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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心跳失序

作者:千澜引霄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高长泽走到桌边,倒了杯凉水,慢悠悠地喝着:“王妃有何高见?”


    “殿下,他方才说,此地数月干旱无雨?荒谬,秋冬之际,湟水流域本该是雨季。窗外这雨便是明证。他身为在此留任三年的刺史,岂会不知?”


    “他刻意引导驿丞强调低洼湿地积水难行,山道落石危险,却极力推荐那条绕远的黑石滩路。黑石滩地势虽稍高,但其西侧紧邻湟水支流白龙河。白龙河上游河道狭窄,若连日降雨,极易淤塞。顾峣若受指使,只需在我们将行至黑石滩低洼处时,以开闸泄洪为名,在上游决堤或引山洪改道……”


    苏清如走到桌边,手指蘸了点杯中凉水,在桌面上迅速勾勒出简易地形图:


    “车队一旦陷入泥沼动弹不得,再被突如其来的洪水淹没……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向附近卫所求救也需时日。届时,死伤惨重不说,便是侥幸逃生,辎重尽失,如何就藩?”


    高长泽望着桌面水渍渐次洇开的纹路,搁下水盏沉吟道:“王妃思虑周全。不过……京畿要地,刺史任期多为一年一考,旋即迁转。边远州府因迁转不便,任期可达四五年。顾峣留任三年,虽不算短,却也未到必须离任之时。若他真是受朝中之人指使,在此时动手……未免显得操之过急,痕迹过重。”他接着看向苏清如,“顾峣许是想讨好本王,王妃……是否太过谨慎了?”


    “殿下别忘了,”苏清如冷笑一声,“丹邾是块硬骨头,但也是块跳板。有人不愿看到我们活着走到丹邾。”


    “好,本王知晓了。明日行程,本王自有计较。夜深了,寒气重,王妃先去沐浴净身吧,莫要着凉。”


    ……


    驿馆的浴堂是简陋的隔间,苏清如带着一身温热水汽回到房间时,高长泽早已洗漱完毕,正斜倚在床榻最里侧,借着床头一盏如豆小的油灯翻看书册。他换上了月白色里衣,墨发如缎垂落肩后,那月白里衣松垮,半敞间,胸膛肌肉线条分明,若山峦起伏,腹间起伏隐于衣下,光影落上去时,勾勒出覆雪叠山。


    床榻不大,仅容两人并卧,显得有些局促。苏清如看着那仅剩一半的外侧位置,抿了抿唇。


    “殿下,烦请移步外侧安寝。”


    高长泽闻声抬眸,视线从书卷上移开,落在她刚沐浴后泛着红晕的脸庞上,“为何?本王睡里面挺好。”


    “殿下身份贵重,理应睡外侧。”


    高长泽缓慢合上书卷,随手放在枕边,“外侧离门近,万一有贼人闯入,岂不是本王首当其冲?本王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他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再说了,本王睡里面,也是为王妃着想。万一王妃半夜看本王不顺眼,一脚踹将下来……本王睡在外侧,岂不直接滚到地上了?睡里面,好歹有墙挡着,安全些。”


    这歪理邪说听得苏清如一阵气闷,又无法反驳。她瞪着高长泽那张在灯光下格外惑人的脸,最终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床边,动作僵硬地掀开外侧的被角,背对着高长泽躺了下去,身体紧贴着床沿,与内侧那人之间隔开条楚河汉界。


    夜渐深,风声敲打着窗棂。驿馆的床榻远不如王府舒适,被褥也带着潮气。苏清如闭着眼,却毫无睡意。她能感受到身后那沉稳绵长的呼吸声。两人之间的空隙,让被子中间漏开了一道缝隙,冷风丝丝缕缕地钻进来,拂过她裸露在外的肩颈。


    高长泽似乎翻了个身,朝外侧挪动了几寸。一股暖意随之靠近,紧接着,原本盖在他身上的大半被子轻轻推送过来,覆盖住了她之前暴露在冷风中的肩背,将那道漏风的缝隙堵得严实。


    温暖包裹。她没有动,也没有拒绝这份无声馈赠。


    又过了许久,或许是被这份暖意熏得有些放松,也或许是紧绷的神经终于疲惫,苏清如无意识地翻了个身,从背对变成了侧躺,面朝着高长泽的方向。她闭着眼,呼吸均匀,一缕微湿的发丝散落在枕畔,距离高长泽很近。


    高长泽其实也并未睡着。他感觉到身边的动静,悄悄睁开眼,在昏暗的光线下,他隐约看到近在咫尺的容颜。他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身体缓慢朝她靠近了几分。他的目光贪婪地描绘着她模糊的轮廓,两人的呼吸在寂静中渐渐交融,温热的气息拂过彼此的脸颊。


    他靠得更近了,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她面颊上细微的绒毛。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想再近一点,想触碰那近在咫尺的柔软……


    就在他的气息即将彻底笼罩她,唇瓣几乎要触碰到她额角的瞬间,那双紧闭的眼睫倏地颤开。


    刚醒的迷蒙直直地撞进了高长泽来不及收回的眼眸里。


    四目相对。


    高长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跳失序。


    他迅速往后挪了半寸:“……王妃醒了?这驿馆着实有些冷。本王……本王方才觉得冷气侵体,想……想离王妃近些,暖和暖和。”他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不敢再与她对视,飘向了黑漆漆的帐顶。


    “殿下既觉得冷,这被子……便盖紧些吧。莫要再漏风了。”


    苏清如言罢复又阖眸,她强迫自己忽略身后那灼热的存在感,将心神沉入黑暗。许是真的乏了,或是那被强行覆盖的暖意起了作用,未几,她的呼吸便重归匀长,竟沉沉睡去。


    更漏深时,雨势渐歇,唯余风过林梢的沙沙声响。


    高长泽却毫无睡意,背着她躺下,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方才黑暗里四目交投时,她眼中那洞彻一切的平静。


    他神思飘忽良久,才堪堪有了些睡意。


    “臣有本启奏!”


