声。


    房间里的章西桥止住声音,撩开门帘,眼睛一亮,“你......你们也来了?”


    物业小哥头伸进去,看到地上有药箱,“哥们,你是医生?”


    章西桥赶紧说:“兽医,他是科班出身的兽医,我昨天看到有只猫眼睛有问题,叫他来看看。”


    小哥说:“那太好了,我前两日还给韩小姐说有个猫看着不对劲,正说找个机会逮住送宠物医院。”


    庄集闷头摘掉一次性手套,扶着墙站起身,拿走靠在墙上的拐杖。


    章西桥接话说:“已经用过药了,不用送了,韩小姐对野猫也这么关心啊?”


    物业小哥说:“那当然,猫房就是韩小姐出钱盖的。”


    章西桥的眼里闪着光,马屁一拍就到:“韩小姐真是人美心善。”


    物业小哥附和,“那可不。”


    韩小姐瞥他,章西桥穿着宽松的连帽白色卫衣,皮肤白净,没有一丝酒和烟的痕迹,头发清爽柔软,眼睛大而明亮,看人的时候总显得特别诚恳和天真。


    韩小姐睨着他,别有深意说:“要不要也给我颁发个感动小猫十大人物奖状?”


    原来她听到了!又又又丢人了。


    章西桥的脸倏地热了,浓密的睫毛闪了闪,又是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结结巴巴:“好,好的。”


    韩小姐没说话,轻飘飘看他一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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