    高长泽浑身剧震,心脏险些跳出胸腔。他惊魂未定地侧过身,只见身旁的苏清如依旧双目紧闭,眉头紧蹙,唇瓣翕动,似在梦中激烈争辩,只是话音模糊难辨。


    “这女子……莫不是梦里还在上朝?”高长泽哭笑不得地望着她紧蹙的眉尖,紧绷的身子渐渐松弛下来。前世拜相,位极人臣,却也如履薄冰,怎的连梦中都不得安歇?他无声一叹,目光不觉落在她翕动的唇瓣上,昏暗中那抹淡红,竟显得格外柔软诱人。


    鬼使神差间,仿佛被无形丝线牵引,他的头不由自主地向她凑近几分,想细听她梦中呓语,想……更近地感受她温热的气息……


    就在他的鼻尖即将触到她脸颊的那刻——


    睡梦中的苏清如似是感知到热源,将他当成了什么取暖的物件,毫无预兆地伸出手臂,一把将他搂入怀中。


    高长泽僵在当场,脑中一片空白。


    她的手臂环过他的腰背,将他箍得紧实,脸颊还无意识地在他颈窝蹭了蹭,似在寻觅最舒适的位置。温热的呼吸带着淡香,均匀地喷洒在他耳廓与颈侧。更教他心跳如鼓的是,她口中还含糊呢喃:“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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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买的枕头……抱着……真暖和……”


    枕……枕头?!


    高长泽的脸霎时烧了起来,红晕直透耳根。他想挣开,又怕惊醒了她,更怕……打破这求之不得的禁锢。怀中人温软的身躯紧贴着他,隔着薄衫,能清晰感受到她呼吸的起伏、心跳的搏动。那是种陌生却教人沉溺的亲昵。


    时光仿佛在此凝滞。高长泽僵直着身子,任由她像抱暖炉般环抱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紧绷如弦的身子才渐渐松弛,屏着呼吸,极轻地抬起手臂,一点一点地,也环住了她的腰背,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


    手臂相触处传来熨帖的温热,怀中人似是更舒服了,轻哼一声,呼吸愈发匀长,维持着依偎的姿势,再未动弹。


    高长泽垂首,下颌轻抵她柔软的发顶,感受着这从未有过的温存,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冷雨敲窗的驿馆陋室,因着这相拥的暖意,他也渐渐沉入梦乡。


    这一夜,竟睡得格外安稳。


    天光微熹,雨已停歇,窗外透进朦胧的青灰晨光。高长泽率先转醒,意识回笼的刹那,便触到怀中温软的躯体。他垂眸,见苏清如仍在臂弯中睡得沉酣,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褪去了平日的冷冽防备,只余毫无保留的恬淡。


    他静静凝视着她的睡颜,不忍打破这难得的静谧。


    “笃笃笃……”


    门外传来云戟刻意压低的敲门声:“殿下,王妃,时辰不早,该启程了。”


    敲门声惊醒了苏清如。她浓密的长睫颤了颤,缓缓睁眼。初醒的迷茫一闪而过,随即是惯常的清冷。可当她看清自己的处境——整个人几乎嵌在高长泽怀中,手臂还环着他的腰,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时,那点清冷瞬间碎裂。


    “你!”苏清如如被烫到般欲要推开他,怒意上涌,“高长泽!你放肆!”


    高长泽早有防备,在她推搡的瞬间,非但未松手,反而一把攥住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腕。他动作迅疾有力,教她挣不脱半分。他微微侧身,将她困在床榻与自己胸膛之间,凑近她耳畔,压低嗓音:


    “王妃,昨夜……究竟是谁对谁放肆?”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她羞恼泛红的脸颊,添油加醋道,“本王睡得正酣,王妃便不由分说扑将上来,口中还念着什么殿下莫走、让本王好生疼你……”


    “你胡言乱语!”苏清如又气又急,脸上红晕更盛,奋力挣扎。她依稀记得梦里那真实的暖意,也模糊觉得自己确乎主动抱了什么……但绝计说不出那般话语!


    她越是挣扎,高长泽握她手腕的力道便越紧。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因气恼而微张的唇瓣上,那抹嫣红在晨光中愈发诱人。他缓缓垂首,鼻尖几乎触到她的鼻尖,灼热的气息交织。那目光带着赤裸的侵略性,眼看就要吻下去。


    苏清如素来冷漠的面具终是彻底碎裂,眼底除了怒意,竟还染上了罕见的慌乱无措,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求饶:“放手!殿下你……你自重!”


    就在两唇即将相触的瞬间,高长泽却顿住了动作。他深深望着她,望着她这副又羞又恼、眼含水光的模样,低低笑了起来,笑声愉悦而磁性。


    他终究没有吻下去。


    高长泽利落地翻身下床,抓起椅背上的外袍,动作潇洒地穿戴起来,恢复了平日的语调:“王妃还是快些梳洗吧,云戟该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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